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孝？可真是笑死本君了！弟是真的馋了！

    公羊拔这番话如果放在别的国家，绝对是极其严厉的指责！
    唯以孝治天下！
    这说明此国不仁不义不忠不信，也就能扒拉出来个孝道用以治理天下了。
    就算是这孝，都还得临时塑造！
    但大秦君臣们对此却很平静。
    你说我们不仁不义不忠不信还不孝？
    昂！
    额们就是这般的壮士，咋的啦？
    额们不仁不义不忠不信还不孝，是影响额们暴揍你们了，还是影响额们打天下啦？
    你们继续骂嘛，额们继续杀呗！
    嬴政也没把公羊拔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看着吕不韦三人怒拍案几：“王太后伙同贼子举兵谋反！意图篡位！刺王杀驾！攻入王宫！”
    “其罪，当诛族！！！”
    “寡人念及王太后乃是寡人生母，方才未曾立斩王太后。”
    “此不为孝乎？”
    “寡人早已全孝，不欠王太后分毫！”
    吕不韦心中叹息，韩非磕巴着启动语言程序。
    淳于越抢先一步驳斥道：“昔桃应问孟子，舜为天子，皋陶为法吏，若舜之父杀人，舜该当何如？”
    “孟子以为，舜不应当阻止皋陶进行判罚，而是应当视弃天下犹弃敝履，偷偷背负其父逃往海滨，从此父子一生逍遥，忘却自己曾为天子！”
    “这，才是孝！！！”
    “大王！您分明不该赦免王太后之罪，却赦免了王太后之罪！”
    “您理应背负王太后逃出大秦以助王太后躲避惩罚，却贪恋权力继续为王！”
    “您理应抛却君王身份，陪伴王太后一生逍遥，却五载不见王太后！”
    “此为孝？”
    “此实蛮夷也！”
    淳于越的呼声振聋发聩，引得御书房都静了几静。
    大半朝臣不自觉的看向淳于越，无法理解淳于越是怎么能说出这番话的！
    韩非更是听的目瞪口呆。
    虽然韩非口吃，一时间难以说出心里话，但只要看到韩非双眼的人就一定能读出韩非内心的咆哮：
    汝脑疾乎！！！
    数息后，才有一道满是嗤嘲的声音打破了御书房内的平静。
    “孝？可真是笑死本君了！”
    嬴成蟜迈步进入御书房，失笑发问：“且不说舜之父未曾犯罪，孟子也不过只在假设舜的行举而已。”
    “倘若大王果真如孟子所推崇的那般背着王太后逃往海滨，忘却了自己曾是秦王，从此母子相依为命快乐无忧愁。”
    “那谁来做这大秦的王？！”
    如果嬴政真的背着赵姬跑去海边，那谁来当秦王？
    嬴政曾经下达的命令依旧有效。
    大秦的王位将直接落到嬴成蟜头上！
    不少朝臣的眼中都流露出惊悚之色。
    这是威胁吧？
    这一定是长安君的威胁！
    一句话，惊的沉迷吃瓜无法自拔的魏缭再也不敢沉默，毫不犹豫的出列拱手道：“臣以为，长安君所言甚是！”
    “孟子之言，大谬也！”
    “为王者，岂能为一己之私而弃天下？此实乃不义之举也！”
    大王！
    您可千万不能被这淳于越说跑路了！
    您若是一跑，遍观大秦无人再能牵制长安君分毫啊！
    隗状、韩仓、李斯等一众刚才吃瓜吃的超爽的臣子们不约而同的齐齐出列，悚然高呼：“孟子所言，大不义也！”
    见大半朝臣态度一致的反驳自己，淳于越心中怒气更盛：“孟子怎会不义？”
    “孟子所言，方才是大孝。”
    “诸位所言，尽皆是无礼！”
    在淳于越心中，孟子就是义的代言人，拥有对义的最终解释权，孟子的一切话语都是对的，是不容辩驳的！
    他如何能坐视旁人公然抨击孟子不义？！
    但嬴成蟜却根本没有搭理淳于越，也没有理会群臣的话语。
    一路走到阶梯下方，嬴成蟜对着嬴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拱手而呼：“臣，长安君公子成蟜前来参加小朝议。”
    嬴政轻轻松了口气，宽声道：“王弟终至矣！”
    天知道刚才那一个多时辰的嬴政有多难熬！
    一开始嬴政还在饶有兴致的坐视吕不韦和韩非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批驳淳于越等博士，对吕不韦和韩非展示出的才学欣赏不已。
    结果一转眼，全场矛头直指嬴政！
    吕不韦认为孝道是治国的根本性工具。
    臣子知孝，就会忠于君王、为官清廉，士卒和黎庶知孝，就会卖力耕作、不敢轻易叛逃，而这一切的前提则是嬴政先遵从孝道以此号召大秦上下遵从！
    淳于越认为孝道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人不需要教导就应该知道孝顺，哪怕父母要杀子女，子女也应该引颈就戮，这才是孝！如嬴政一般仅仅只是险些被赵姬害死就不孝顺赵姬的人，简直不配被称作人！
    公羊拔同样认为孝是治国的重要工具。
    但好在公羊拔认为孝与慈是相互的，因为赵姬不慈，所以嬴政不孝，这是完全合理的，然而公羊拔却也希望嬴政能为了在天下间推行孝道暂且忍耐一二，表现出对赵姬的孝顺——大不了孝死赵姬呢，好歹也做做样子嘛！
    各派各家儒生齐齐上谏也就罢了，他韩非也来凑热闹！
    在韩非看来，孝道是能够大大降低社会运行成本、压制社会动乱的维稳工具。
    全无顾忌、没有软肋的青壮丁口是非常可怕的不稳定因素，所以朝廷需要让他们心中有孝！只有心里有了孝，他们家中年迈体衰的老父老母、祖父祖母才能成为他们的软肋，代替朝廷管控住这些青壮丁口！
    但人性本恶，没有人会天生孝顺，国家需要惩罚不孝的人、赏赐孝顺的人来引导民众孝顺父母，所以哪怕嬴政恨急了王太后，至少也要做出孝顺的样子，如此才好据此制定律法去引导民众。
    各个学派对于孝的看法不尽相同，施展孝的方法各有不同，但却如出一辙的要求嬴政孝顺赵姬！
    嬴乐等老秦人倒是有心想帮嬴政说句话。
    但，说什么？
    大秦确实没有孝顺的文化，也不重视孝顺，更不在意一個人孝不孝顺，但大秦只是漠视孝顺，而不是厌恶孝顺，更没有抨击孝顺的理论体系啊！
    无可奈何之下，嬴政只能以一己之力独对多个学派顶梁人物的同时进攻。
    淳于越方才的待遇，嬴政不止亲自体验了一次，甚至还被超级加倍了！
    直至看到嬴成蟜，嬴政才终于有了不再孤军奋战的欣慰和安心！
    嬴成蟜双手一摊：“非是弟不愿来参加小朝议，实在是弟近日来食不甘味、难以入眠、日日倦怠，方才未曾入朝。”
    当听到嬴成蟜身体不适的消息，什么孝不孝的全数被嬴政甩出了脑海！
    嬴政坐直了身子，满是担忧的发问：“王弟可是身子有恙？”
    “怎的不早早告知寡人！”
    “夏太医，速速为王弟诊治一番！”
    嬴成蟜摆摆手止住了夏无且，满是追忆的叹道：“王兄可还记得五年前那道炙羊肉乎？”
    “将城郭诸国特产的香料洒在羌地小羔羊的羊排上，以文火慢慢炙烤而成的炙羊肉。”
    “其肉软嫩多汁！其香层次分明！咬上一口便有汁水满腔，吃上一顿着实回味无穷！”
    “弟夙夜思之，便难以入眠啊！”
    御书房内激烈的大儒宏辩顿时就变成了诱人的美食频道。
    但偌大御书房恐怕就只有嬴成蟜一人会被美食所诱！
    见嬴成蟜一来就岔开了话题，辕守微微皱眉，沉声道：“今大秦之重乃是……”
    然而辕守话才刚开口，吕不韦便冷声而喝：“闭嘴！”
    韩非也鄙夷的瞥向辕守道：“愚愚愚、愚蠢！”
    辕守面露怒色：“汝等……”
    结果就连淳于越也抬手制止了辕守，沉声道：“相信长安君！”
    万年不上朝的嬴成蟜突然在争执最激烈的时候进入御书房，他难道是来分享美食感悟的吗？
    淳于越知道，嬴成蟜绝对也是为了他们今日争执的话题而来。
    对于这位自己心中的君子、大秦罕见的孝子，淳于越愿意给予充足的信任！
    台下群臣轻声窃语，台上嬴政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收敛：“未曾想，王弟竟是如此思念那一顿餐食。”
    “王弟若欲再享，王弟自去便是！”
    群臣不能理解嬴成蟜在说什么，因为烤羊排在大秦实在是常见的餐食。
    但五年前那顿来自羌地的烤羊排，对于两兄弟而言却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因为那一顿烤羊排，是赵姬亲手烹饪的！
    那也是嬴政和嬴成蟜最后一次与赵姬坐在同一处殿宇内用餐！
    在用餐的同一时间，咸阳宫血战便已打响，蕲年宫血战蓄势待发，母子二人温和友爱的面纱下却都已握紧了匕首！
    嬴成蟜搓了搓手，嘿嘿笑道：“那毕竟是王兄的母后，而不是弟的母妃。”
    “少时弟去王兄殿中蹭吃蹭喝，哪次不得趁着王兄在殿的机会？”
    “弟面皮薄，着实不好意思单独前往。”
    “唯有王兄陪着，弟才好意思去王太后处大吃大嚼。”
    “否则天下人岂不是都要笑弟贪吃无礼？”
    嬴政面色沉冷道：“王太后虽为寡人之母，却无礼无德、谋逆刺驾，背弃寡人深矣！”
    “寡人早已令王太后此生不得离开萯阳宫，寡人焉能再去见她！”
    “王弟欲去，自去便是！”
    嬴成蟜认真的说：“不准王太后离开萯阳宫，又不耽搁王太后炙羊排，更不耽搁弟吃炙羊排。”
    嬴政，无言以对。
    嬴成蟜眼巴巴的看着嬴政道：“弟是真的馋了！”
    “不能饱餐王太后所炙之羊排，弟食不甘味、难以入眠、日日倦怠、生无可恋……”
    嬴政一脸不耐烦的连连摆手：“你这竖子休要叨叨了！”
    “寡人……”
    “带你去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