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节

    方志诚泯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微笑道：“胡市长，我来这里的目的，你难道不知晓？”
    胡钢轻叹了一声，道：“汉州这两年变化很大，不仅城市面貌日日不同，这政府的同事也是更换了一大批。”
    方志诚道：“想要有所突破，有所发展，必须要变化。”
    胡钢盯着方志诚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想瞧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志诚，你是为了臧毅而来吧？”
    方志诚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道：“胡市长果然知道我的心思。”
    胡钢笑了笑，道：“现在汉州市内已经疯传，臧毅从燕京主动下派到汉州，是因为你抢了他的老婆。”
    方志诚笑道：“你认为此事是真还是假呢？”
    胡钢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并不关心。”
    方志诚道：“但胡市长还是得关心一下，现在汉州市政府的局面，据我所知，现在是一分为二。您是政府大班长，面对这个格局，恐怕也是很头疼的吧。”
    胡钢没有回答方志诚，而是捧着茶杯饮了一口茶。胡钢依稀还记得就在几个月前，也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方志诚与自己一起合谋以财政系统问题打击赵崚一事。当时方志诚与现在，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方志诚变化了，变得十分自信。当时方志诚与自己寻求支持，态度更多是一种依附，但现在不一样，方志诚是想与胡钢平等的合作。
    不过，方志诚现在有这个资格。尽管他在行政级别上只是正处级干部，而自己则是正厅级干部，但现在方志诚在汉州已经有实力与自己平等对话。因为市委书记章天灵及市委副书记万衡，都和方志诚并肩站在一起，从更高层次来开，这市委常委一把手和三把手，都是为方志诚保驾护航。
    虽然心中不愿意承认，但自从夏兰山离开汉州之后，汉州就已经进入了“方时代”。胡钢也曾经考虑过自己所处的角色，他有两种选择，是否默认当下的局面，或者还是搅一下局。不过，还没等自己想明白，外来者臧毅横空出世，让汉州重新有了变化。
    胡钢一直静观其变，他想要坐山观虎斗，如果方和臧两人弄得鱼死网破，对自己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方志诚也沉默了片刻，淡淡笑道：“胡市长，你或许还没认清现在的局势。表面看上去，臧毅和我的矛盾嫌隙很深，但事实上他下一步挥出剑锋，并不会朝向我，而只会朝向你。”
    “哦？”胡钢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这表情显然是觉得方志诚的观点有点可笑，略有些耸人听闻。
    方志诚继续说道：“按照原始社会的进化原则，一个物种想要变得强大，它一般不会去挑衅最强的敌人，而是蚕食其他相对比较弱小的物种，从而慢慢壮大自己的实力。”
    胡钢有点不悦，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比较弱小？”
    方志诚笑了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毕竟胡市长您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他们最容易进攻的地方。还有，臧毅想要更进一步，最好的办法，就是前面能有人为他让出位置。”
    胡钢听方志诚这么说，脸上露出了愠怒之色，他虽然知道方志诚说的是实话，但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胡钢冷声道：“志诚，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在挑拨我和臧毅的关系。”
    方志诚淡淡一笑，道：“胡市长，稍安勿躁。你墙壁上挂着一幅字‘心静自然’，其实说明你的内心并不是那么平静。”
    胡钢沉默，片刻之后，轻叹了一声，道：“志诚，你是一个很好的说客。不过，想要让我跟你合作，没有那么简单，毕竟上次的合作，经过并非让人那么愉快。”
    方志诚知道胡钢心里有阴影，上次自己玩了一招借刀杀人之计，让胡钢记忆犹新。
    方志诚笑了笑，道：“虽然经过不愉快，但结果很不错。”
    胡钢摇头苦笑道：“跟你合作，给我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方志诚耸了耸肩，道：“胡市长，你现在的处境，决定了你需要有一个强力的同盟，而可以选择的对象并不多。”
    胡钢无奈道：“看来我只能选择你了！”
    方志诚道：“你也可以尝试与臧毅接触一下，不过他那里早就有了赵崚。”
    方志诚说话的方式，很有层次，一步步地将胡钢逼到绝境。他看似在说服胡钢，其实在间接地点出胡钢心中的想法。方志诚在说出这些想法的过程中，也在让他否定那些选择。
    胡钢吸了一口气，道：“按照你的分析，我似乎没有什么退路了。”
    方志诚道：“胡市长，你可以选择继续静观其变。”
    胡钢笑了笑，道：“虽然你今天说话的方式让人很不舒服，但成功让我有所动摇。”
    方志诚道：“忠言逆耳。刚才我在说话的过程中，可能有许多失礼之处。”
    胡钢摆了摆手，笑道：“我又怎么会那么狭隘。”
    方志诚从进办公室之后，语气一直就很强势，这也是他故意使然，如果说话太过于低声下气，如何能刺激到胡钢。方志诚刚才其实用的是激将法，只是方式比较隐蔽。
    胡钢道：“如同你所说的，臧毅选择了赵崚并没有选择我，所以注定我会成为他巩固在汉州实力的下一个目标。我是应该居安思危了。”
    方志诚暗忖胡钢还是比较聪明，能正确认识自己的处境，这也是为何他能在市长位置多年的原因。
    方志诚微笑道：“如果不出意外，臧毅下一步会对市长分工梳理，继而让市政府的工作更有利于他。”
    胡钢眼中流露出一丝精光，沉声道：“岂能如他所愿？”
    方志诚补充道：“最近信访局、纪检系统，多出了不少投诉材料，都是有关几个副市长在任上的黑材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臧毅在为发起总攻热身。”
    胡钢点了点头，道：“臧毅的野心太大了一点，这才来到汉州一个月，就开始诸多动作，莫非他不怕引起众人的非议？”
    方志诚笑了笑，没有将内心所想说出，臧毅可不怕非议，他习惯于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在他眼中有些官员只是他事业晋升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臧毅的视野很开阔，所处的位置也很高，他的未来在国家层次，地方势力在他看来，并不是特别的重要。
    而现在方志诚就是抓住臧毅这一想法，利用地方力量与臧毅进行抗衡。胡钢是汉州的老牌官员，虽然在任期内没有可圈可点的政绩，但身后也是有一批坚定的支持者。
    臧毅在燕京的实力不可否认，但若是汉州的官员集体排挤他，即使臧毅能力排众议，但对于他的官威和官名也是有重大影响的。
    臧毅，毕竟已经不是当年古河县的臧毅，当时他可以年轻人的血气方刚清除一切障碍，但在汉州，臧毅没法做到这一点。
    第0705章 决胜谋战略对位
    如方志诚所分析的一样。很快地，在常务市长会议上，以臧毅和赵崚为首的官员，与胡钢一派进行了激烈的争论。话题自然是从最近的那些检举材料中引起的。
    赵崚语气严肃地说道：“近期市政府各部门多次接到关于某些人员在工作中不作为，甚至还违反组织相关规定的材料。我认为现在市政府已经需要调整一下分工，不能让腐败颓靡的风气破坏政府形象。”
    作为市政府的二把手，赵崚有主导会议风向的能力。
    臧毅点了点头，道：“从今年中央的指示来看，整顿政府官员的风气，已经成为大势所趋，所以我也赞同赵市长的意思，对某些位置要稍微动一动。”
    两名收到最多检举投诉的副市长，分别是分管工业经济的陈华和分管农业经济的沈德超。
    陈华面色有些不悦，盯着赵崚，道：“赵市长，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所说的某些人员，恐怕指的是我吧？”
    赵崚瞄了陈华一眼，道：“最近这几年汉州的工业企业都出现倒退，陈华同志，你和我们都应该反省一下，是否该退位让贤，让有能力地坐在那个位置。”
    陈华被赵崚气得不行，他也是副市长，虽然比赵崚少了常务二字，但没想到在会议上，被赵崚如此当面羞辱。
    陈华指着赵崚的鼻子，骂道：“赵崚，你别以为能拿到国家项目，就可以目中无人。我自认为，在管理工业经济方面，一直兢兢业业，现在全国乃至全球，工业经济都处于低迷的状态，如果换做你来，你能保证一定能让汉州的工业经济有所发展？”
    赵崚淡淡道：“术业有分工，我承认自己坐不了工业副市长的位置，但不代表别人不能。举报材料里称你主管工业经济以来，事情没干成几样，但饭局却是参加了不少。利用自己分管工业市长，经常公款吃喝。”
    陈华指着赵崚，被气得不行，“你血口喷人！”
    赵崚所说的这些，其实没有什么杀伤力，在座的所有人谁没参加过公款饭局？只是在现在这个场合，足以让陈华气急败坏，换乱心神，一旦手忙脚乱，便给了赵崚可乘之机。
    言毕，赵崚对沈德超也开始了攻击，道：“汉州这几天大量良田被毁，虽然集中搞了农业示范基地，但只出不进，大量的国家财政拨款进入了农业口子，却没有半点动静。所以我认为沈德超同志，也需要反省一下自己。”
    沈德超不像陈华那么脾气暴躁，淡淡冷笑道：“赵市长，你给我安派罪名，这可是要负责任的。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可以乱讲。”
    赵崚取出了一张文件纸，道：“这是近两年农业经济的产出与投入明细，投入了数十个亿，但产出却不足十亿，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沈德超轻哼了一声，道：“看来赵市长，今天是有意要让我和陈华下台了。不过，你不是组织部长，干部任免是要组织同意的，你没有这个权力。”
    臧毅摆了摆手，道：“市政府有权力将分工安排得更加合理一些。赵市长刚才提出的观点固然有些偏颇，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希望大家能各司其职，每人都能履行职责，而不是坐享其成。”
    陈华讥讽道：“初来乍到之人，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臧毅不以为忤，淡淡一笑，道：“我也是市政府的一员，难道只因为刚来，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胡钢在期间一直没有多言，这时终于咳嗽了一声，淡淡道：“市政府究竟要不要重新分工，我觉得大家的意见很重要，但也要看看市委那边的意思，毕竟市委是指导日常工作的核心。我认为，此决议还是放到市委常委会上讨论吧，看看章书记及其他领导的意见。”
    赵崚见胡钢这么说，眉头明显一皱，他自然知道胡钢的意图，将争议留到常委会上解决，这样局面就不会像在政府层面这么容易控制了。
    在市政府会议上，赵崚是常务副市长，市委常委；臧毅除了副市长之外，也是市委常委。在加上平时跟赵崚关系很近的两名副市长，在八人正副市长之中，赵崚有四票的优势。现在因为讨论两名和胡钢平时比较亲近副市长的问题，这两人是没有表决权的，所以在市政府层面如果表决的话，那就是四对二。
    按照赵崚和臧毅的计划，是希望打个突击战，先在市政府会议上把分工一事确定下来，然后再提交到市委常委会上进行讨论表决。正常来说，市政府确定的事情，常委会不会过多干涉。
    但没想到胡钢玩了这么一招，这显然出乎赵崚和臧毅的意料之外了。
    会议结束之后，赵崚跟着臧毅进了办公室，语气凝重地说道：“我们的计划似乎被胡钢早就猜到了。”
    臧毅点了点头，皱眉道：“很奇怪，胡钢怎么知道我们会在今天的会议上，提出要重新进行市长分工的问题？”
    赵崚沉声道：“以胡钢的性格和习惯，他很难猜到我们的行动。”
    臧毅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道：“前几日方志诚与胡钢深谈过一次。胡钢今天说，将争议放到常委会，恐怕就是那天两人见面得出的方案。”
    赵崚点头道：“方志诚在分析处理情报上面，很有一手。他手下有一个姓张的副区长，专门为他采集情报。方志诚有可能从最近的情报中，分析出了外面的行动。”
    臧毅眉头皱了皱，道：“所以重新调整市长分工这个行动要暂时告一段落了。方志诚既然通知了胡钢，在常委会上估计也有所安排。目前的常委会，若是章天灵、万衡再加上胡钢，我们还是难以应付。”
    赵崚听臧毅这么一说，突然有点失神，因为他陡然意识到，随着方志诚成功拉拢到了胡钢，现在市委一二三把手，竟然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赵崚竟然有些信心动摇，臧毅能从这三人之中实现突围吗？而自己选择了臧毅，是否正确？
    臧毅瞧出了赵崚的心思，淡淡一笑，道：“东边不亮西边亮。别忘记了，我们还有另外一个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实施之中，如果那个计划能够成功，那么汉州将会真正有一个焕然一新的变化。”
    臧毅想要动分管工业经济的副市长，主要是为了后续引入工业型企业。臧毅以前在发改委负责东北工业振兴，手中掌握着大量的工业企业，现在将资源引入汉州，这将成为他在汉州未来的主要政绩亮点。
    陈华与胡钢走得很近，所以臧毅自然不会将这么多的资源交到陈华手上，所以便出现了今天市政府市长会议上的情形。
    赵崚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有一点我不大明白，为何你要将工业企业全部安排在霞光？这不是为方志诚做嫁衣吗？”
    臧毅摆了摆手，笑道：“赵市长，你再仔细想想。”
    赵崚皱眉沉思许久，突然恍然大悟，轻叹道：“臧市长，你手段高明。”
    现在霞光区的经济发展口号，是由重转轻，简而言之，弱化工业企业，扶持互联网企业。而如果将大量的工业企业输入霞光，这会与区政府发展规划，发生一定的冲突。
    臧毅将大量工业企业输入霞光，让霞光再度回到几年前工业园化的发展道路上，这也是想证明，发展工业经济才是正道，而所谓的互联网企业，只不过是表面文章而已。
    在臧毅看来，互联网经济虽然一时兴起，但毕竟是虚拟的，回归正道，国家的振兴，地方的发展，还需要回到工业制造上来。国际上的强国，都是制造强国，信息技术只能做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从2009年的趋势来看，臧毅的观点很正确。因为华夏的劳动力成本不断提高，不少国外企业已经收缩在华夏的基础制造，所以华夏的工业制造在国际市场已经受到印度及非洲等国家的威胁。工业制造影响到了华夏的对外出口，影响到了大量老百姓的生存，所以国家一直在研究工业制造下一步的发展趋势，而地方如果发展工业制造，可以获得政策更多支持。
    而互联网信息技术领域，发改委尽管给出了一定的优惠政策，但聊胜于无。
    按照臧毅现在的思路，为汉州拉入一批高端智能化的工业制造企业，经过几年的培育，在未来一定能在国内呈现出战略优势，继而奠定汉州在全国的经济地位。以臧毅的能力，还是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毕竟臧毅手中掌握着大量在东北振兴司时积累的企业资源。
    更关键的是，如果工业化方向成功了，那么方志诚的互联网化，则就证明是失败的决策。
    战略决策的失败，那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足以让方志诚受到深刻的教训，可以在这场政治对位中，让臧毅赢得更加彻底。
    第0706章 过往烟青葱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