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主、公！”
    荀攸怒气冲冲的咆哮声从身后传来，沈娴被他忽然嚎出的一嗓子吓得手一抖，然后她默默地、十分不舍地松开了蔡琰，死死搂着甘倩的腰转过身。
    荀攸面无表情地盯着沈娴：“主公，您很闲嘛？”
    “我还好啊。”沈娴从甘倩背后小心翼翼地弹出个脑袋，她满脸无辜地说道：“我今天的公文都处理完了，现在属于休假状态，公达你有什么事情吗？小事烧纸，大事挖坟……”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荀攸被沈娴东拉西扯的话搞得哭笑不得，他仿佛从头到脚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上下的气儿全都被压回了胸口。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蔡琰，发现她并没有什么事之后，荀攸无奈地说道：“我们刚刚拿下了这么多座城，大事小事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整座书房，你处理的那些只是江陵最紧急的公务，还有好多别的……”
    听到原本尚算高冷的荀攸如今已经跟自己熟到可以随时随地开启跟法正一样叨逼叨的模式，沈娴顿时觉得无比忧伤，她捂着嗡嗡阵痛的头往蔡琰身后躲，逃跑的时候还不忘记抱着甘倩一起：“好的好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送到书房里去，我这就走……”
    “其实我想问！”荀攸终于受不了了，他三步两步跨上前把蔡琰从沈娴身边拽到自己怀里：“郭奉孝什么时候能起来？少他一个我就要多做好多的工作！”
    完全不想帮郭嘉那个随时随地偷懒的人处理原本属于他的工作好吗！
    听荀攸提起郭嘉，蔡琰和甘倩瞬间把目光整齐划一地挪到了沈娴身上。沈娴无辜地摊开手：“我怎么知道？这你得问我师父。”
    明知道郭嘉那病有很大的原因是先天不足导致的，急不得只能慢慢养，但偏偏眼下江陵这边根本乱成了一锅粥，荀攸想了半天还是长叹一声嘀咕道：“算了，要不然问问文和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沈娴把下巴搁在甘倩的肩膀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或许公达你可以考虑一下招募人才？你们几个根本就不够用——我是说忙不过来。”
    荀攸冷冷一眼横过来：“你刚才确实说了不够用吧？”
    “总之！”沈娴强行不理荀攸，她忽然变得满脸认真起来：“我们现在需要人才，所以——”
    “你们谁有认识的亲戚同窗朋友七大姑八大姨……男女不限，老少皆宜，都可以介绍过来，或者你们能从别人那里挖人才也行啊。”
    沈娴双手抱成一团放在胸前，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荀攸：“其实我看上戏志才好久了。”
    荀攸被沈娴恶心得浑身恶寒，他带着蔡琰蹬蹬蹬地离开了。
    甘倩看看逐渐远去的蔡琰，又看看满脸忧伤表示自己被伤害到了的沈娴，有点犹豫是直接告辞还是再陪沈娴待一会儿。
    就在甘倩还在纠结的时候，沈娴忽然变脸恢复了正常，她握住甘倩的手笑眯眯地问道：“倩姐我都没来得及跟你好好打过招呼呢，这些天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提起这些甘倩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她微微一笑：“以前没想过我也可以做这些事情，还是要谢谢主公。”
    “哎，小意思。”沈娴挥了挥手：“能者多劳嘛。”
    沈娴和甘倩在城楼上又站了一会儿看风景，直到赵云以巡逻为借口走到了附近。
    沈娴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在城楼下打转的赵云，看了一会儿，在甘倩思忖着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沈娴忽然一把挽起甘倩带着她往下走去：“倩姐，上面看了半天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去城里转转吧！”
    “啊，好。”在沈娴的微笑注视之下，甘倩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她有些窘迫地点点头，脸颊上浮起了一团红晕：“走、走吧。”
    赵云走了三圈之后还是决定不上城楼先离开比较好，但就在他转身抬头的同时，沈娴和甘倩的身影撞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倩……主公！”赵云差点儿说漏嘴，他咳嗽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对沈娴打了个招呼。
    “子龙！”沈娴踮起脚尖拍了拍赵云的肩膀，又看看下意识往自己身后躲的甘倩，忽然问道：“你怎么还没追上她？”
    甘倩：“……”
    赵云：“？？？”
    赵云满头雾水：“主公，这是什么意思？”
    甘倩拼命地给赵云使眼色，结果赵云还是问了出来，她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垂下头。
    沈娴微微挑眉，她满脸认真道：“就是说……算了，你不明白就拉倒。”
    甘倩轻轻松了口气。
    赵云不是周瑜那种强迫症，沈娴不说他只是觉得疑惑，也没有非要探究的意思，两人又随便聊了聊，说了说自从赵云走后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沈娴抬头看看天色，把甘倩往前轻轻推了一把：“我下午还有事，倩姐就托你送回去了，你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太守府啊。”
    赵云认真地点点头：“主公放心，我会的。”
    目送着二人渐渐远去，沈娴无奈地摇头，自言自语：“唉，身为主公管的真多，还要操心下属的情感问题。”
    “你只是想看个热闹吧。”身后有人轻轻说道，沈娴感觉肩上被人轻轻地罩上了一件披风，头都不用回，她就知道来人绝对是郭嘉。
    “你能起床了？”
    沈娴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压下了在听到郭嘉的声音后眼中翻腾而起的百般情绪，缓缓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皱起了眉头。
    “华神医妙手回春。”不同于沈娴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郭嘉笑眯眯地说道：“况且我只是有点累，休息几天就好了，让主公担心了。”
    “还好。”沈娴点点头：“我也不是很担心。”
    对于沈娴这明显的口是心非，郭嘉选择无视，反正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前段时间退得太狠，接下来的路要难走不少。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郭嘉是不会放弃的，有点挑战度更好，这样未来不会太无聊。
    “主公，我们——”
    郭嘉刚想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们去逛逛呗？多制造二人世界才好培养感情啊！但话音未落，他就听到了一声让自己无比痛恨的声音。
    “三妹！原来你在这儿，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今天的孙策依旧元气满满活力无限，但在郭嘉看来，此人根本就是闲的没事干精力过剩，身为将军就好好地去训练军队嘛，老来找沈娴是几个意思啊！
    对于孙策来讲郭嘉同样是个麻烦货，虽然那天他在房间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躲在窗户下听壁角也没有听到某些限制级，但孙策依旧很不放心，尤其是之前孙策就看郭嘉很不顺眼，自从他脑补出这个不顺眼的人很可能窥觊自己的三妹之后，情绪叠加，再看郭嘉就更不顺眼了，恨不得在每一个沈娴和郭嘉独处的场景都硬插一脚。
    但今天孙策来找沈娴确实是有正事，他先（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瞪了郭嘉一眼警告他，然后立马变脸用如沐春风的笑容面对沈娴：“商羽，朝廷来人了，就在太守府等你。”
    “朝廷？”沈娴微微蹙眉。
    自从打下扬荆二州之后沈娴就知道朝廷迟早会派人前来给自己加官进爵，更别说她之前还把樊稠这个董贼余孽抓住送去了长安城。但沈娴以为朝廷来使会去益州的，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来了荆州。
    难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泄露到长安去了？
    沈娴跟在孙策身后边走边问：“是来找我的？点名要见我？”
    “是啊。”孙策点点头：“还是老熟人，曾经送你四哥去洛阳找你的那个人。”
    “史阿？”沈娴脱口而出。
    “他是叫这个名字吗？”孙策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沈娴愣了愣，她偏过头跟郭嘉对视一眼，二人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略微的诧异。
    怎么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
    “有什么不对么？”见沈娴这副样子，孙策直觉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既然猜不出来，他干脆直接问。
    “朝廷来使怎么会知道我在江陵？”沈娴开门见山道，她面带笑意地瞥了郭嘉一眼：“即使我不在益州，那也他们也该去庐江啊，我来这里根本就是计划外的状况，没告诉过任何外人。”
    孙策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有人监视你？”
    “不知道。”沈娴撇撇嘴：“或许是我多虑了呢？我从舒城跑来江陵闹了那么大的动静，说不定有心人就发现了。”
    孙策对此深以为然，反正能埋汰郭嘉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嗯，我也觉得是，你太冲动了。”
    “哦，是吗？”沈娴眯起眼睛：“究竟是谁给我写信说要死人了？”
    孙策：“……”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孙策蔫嗒嗒地跟在沈娴后面，郭嘉毫不掩饰自己的对他嘲笑，被孙策狠狠地瞪了一眼，眼瞅着二人就要打起来的时候，沈娴忽然回过头：“对了——”
    孙策和郭嘉立马从对战模式切换为好哥们模式，俩人搂着肩膀对着微笑，笑容十分真诚。
    沈娴顿了顿，明知故问：“你们怎么了？”
    “没有啊，我们很好！”孙策装作哥俩好的样子，实则暗中下黑手狠拍郭嘉的后背：“是吧，奉孝。”
    “是啊，”郭嘉笑眯眯地点头，用手肘撞了撞孙策的胸膛：“主公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忘记了。”沈娴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等想起来再说吧。”
    三人一路各怀心思，嘴上皮里阳秋地扯来扯去，磨磨蹭蹭地终于走到了太守府门口。沈娴平生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朝廷使者，她毫不客气地把孙策和郭嘉扔在门口，自己进去接旨了。
    接旨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宣旨的乃是老熟人史阿，沈娴没有半点激动和不适，她一步一步堪称行动完美。
    史阿这次也没有把圣旨念出来，他直接将其递到了沈娴的双手中，同时语气平静道：“恭喜大人升任骠骑将军。”
    沈娴算了算，她这官位再往上封就是三公了，但估计短时间是不可能的，因为朝廷三公尚在，而且个顶个都是大汉名士，经历出身和年纪都摆在那里，沈娴要想越过去，难。
    当然沈娴可以选择挟天子以令诸侯，逼迫天子给她封个三公当当，但在段煨的驻守之下长安城远比之前安全得多，城中也没有杂七杂八的势力想要造反的情况出现。
    沈娴握着圣旨天马行空地思维发散，史阿也不催促，就一直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站着，直到沈娴想了一圈该如何消灭其他敌对势力、回过神儿来之后，史阿才开口道：“大人若无事，下官先行告退了。”
    “要赏赐吗？”沈娴忽然问道，她这话问的十分露骨，听着且不像是要给人家辛苦费，倒是像是找茬挑衅的。但史阿却没有任何受到冒犯的表现，他依旧平静地摇摇头：“下官当不起大人如此厚爱。”
    “是吗？真遗憾。”
    沈娴露出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这已经是沈娴第二次邀请史阿了，这位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两次回答都是完全一样，他全都拒绝了。
    上一次沈娴没再说什么，但这一次沈娴忽然不想就此放过他。
    “大人留步，还有件事情想请教你。我曾经在庐江城抓到一些奸细。”沈娴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却是坚定且不容拒绝的：“经过简单的审问之后，这些人自称是虎贲营的，来庐江有秘密任务在身。”
    沈娴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史阿，想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些什么。不过可惜的是史阿这人一贯面瘫，连眼珠子都不乱动，沈娴完全看不出来。
    停顿片刻，沈娴继续说道：“这事看起来好像涉及了皇家，我不敢妄动，便没再审下去，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庐江城遍布奸细，我实在判断不出他们的真假。为了不让机密外泄，我只能暂且将那些人收押。正好今天你来了，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如何？如果真是虎贲营的我好赶紧放人赔罪，别耽误了你们办事。”
    “没有。”
    沈娴说了那么一大通话，没有让史阿有那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依旧语气平淡地说道：“虎贲营三千侍卫全都在长安守护帝王安危，没有一位私自出京，大人抓到的那些恐怕是冒充的奸细，还是尽快处决比较好。”
    “这样啊……”沈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好吧，既然不是虎贲营的士兵们，那我就先审问一番，看看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史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对上沈娴疑惑的目光后，他问道：“大人有因为这些奸细遭受到什么损失吗？”
    沈娴闻言一愣，她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阴冷的情绪，虽然很快就掩藏好了，但依旧没有逃过一直注视着她的史阿的眼睛。
    “没有，多谢大人关心。”沈娴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史阿看来是说不出的勉强。
    史阿没再多问，就此告辞了。
    “希望我们还有能见面的一天。”沈娴意味深长地对史阿说道。
    史阿走后，沈娴一个人在垂满紫藤枝蔓的花廊下沉思了好久，如果说之前她还对自己和华佗审问出来的结果抱有一丝疑虑，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那些潜入庐江给她下了阴毒之药的人，真的就是王越派来的虎贲营。
    或者说是坐在帝位上的那位派来的。
    小皇帝一边升沈娴的官，一边断沈娴的后代，这种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小皇帝想培养我帮他对付其他乱臣贼子，事成之后再娶了我进宫夺我兵权，同时为了他的江山稳固，所以不能让我有孩子吧？”
    反正肯定不会是想要沈娴的命，至少短期内不会，否则小皇帝直接毒死沈娴就好了，还费劲吧啦给她绝育升她官做什么？
    沈娴脑洞大开，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好长时间。等到孙策和郭嘉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终于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娴正抱着圣旨坐在回廊上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