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信

    周峥德看出了王机玄的为难，小声问：“要不要问下总司令？”
    这其实是为王机玄解围；
    把责任推出去，让更能抗压的人来担负。
    道长用战傀笑了声：“我只是在想如何拒绝才能显得更周全，这家伙不过是想用五亿人口绑架我，只用一个不知道能否兑现的许诺，就换走已经到我们手里的核心回路……刃兽在奸诈这方面，竟然也进化了。”
    远处的兽神派灵能者很平静地问：“所以，我们的谈判失败了吗？”
    “这件事不用谈，除非你们拿出真正的诚意，想办法复活这个世界。”
    王机玄用战傀快声道：
    “说实话，老索菲的核心回路，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用途。
    “我现在之所以收藏这东西，就是为了遏制你们。
    “如果连复活曾被你们屠杀的百亿人都无法做到，那后续的补偿，就更不用提了。”
    兽神派灵能者认真思考着。
    战傀旁边的安吉尔盯着战傀的合金面具仔细看了好久；
    她已经确定了，这个人不是邢钿。
    邢钿就不可能有这种格局，也不会用这种口吻说话，更不会用这种近乎调侃的语调去刺激一个强大的敌人。
    但他体内的灵能，与邢钿又是如此相近，无论是总量，还是那些灵能回路的共鸣感……
    邢钿被黑色风暴控制了？
    安吉尔心底一惊。
    她决定不去戳破这件事，以免黑色风暴也对她下手。
    安吉尔听不到几百米外的兽神派灵能者在说什么，但她能听到，旁边‘邢钿’说的话。
    ‘邢钿’又说：“虽然你提出来的条件，我们谈不下去了，但今天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们不如换个条件……你可以让你的傀儡向前来了。”
    那个兽神派灵能者径直飞到了几十米外。
    这个距离，无论是收音设备，还是安吉尔这几个灵能者，都已经能听清这个灵能者的说话声。
    它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刃兽停止攻击人类，调转枪头对准北极圈，并在消灭光明之翼议会庭的三个灵修者之后离开这颗星球，永不再犯。”
    王机玄战傀的身形微微前倾：
    “如果你们能做到，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未来不会出手彻底剿灭你们刃兽文明。
    “正如你所说，我只是个过路人。”
    安吉尔：……
    这是什么狂妄之言？
    啊这！那个被刃兽控制的兽神派灵能者竟然在认真思考！
    安吉尔有些凌乱了。
    甚至，兽神派灵能者还回了句：“同样的，你也无法给你的诺言增加保障，你说的是不彻底剿灭，留下一两只刃兽也不是彻底剿灭。”
    “这就要看你们取舍了。”
    “这场谈判明显失败了，”兽神派灵能者叹了声，“唤醒大人的仪式已经准备妥当，我立刻开始推进，这虽然是我的激情决策，但现在我们付出的太多，已经没有了停下的可能。”
    王机玄缓缓点头：“今天你本就不该过来，来了只是让彼此尴尬。”
    “其实，我是想找个机会问……天道，到底是什么？”
    “天道无情，大公无私，”王机玄淡然道，“这八个字如果你都无法参悟透，也就无法理解天道。”
    “天道无情……天道无情……”
    兽神派灵能者缓缓点头，而后双眼闭合，身上出现了诡异的波动。
    王机玄果断出手，战傀手中多出一把长枪，右手前挥、长枪激射，那兽神派灵能者刚睁开眼，眼底还有几分茫然，来不及有任何动作，腹部便被长枪贯穿而过，一颗硕大的晶核乒的炸碎。
    这具身体抽搐着倒地，被四面八方照射来的激光炮直接摧毁。
    战傀右手张开，长枪自行飞回，被收入战傀携带的储物手镯。
    “还不错，已经干掉了一个谈判使者。”
    战傀在面具后森然一笑，扭头看向安吉尔。
    安吉尔倒也没被吓住，快声道：
    “毕竟刃兽只是来恐吓，并没有带足够的诚意。而我们这次前来，没有任何傲慢与恐吓，只是想真诚的，站在人类立场，暂时抛却此前人类内部阵营分歧，去一同应对支柱刃兽的挑战。”
    一旁的李伟奇像是看到了怪兽般瞪着自家团长。
    啊这……
    您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自家团长小甜心竟然也会变通。
    ……
    王机玄当然知道，自己战傀此前说漏了，暴露了‘邢钿’已逝。
    但他并未在意这点小事，处理了刃兽派来的兽神派灵能者后，就自顾自地回了第七层。
    他还有一大堆事要忙，跟灵能之都的谈判，具体事项交给东方正弘和周峥德就足够了。
    王道长让战傀去角落修行，本体跳回了院落中，继续修镇妖塔。
    那个安吉尔已经被他彻底唬住。
    也不能说是唬住；
    刃兽派使者过来谈判，这是灵能之都的灵能者们没见过的场面，所以很容易就被镇住。
    王机玄一边忙碌，一边思索。
    如果他今天答应了刃兽，地球会不会就此安静？
    可这种事，谁又能真的给保证？
    迦里喏只是特殊刃兽，支柱刃兽才是刃兽文明的主宰者，一个特殊刃兽的许诺并没有太多含金量。
    将生死交给敌人，这本身就是极其弱智的行为；
    只是，他这次明确拒绝后，如果后面人类打输了，他又要背负一点无可避免的负罪感。
    ‘多余的责任心。’
    王机玄如此评价着。
    随后他又下意识开始对比，如果是渡劫前的自己，会不会有这种想法。
    很明显，他心态变化了。
    变得不再只有仙路，还有红尘牵绊，也有了一些难以割舍的思绪。
    王机玄摁着刻刀，一笔一划地刻下禁制。
    然后，就是红尘炼心的最后环节。
    将难以割舍的割舍掉；
    将无法放下的放下；
    不过，这些事可以等他再次站在大乘期之后再做。
    王道长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尤其是刚开始的双修生活。
    一只黑蝴蝶从旁边飞了过来，无声无息化作了那个黄发少女的模样，靠在塔身内侧，打量着王机玄的身影。
    “没事看我做什么？”
    “只是随便看看，”五号抱起胳膊，“我刚才真以为你会答应刃兽，保全这个文明最后的火种。”
    “胜利从来不是妥协来的。”
    王机玄轻轻吹了口气，这片禁制被依次点亮，这截塔身轻轻震动，随后就归于宁静。
    他笑着问：“你该不会是被这件事感动了？”
    “倒也不至于感动，”五号轻声说，“只是觉得，你这个合作伙伴还算靠谱，此前确实还有些担心的。”
    “担心我会把你卖了？”
    “差不多。”
    王机玄笑了笑，侧身低头，雕刻下一段禁制。
    五号看了好一阵，主动问：“你这几天一直在搞这个东西，它能镇压支柱刃兽吗？”
    “不知道，但这是我现阶段能拿出来的最强手段。”
    王机玄随口回应：
    “凡事尽力而为，奋力一搏，哪怕输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大概就是这样。
    “而且，你们不是说，第六支柱这次醒来，只是他们用大量献祭普通刃兽的方式，换取第六支柱活跃一段时间吗？那我们如果能在这段时间，把第六支柱摁在那里让它无法乱动，等它再次沉睡，那不就妥了？”
    五号禁不住笑了：“那你与其花费这功夫，还不如帮我疗伤。”
    王机玄道：“你的伤主要靠养，或者像一二三号那样，多发展自己的灵奴了。”
    “发展灵奴太费劲了，我喜欢直接去掠夺，抢他们的！”
    五号兴致勃勃地说着：
    “这样我就不用开启灌注墙，也就不用让普通人类不断死亡。
    “以前我也没少这么干！”
    “等渡过第六支柱这一劫再说吧，”王机玄有点累心，“第九支柱的苏醒程度已经逼近百分之五十，刃兽们应该也是死不起了，才放弃同时唤醒两头支柱刃兽，但后面如果打急了眼，第九也有可能苏醒。”
    “好吧，”五号抬头看向上面，“他们还在谈判……灵能之都会帮你们吗？要不要我去跟他们三个谈谈？”
    王机玄笑道：“现在你不用多做什么，晚点需要我出手的时候，你帮我一起去镇压第六支柱，那就足够了。”
    “没问题，随时喊我。”
    五号伸了个懒腰，展示着衣裙内那沉甸甸的罪恶。
    “那我回去继续养伤了，要是有俘虏的灵能者记得给我送过来，让我改造成我的灵奴，我就能加速恢复实力。
    “用你需要的材料交换哦，我可不白拿你的。”
    “嗯？”
    王道长的双眼瞬间犀利了起来！
    如果这么说的话，九大综合战区还有数万驻扎在灵能之家的低阶灵能者……
    这能不能直接把五号的家搬空？
    道长笑着摇摇头。
    低阶灵奴对灵修者的反哺微乎其微，做这种事纯粹是费时费力不讨好，想想就算了。
    他继续刻起了禁制。
    吴满等人也结束休息，跑过来继续干活。
    这里仿佛就是整个人类社会此刻的缩影。
    庞大的怪物在地下缓缓苏醒；
    忙碌的人们准备去应对这场不知道能不能打赢的战役；
    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在荒漠和高原不断视察，忙碌的运输机运送着大批的物资，镶嵌在大地中的堡垒全力运转，每个人无论是否知情，都在为这场战役做着自己的贡献。
    二楼窗口，高花婷整理着新连衣裙，坐在折叠椅中，抱起了心爱的木吉他，手指扫出了一阵轻快的音符。
    支柱刃兽带来的那种压迫感，仿佛被她一扫而空。
    ……
    是夜。
    那艘航天母舰缓缓升空，郑添元带着灵能之都来使平安离开。
    第一时间，周峥德就跑到了灯火通明的工作室，对王机玄汇报这次谈判的收获。
    “总体而言，没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周峥德接过牡丹递来的咖啡，道了声谢，将咖啡捧在手里，快声解释：
    “我们提出了三方面的条件，分别是，让他们公开道歉、承认此前罪行、交出一部分中阶灵能者的控制权，然后再谈合作。
    “他们都无法做到，那个安吉尔只是说，这些必须六老同意，她需要回去请示……这还请示什么？支柱级刃兽说不定一两周就苏醒了。”
    王道长问：“他们的条件呢？”
    “他们的条件……他们其实没提太多条件，就一条，那就是必须正面承认他们对人类社会做出的贡献。”
    周峥德道：
    “我估摸着，安吉尔已经发现，两边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所以不敢提那些无理的要求。
    “按照六老的行事风格，那必然是要漫天要价的。”
    “应付下就算了，”王机玄道了句可惜，“没能把安吉尔直接除掉。”
    “有太空堡垒做保，确实不太好出手。”
    周峥德眨了下眼：
    “不过，有个挺有意思的事……那个李伟奇，你记得吗？”
    “嗯，有些印象。”
    “他给了我这个，”周峥德拿出了一个小拇指粗细的金属管，打开塞子，在里面倒出了一张纸条，“他给你的信。”
    “信？”
    王机玄有些纳闷，剑指轻划，纸张自行打开，其内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
    仿佛能看到，那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躲在角落，偷偷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情形。
    【尊敬的黑色风暴先生：
    经过一些调查，我几乎能断定，那天的邢钿就是您，或者说他被您控制了思想。
    所以上次我见证的、邢钿击杀那么多灵能者的画面，实际上是黑色风暴在除掉这些恶魔。
    很遗憾，我也是恶魔的一份子。
    曾经，我告诫过自己很多次，不要去有那该死的正义感，我已经撑过了要命的灌注实验，我是天选之子，我能坦然去享受、去堕落，去拥有特权。
    而懦弱的性格让我只是想做一个躺着等喂饭的小白脸，在遇到您之前，我想的只是如何才能被我的队长包养。
    是您那几句话点醒了我，您的英姿让我心弦深深震撼，我突然发现，我并不是废物，也不是什么天选之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信心的，却有机会去改变自己命运、选择自己路径的年轻人。
    我现在已经攻略了安吉尔团长，我会成为她的幕僚和男仆。
    这只是我去实现自己抱负的路径。
    我把自己的名字从李奇伟改成了李伟奇，就是表明您带给我的变化，这个名字会提醒我，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应该为真正的事业去奋斗。
    我会尝试去走到灵能之都的核心权力阶层，尝试去改变灵能之都，让它重新成为人类阵营一侧的支柱。
    这很困难，我也不知道能否做到。
    接下来，我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任，可能会做很多失去良知的事。
    我并不会奢求任何人的理解，我愿意背负罪恶与负罪感，也愿意接受日后的所有清算。
    但只有您，等我能让灵能者们作出一些改变，我渴望得到您的再次训诫和指引。
    人类文明不会毁灭，我坚信这一点。
    李伟奇，敬上。】
    “看完了？”
    周峥德啧了声：“这家伙真大胆，要是我们把信暴露了，他就彻底完蛋了。”
    王机玄指尖点出了一点火焰，将信直接燃尽。
    “对外放出消息，就说，安吉尔、李伟奇，这两个来谈判的使者出言不逊，辱骂了黑色风暴，黑色风暴记住他们了，稍后会给他们几个耳光。”
    “可以，”周峥德眯眼笑着，“这家伙估计会激动的昏过去。”
    王机玄轻叹着：“这还整上追星了。”
    周峥德扭头看向窗外的分段塔体，小声问：“这东西是搞什么的？你这边神神秘秘的，外公也有点好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王机玄扶着膝盖站起身，“我去继续干活了。”
    “都不休息的？”
    “时不我待。”
    ……
    【距第六支柱苏醒：75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