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悬崖勒马

    虽然只是猜测，但罗兰隐约觉得这非常接近真相，他甚至认为预言诗的第四句就是指这支潜伏的神罚军团。
    与克莉丝汀一厢情愿对号入坐不同，罗兰的推测有理有据。
    虽然克莉丝汀自认为信仰虔诚，但比她信仰虔诚的人比比皆是，狂信者赛道是这个时代最卷的道路，甚至不用加之一。
    罗兰想起穿越前的世界，即便没有神明，照样有人为信仰付出一切。
    忒伊亚位面真的有神明，真正的狂信徒狂热起来克莉丝汀都害怕。
    “神殿内，虔诚信徒唱响史诗”这句预言对应的未必就是克莉丝汀。
    罗兰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但他知道如果预言的虔诚信徒不是克莉丝汀，她的心理防线一定会崩。
    他必须抢先知道答案。
    那就先确定神罚军团的位置吧。
    罗兰和莉莎离开奥加登地区，一路向南，跨过奥加河，进入真正意义的南大陆。
    这里是半人马的地盘。
    虽然罗兰在金鸢国的外籍军团见过这种神奇而畸形的种族，也见过他们在平原上奔驰的英姿，但和南大陆土生土长的半人马相比，金鸢国的半人马还是显得过于文明。
    刚刚进入南大陆，罗兰就遇到拦路的半人马。
    上百头半人马呼啸而来，将过膝高的草原践踏的地动山摇。
    罗兰和莉莎好奇的从马车中探出头观察这些鲁莽的家伙。
    他们当然不在乎这些家伙，只是好奇土著半人马的行军方式。
    略微观察，罗兰修正了对他们“毫无章法”的评价，改为“野性之美”。
    他们在高速奔跑中不去维持骑兵队形，更像是角马群奔驰在草原上。
    凌乱却不会互相碰撞，松散却不影响速度。
    他们用最乱的队形达成了最好的效果。
    充满大自然的野性美。
    罗兰暗暗感慨，如果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金鸢国豢养的半人马机动部队就像驯养特化的大型犬种，战斗力惊人，却无法在野外生存。
    金鸢国半人马若是送回南大陆广袤的草原，同样无法生存。
    他们已经习惯了人类生活，仅仅是回到吃东西半生不熟的野蛮生活方式，就能让那些城市化的半人马苦不堪言。
    冬天没有壁炉，夏天没有避暑水池，简直要了他们的命。
    而这些半人马不同，他们身上只是披着简单的麻布和毛皮遮蔽身体，地位高的首领半人马穿着一套不知从哪淘来的破烂锁甲。
    和城市化半人马相比，他们的装备寒酸的就像叫子。
    但罗兰隐约感觉，同等人数的城市化半人根本不是这些野性半人马的对手。
    野性族群失去野性就失去了最大特色。
    罗兰好奇的观察着他们，莉莎也在打量着这些家伙。
    半人马首领扬起蹄子，正要发起致命冲锋，忽然看见拉扯的四匹白马头顶的独角。
    他愣了愣，猛地收住四蹄，同时喝止正在冲锋的族人。
    虽然不认得独角兽，但直觉告诉他这些长角的白马不好惹。
    白马不好惹，能驾驭白马的北方人类更不好惹。
    半人马首领抬手喝止族人，略一犹豫，飞快的靠近伊甸园。
    他举起空着的双手，发出雄浑的长鸣，示意他没有敌意。
    罗兰有些诧异，这些家伙的原计划明显是拦截，却突然改变主意，什么原因？
    肯定不是给他和莉莎面子。
    在这些野性族群眼中，误入领地的落单人类就是送上门的肥羊，没有不劫的道理。
    能让野蛮人学会文明，唯有力量。
    “看来是独角兽的原因。”他低声呢喃着，恍然大悟。
    血脉压制是刻在生命骨子里的。
    大狗见了小老虎也会害怕，大抵如此。
    普通半人马的智商介于人类和动物之间，但首领半人马往往拥有接近人类的智慧。
    他们没有完全开化，但在族群智者带领下算是勉强够到人类文明的边缘。
    半人马首领嘿嘿笑着，试着向罗兰喊话。
    可惜半人马的语言罗兰只懂一点点，达不到交流的标准。
    眼看着交流产生障碍，罗兰灵机一动用金鸢语大声喊话。
    “朋友，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半人马首领的笑容僵在脸上，很显然，他听懂了，但金鸢语触碰了他的痛处。
    电光石火间，罗兰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金鸢国养着的特殊族群有不少来自罗迪尼亚大陆以外，比如半人马。
    罗兰翻阅过阿丽娜父亲卡洛先生留下的笔记，其中对半人马驯化只是简单提及，并无详细过程。
    只是这些简单的记录，字里行间就不经意透露出许多利益冲突和血泪。
    当狗对人来说是退步，但对狼来说是身份的跃升。
    狗是有编制的狼，狼是等待上岸的狗。
    这就是现实。
    吃太饱的人类作家总喜欢讴歌野性的美，殊不知野性智慧生命最盼的就是顿顿吃饱，每晚安睡。
    高傲独狼永不做狗，除非蛋黄派管够。
    半人马比狼聪明，对美好生活当然更加向往。
    那些去金鸢国吃香喝辣的半人马若是有机会回到家乡，必然要炫耀他们从主人那里获得的结实盔甲，美食美酒。
    因为没有达到主人要求而被狠狠抽打臀部造成的伤痕，他们自然要遮的严严实实。
    在这个信息交流基本靠吼的地方，一头归乡的润马往往能收获家乡土马艳羡的目光。
    夜静人深小河边，甚至会有崇拜他们的母马主动投怀送抱。
    半人马也是智慧生命，发生在人类社会的名场面也会上演。
    罗兰在脑海中飞快的脑补完一部《草原马在金鸢》的狗血电视剧，再看半人马首领的态度就不奇怪了。
    他笑着向半人马首领打招呼。
    “喀戎族朋友，我们只是路过，刚才的金鸢语是我在北方旅行时学会的，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喀戎族朋友？
    这个称呼让半人马首领脸色稍稍缓和。
    虽然他们也长着蹄子，但除了蹄子他们还拥有略显粗糙但有别于牛马的双手。
    这双手也是他们获得人类认证门槛的资格。
    作为脱离了牛马的高等级马儿，他们最忌讳的就是被称为半人马。
    喀戎是神话传说中对半人马英雄的尊称。将半人马称为喀戎，差不多相当于将人类称呼为神之子。
    没有人会抗拒好听的话，半人马也不例外。
    半人马首领的表情明显缓和，他微笑着用蹩脚的金鸢话向罗兰回应。
    “尊敬的北方旅者，我是托尔森部族的铁蹄·托尔森，欢迎来到托尔森草原。”
    “人类旅行者，您全身沐浴着智慧的辉光，如果您能来部族做客，是我们的荣幸。”
    托尔森草原是和奥加登毗邻的最前线，也是最能接触到北方文明的地方。
    虽然主流文明区笼统的将南大陆以奥加登河一线划分为两个地区，但奥加登以南的南大陆是非常广袤的地区，单论面积并不比西部罗迪尼亚大陆小。
    蛮族之间亦有差别，越是接近奥加登线，文明开化程度也越高。
    托尔森半人马显然是开化程度较高的族群，这位带头的半人马首领察言观色的本事就非常接近文明世界的人类。
    能够在看到独角兽的瞬间做出准确判断，在犯下不可饶恕错误前“悬崖勒马”，将犯罪的念头扼杀在摇篮中，就算放在文明世界的人类中也相当优秀。
    既然铁蹄先生邀请，罗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算一万头半人马也别想伤到有伊甸园提供后盾的他，难得有机会了解半人马的真实状况，当然不能错过。
    铁蹄在前边带路，伪装成马车的伊甸园跟在后边，继续向前前进了三十多里，终于到达了托尔森乡？
    虽然铁蹄先生骄傲的将他的家园称为托尔森大都会，但在罗兰看来，这里作为乡镇也只是勉强合格。
    放在苏赛克斯或者金鸢，这种水平的乡镇是只有治安官和行政官，甚至没有常驻的税务署和邮局，也没有直达公路的三类乡镇。
    一类乡镇是小型化城市，二类乡镇介于乡村和城市之间，三类乡镇就是大村子。
    在听到托尔森大都会的名字后，莉莎猛地缩回车厢，扔下一个隔音结界终于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落后不可怕，可怕的是落后而不自知。
    莉莎极少笑话别人，但这次是例外。
    罗兰没有像莉莎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主动走下马车，在铁蹄队长的介绍下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半人马建筑。
    平心而论，非常粗糙，但罗兰的目光中却充满赞许。
    这是托尔森半人马凭本事建的大号村落，连同周围的卫星村居住着数万人，在半人马社会中的确是大都会级别。
    这座“大都会”有着完全不同于北方人类文明的建筑风格。
    虽然繁华程度不如金鸢国半人马自治领一根毛，但那里是按照人类的审美建造，这里却是标准的半人马审美。
    人类替半人马设计城市有很多地方依然有人类思维痕迹，但半人马自建完全不同。
    半人马当然不必考虑人类的审美，他们只需要满足自己就好。
    首先是住宅建设。
    奥加登线位于热带，这里长年温度较高，极端最冷气温也在零上七八度，全年都是无霜期，虽然因为雨热不同期很难高效发展农业，但只要春天撒下土豆和番薯，秋天就有吃不完的根茎。
    因为不冷而且风不大，所以遮风需求不高，除承重墙外的墙体都可拆卸。
    因为半人马有四条腿，上下台阶对他们是种折磨，所以去二楼走的不是台阶式楼梯，而是旋转坡道。
    看着半人马孩童笑嘻嘻的在旋转坡道上追逐玩闹，罗兰想到一种叫旋转木马的玩具。
    这种旋转坡道若是放在人类社会简直就是老弱妇孺杀手，到冬天更是主打一个脚滑，这就是人类建筑和半人马建筑的差别。
    这种差别体现在方方面面。
    罗兰一边参观一边感慨半人马的智慧。
    他们或许智商比不过普通人类，他们或许没受过教育，也没有木工、瓦工，甚至连锯子都是稀罕物，但他们硬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打造了一座.
    大都会！
    在看到公共厕所和下水系统后，罗兰认可了这个称呼。
    愿意在看不见的细节用心打磨，这就是文明。
    罗兰想起在金鸢国和苏赛克斯国边远地区考察的情景。
    厕所？什么厕所？大小便不是随缘解决吗？
    想起那个下过大暴雨就满城汪水，掉进水里必须粪泳争先的金鸢小乡镇，罗兰的评价是甚至不如半人马讲究。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都是长见识的手段。
    不亲自来一趟，罗兰根本想不到在奥加登线以南，有一群“四蹄蛮族”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创建文明。
    心向文明的族群，有资格收获美好的明天。
    当罗兰和铁蹄交谈时，喀戎这个称呼逐渐成为习惯，而不是恭维。
    铁蹄先生察言观色的本事相当不俗，能够感受到罗兰的情绪变化，骄傲之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大手，嘿嘿笑着自谦道：
    “北方旅者，让您看笑话了。您去过苏赛克斯城，西岱城，圣留里克堡这些大城市，我们这乡下地方您肯定觉得落后吧。”
    罗兰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铁蹄先生，人类从树上走下来时连生火做饭都不会，没有人天生就文明，在我看来，这座城市当得起大都会之称。”
    “喀戎族群完全有资格屹立于文明世界。”
    罗兰没有恭维，铁蹄却老脸一红，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趁着气氛融洽赶紧向罗兰道歉。
    “尊敬的旅者，其实刚才我是想来收过路费，只是看出您本领不凡才放弃愚念，还请旅者先生原谅我的无礼。”
    他相信罗兰看得出来他们最初的恶意，索性把话说开。
    有些话说出来不过相视一笑，不说出来就是心中的刺。
    罗兰对铁蹄刮目相看。
    过路费？明明是抢劫，居然能套用这么高端的名词，不愧是派出来负责对外的官员。
    但他并没有生气。
    抢劫这种事谁没干过似的。
    苏赛克斯帝国横跨二十多个时区的海外领地可不是充值送的，那都是从当地土著手里抢过来的。
    罗兰对铁蹄更多几分好感，他微笑着说道：“既然是借道，收点过路费也合理。我有些好奇，你原本打算收多少？”
    铁蹄老脸微微泛红，嘿嘿笑着说道：“您的马车价值不凡，所以我本打算收100努比亚第纳尔或者50苏镑。”
    那还真是有点黑啊，不过罗兰也不好说什么。
    比起杀人越货，托尔森族群还算有底线的。
    “我可以给你100苏镑，但我想知道你们的钱在哪了？我刚才看了，族群里只有少数地位不俗的老者和带小孩的妇女有衣服穿，其他人都是披着毛皮遮羞。”
    罗兰的目光落在铁蹄身上，意思很明显，就连他这负责对外的官员都衣衫褴褛，可见他们的生活相当拮据。
    “锅，铁锅。锅非常贵，可没它真不行。除此之外还有盐，这些东西真的太贵。”
    铁蹄不好意思的笑着，飞快的解释着。
    罗兰恍然大悟，铁锅和盐的确是生活必需品，对这些原始社会状态的初级文明也实在超纲。
    有了铁锅和盐，就可以稳定的烹饪熟食。能够获取优质蛋白质，大脑才能持续发育，才能有未来。
    至于锅为什么贵，自然是有中间商赚差价。
    罗兰思索片刻，郑重的说道：“如果你们有铁矿石，我可以现场冶炼，给你们打造三千口大锅和更多的小锅。”
    “多，多少？”铁蹄惊的四蹄发软，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数字。
    他的呼吸都有些凌乱。
    罗兰笑着摇头，“我看你们的族群至少有五六万人，三千口大锅甚至有些少。”
    “够用了！”
    铁蹄猛地伸开四肢，四蹄和皮衣遮住的第五只脚同时触地。
    这是半人马最高级别的礼仪，五体投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