第57节

    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声音平静而压抑，却像是在用脆薄的石壁阻挡滔天巨浪一般。
    林笙转过头来，奇怪的望着他。
    影一步步走过来，林笙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影的手伸出去了。
    他知道，所有禁锢林笙的按钮，只要按下去，带她逃出去，走那些只有他知道的通道，送她出去，湮灭她的行踪，她就可以在阳光下过自己想过的那种生活了。
    林笙看着他的眼睛，蒙昧中似乎也明了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她轻轻屏住了呼吸。
    突然，一阵剧痛向影的心脏袭来。原本搏动着生命血液的心脏这时候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色大洞，散发出无尽的痛苦的旋风，将他整个人拖了进去。
    “咚”的一声，影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他整个人随即卷缩在地上，痛苦地缩着，如同一只虾米。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突围一般，倒腾得翻来窜去，林笙瞠目结舌地看着影的身体像是一个关着怪兽的皮袋子一般，有着各种凸起此起彼伏。
    然而影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似乎在控制着自己。
    林笙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使劲拍打着玻璃壁柜，想要叫来什么人来救救影。
    红色的报警信号响起来，应该有人要赶过来了。
    林笙看着影蜷缩在地上的身影渐渐地开始变得半透明化，她的心跳简直要暂停。
    防护门打开，工作人员跑了进来。
    他们向影的身体里注射着什么东西，然后抬着他快速出去，只言片语飘进了林笙的耳朵。
    “实验体不稳定……”
    “是否需要进行重组？”
    “请示林博士……”
    ☆、74.74、回访a城的记忆（四）
    74、回访a城的记忆（四）
    回到a城来时，林逸避开了可能会碰到熟人的路线，打算趁着午后，路上行人稀少之时回家看一看。
    路过小过道时，邻居家的大爷正出门，看见他就抬手招呼了一声：“小林啊，回来了？”态度无比熟稔。
    林逸点了点头，笑了笑，就过去了。
    脑中蓦地就蹦出了一个“王大爷”。
    父母双双车祸去世之后，小姨想把他接到自己家去住。当时还在读初中的林逸拒绝了，自己一个人呆在这个没有什么生气的房子里，每天自己上学放学，小姨来陪着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还是没能把林逸接过去。
    后来，家里的亲戚都习惯了林逸独自一人住在这里，知道拗不过他。于是便经常来看看他，多照应他一下。
    邻居王大爷家和林逸家就住了对门。
    王大爷原来有个老伴，后来老伴走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儿子女儿都去了外地工作，没有什么人来陪他，老爷子就经常招呼林逸来家里。
    父母去世之前的林逸性格开朗，是学习里老师和同学最喜欢的那种五好学生。父母车祸之后，他的性情就有些变得怪怪的了，见人时倒是笑着的，但是背过人之后就不怎么笑了，天天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家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王大爷许是隐约明白这个小小少年的心思，借口说让他多来陪陪自己这个老爷子，说到底，怕是还是想陪陪这个少年的。
    在记忆里，王大爷是林逸的少年时代里关系十分亲近的人了。
    然而打过招呼之后，林逸的心里却有一种矛盾感了。
    十年的记忆里，将王大爷划为亲密的人。可是身体和感情，却没有亲密的意愿。仿佛这个人就是隔空冒出来的，纸片儿的人儿似的。
    摇头挥去了脑中的怪异之感，林逸开门，推开了许久未进的家门。
    家里还是林逸记忆里的模样，大的家具都用白布罩子罩起来了。林逸开了窗，下午的阳光透窗进来了，阳光中有着细小的温暖的浮尘。
    掀开了沙发的罩子，林逸躺在了沙发上，一阵倦怠的感觉袭来，思绪似乎在浮浮沉沉中前进。
    也许是因为幼年遭遇大变，所以后来一直性情孤僻。一手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却不愿意与人过度亲近，没有过有着稳定关系的恋人，没有一生都在联系的朋友。
    现在似乎是因为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想要回到这里来，可是现在连这个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也许以后，也会就这样孤独终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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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进入实验了。
    这次身边没有影的陪伴，自己自己一个人，林笙的心中有些不安定。
    影当时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发生了那样的变化。她想要打听，尝试着问过一个工作人员，但是无人理睬她。
    很快，林博士就安排了她的第二次试验了。
    这次进入的时间地点似乎是未来，触目都是高楼，还有未曾见过的交通工具。
    林笙刚想再环顾着看看，却发现自己被某种力量推着往前进，一瞬间就变换了地点，来到了一个高级病房内。
    她本想好好打量一下病房的装饰，但是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往病床上看去。
    病床上是一个枯瘦的老人，高高的衣架子身材这时候却已经枯瘦见骨，整个人陷在病床中，昏迷不醒，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
    林笙的眼中突然就有泪水涌了出来，她知道这是谁，这是林逸，她记忆中那么意气风发的少年。
    然而现在却不知为何，有了这样一幅灰败的面孔和身体。岁月无情地侵蚀了他，在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一点儿曾经欢笑的影子。
    林笙在这里陪了他三天，除了医护人员之外，她没有看见半个来看望他的人。
    一个疑问渐渐浮上来林笙的心头，林逸在这里，那自己在哪里呢？
    为什么自己也没有来看望过他呢？
    正当林笙陷入思索之时，时空壁发生了强烈的震动，等到林笙再度稳定下来时，她发现现在已经是林逸去世三天后了。
    满街的杂志都在报道这位商业奇才的离世，关于他的生平的绯闻轶事也登上了大小平台。
    随手接受一段信息，关于他的生平，在事业方面有许多的大风大浪，但是情感方面，概括起来，却只有简简单单几句话。
    初中时父母车祸双亡，此后一人独居，未曾有过恋爱和婚姻，也未曾领养儿童，一人终老。
    评价：性格孤僻，独断内敛。
    性格孤僻，独断内敛？这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吗？
    那个有着爽朗笑容与乐观心境，想做什么就会全力以赴去争取的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林笙心中有万千疑问，直击得她心里似有惊涛骇浪，渐渐陷入了泥淖之中。
    等到意识再度清醒过来之时，她又回到了实验室。
    一等到从仪器中解放出来，林笙就扑到了林博士面前，紧紧攥住他的袖子，有些语无伦次：“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林逸他的生活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完全改变了，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逸了。”
    “他的人生轨迹怎样了呢？”林博士询问的语气中夹杂着丝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林笙全无察觉，犹自抱着林博士的手回忆道：“我认识的他，是很开朗的，也有很多人陪伴着。可是这里面，我看到他从小父母双亡，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长大，长成了一幅很可怜的样子，又生冷，又孤僻。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林博士的手渐渐抖了起来，兴奋地喉咙管里有嘶嘶的声音，林笙渐渐听清了他的喉咙里发出的是：“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然而，正当林笙想要问他果然是怎样的时候，林博士却因为兴奋过度，一下子仰头晕了过去。
    实验室里一片慌乱，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急着抢救林博士。
    众人一片忙乱，人去楼空，影却轻轻巧巧出现在了林笙的身边。
    林笙看到影出现在她的面前，一片正常的模样，半透明的肤色下，再也看不出那一日的异变时痛苦的模样。
    她拉着影，又惊又喜。
    影骤然被她拉住，身体怔住，有些不自然，然而还是任由着林笙拉着，听她说话。
    听完林笙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述，影有些明白了，林笙问的是林逸为何会变成这样。
    影就解释了一番，说林笙看到的可能是另一个平行空间的林逸，但是也有可能她之前打破时空壁障的穿越行为对现在的影产生了影响，所以现在的林逸已经可能完全不是林笙所知道的林逸了。但不过，时空的壁障既然可以被打破，那么只要在关键的节点对对象施以影响，就有可能让一切回归正轨。
    换句话说，现在的林笙是能够改变林逸的命运，赋予他影响的。
    ☆、75.回访a城的记忆（五）
    75、回访a城的记忆（五）
    实验基地的全密封庄设计，使居住在里面的人是看不到外面的天空的，也感受不到日升月落，风来风往。
    所以设计师在所有窗户的目力所及之处，都安装了电子显示屏幕，举目所至，逼真的蓝天白云，让人有一种真的置身于纯美的蓝天之下的错觉。
    夜晚，林笙待在自己的房间，看着夜晚的星空闪烁，感受着凉风习习。
    关于星星画面的更换规律，林笙也早已掌握了，再过五分钟，月亮会明亮起来，遮挡住细小的星星的光芒，清辉遍洒。而这时候，通风口散出来的风会变大，营造出一片呜呜秋风声呜咽的凄凉之感。
    林笙看过这个场景设置的名字——月洒清辉寒。
    为这个基地设计场景的人一定是一个有着美好的审美的人。
    身边坐下了一个人，是影。
    林笙回头冲他笑了笑，二人也算是难兄难弟了，革命友谊。
    影还难得地带了两罐啤酒过来，朝林笙怀里一塞，冰冰凉凉的。
    待林笙掏出来，惊喜地用手肘子拐了一下影。
    二人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着星星按着规律变化。
    影不知怎么的，说起了林博士。
    ——说起来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也是很远的了。那时候林博士还只是一个科研所的小小工作人员。和很多理工男一样，投身于科研工作的林博士到了三十多岁还没有解决个人问题。后来经过热心的同志介绍，就和后来的妻子认识了。然而婚后不过一两年，林博士的妻子就不幸因病陨逝，当时林博士因为忙于工作，没能回去。从此之后，林博士就一直单身至今。
    经人介绍，相处不过一两年，以现今的人的眼光看来，没有半点的浪漫和长情的可能。
    然而，也许就像沈从文说的，那是一个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年代。
    林博士原本研究的是基础物理的方向，后来就改到了研究时空黑洞的理论，三十多年一直到现在。
    他当初的那些同学们，不是在科研机构任院士，就是在世界一流大学的大学里做教授，无一不声明显著。而他，从三十年前决定投身这个领域，就一直潜行在这里，声名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