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8.冰宫的冷夜

    北风堡的夜一如既往的寒冷，这毕竟是一座纬度极高的城市，常年被来自极北荒蛮之地的寒冷气候关照着，让北风堡一年最高的温度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度。
    在这里生活很不容易，光是每年的柴火钱就足以劝退很多平民。
    但好在诺德人天生抗寒，他们就算不待在温暖的壁炉边也不会因为单纯的寒冷就染上病症，尤其是那些曾跟随英雄王鲍里斯征服大荒野的贵族后裔们。
    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北风之神祝福的寒冬之血，让他们可以完全免疫寒冷的影响。
    安格琳娜·阿列克谢耶夫娜·罗曼诺夫女王正是这祝福之血中的佼佼者，狼女从出生时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寒冬灵能的天赋，如果不做国王，那么她一定会成为整个旧大陆最著名的寒冬灵能师，可惜女王的身份让她不能将自己的天赋完全贯彻，但年纪轻轻而且没有太多锻炼的情况下就成为了白银者，足以说明狼女的天赋之高。
    不过人们在谈到这位冷若冰霜的女王时，最先评论的绝非她惊人的灵能天赋，而是她那酷似先祖的统治风格。
    狼女继位到现在基本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集权。
    她在这方面天赋惊人。
    以前是依靠自己那掌控着诺德托夫午夜的先祖铲除那些不服从她的臣子，在去了一趟卡勒姆古国与龙帝讨论过为君之道后，回到故乡的她便在一夜之间完成了某种“蜕变”，她开始尝试着不依靠其他人仅仅使用国王的权力与威严来汇聚权力。
    她在这方面进步很快，但遗憾的是，这世界并不会留给狼女更多时间来学习驾驭权力的妙法，尤其是在这两天里的剧变已经让狼女有些焦头烂额。
    问题的源头正在卡夫霍卡！
    那地方乱了。
    最要命的是这场混乱的爆发几乎毫无征兆，明明之前还处于奇妙的经济繁荣，但仿佛一夜之间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柱的空中楼阁一样轰然倒塌，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更要命的是，卡夫霍卡军团在混乱的征兆出现时就完全和军部失去了联系。
    一支训练度达标的常备军团失联的结果，对于国王来说可比单纯的农奴叛乱可怕多了，更何况统率这支军团的希拉克略元帅可是国内军方那些反对派的头头。
    这个征兆就更加不妙了，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数百年前的“篡位者”留里克上台前的震荡岁月。
    不过狼女也不是只会着急，此时在北风堡标志性的地标建筑物冰宫之中，她已经等来了自己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女王之刃”。
    “陛下，大荒野军团的飞艇编队已经从鲍里斯格勒出发，我为他们设定的目标在德米特里郡，那里距离卡夫霍卡地区非常近，先锋部队会在那里先整编当地的守军，随后等待您的命令是否开入卡夫霍卡。”
    在女王那个存放着全套诺德托夫王国地形大沙盘的推演室里，风尘仆仆从北部边疆赶回的鲍德温元帅将几面不同的旗帜插在了特定的位置，为对面的狼女解释道：
    “冬狼军团目前负责守备边境和无冬雪原上那个被安德烈伯爵发现并清理的造物主遗迹，我并不建议您调动他们介入国内可能发生的战事，以卡霍夫卡军团的战斗力而言，如果他们真的走上了叛乱之路，那么仅靠刚刚整编完毕的大荒野军团也足够处理问题。
    但目前需要担心的不只是卡夫霍卡地区。
    恕我直言，希拉克略元帅在军中耕耘多年，受他提携的将官遍布王国军中，仅仅是大荒野地区的数支守备军团的军事主官都是由老元帅推荐上位的。
    因此如果希拉克略元帅真的要兵行险招，那么我们需要面对的威胁就不止来自卡夫霍卡了。
    东西战线如果同时发动，那么将迅速掀起一场席卷国家腹地的内战，那是最恶劣的情况！”
    “不会发展成那样的，鲍德温卿。”
    狼女面无表情的拄着自己的权杖，她说：
    “希拉克略的嫡系身旁都有荆棘公国的密探，他们敢有异动的下场不必我再次强调。
    我召唤你回来的缘由仅仅是希望你能在必要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卡夫霍卡地区的纷争，我不希望这件事阻碍到王国数个城市已经开始推行的工业改革。”
    “嗯。”
    鲍德温元帅点了点头。
    不过这位在黑灾后期打满全场的老军人还是非常疑惑，他看了一眼狼女的表情，随后有些纳闷的问道：
    “陛下，恕我直言，尽管在来的路上有宫廷侍从为我解释了卡夫霍卡地区的乱象根源，但我依然无法想象仅仅是一个用于贸易的公司怎么可能在数个月内将一整个行省都拉入骗局中？
    说实话，这有些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
    “不只是你，鲍德温卿，我本人在收到那些报告之后也陷入了长久的震惊中。”
    狼女叹气说：
    “我明明派遣了最精明的王室财务官前去调查那个迷雾海贸易公司的虚实，玛若阁下是最优秀的税务官，但连他也没能提前发现其中存在的隐患，还在恶人们的引诱下将属于王室的一些边缘财产投入其中。
    这直接在首都地区和贵族圈子里也引发了不必要的风波。
    其实那个贸易公司的骗局不只是影响到了卡夫霍卡，北风堡的几个大商会也深陷其中。
    据我所知，沃尔科伯爵、纳雅伯爵和波利萨克伯爵的产业都在一夜之间缩水了至少一半，整个北风堡的市场都因此凋零了不少，而商人们更是哀鸿遍野。”
    “等等！”
    鲍德温元帅眨了眨眼睛，他说：
    “这几位身份高贵的伯爵不都是”
    “对，他们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是希拉克略元帅所在的激进派的核心成员。”
    狼女眯起眼睛，说：
    “只有他们被卷入这‘意外’，而其他人即便有损失也很轻微，这让我感觉这不像是运气问题，似乎有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帮助我剪除国内的不稳定因素。
    而且相比夏妮姑姑的威胁与强迫，这支力量的行事风格更加果断且霸道，我甚至感觉希拉克略元帅深陷骗局之中都像是被安排好的
    尽管我没有证据。
    但鲍德温卿，您能理解这种感受吗？
    就像是一份足以让您喜悦的礼物，被一个您完全不认识的人送到眼前，以至于您都不敢伸手去接受这份礼物。”
    “陛下，我只是军人，我对于政治并不理解也并不想参与。”
    鲍德温元帅知道自己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因此他果断转移话题说：
    “如果您对这个策略没有意见的话，那么我立刻出发前往德米特里郡协调大荒野军团的先锋军事务，我会在前线等待您的命令！”
    “嗯，不要着急，鲍德温卿。”
    狼女叮嘱道：
    “我的弟弟安德烈伯爵正在驱使荆棘氏族的密探将卡夫霍卡地区的最新消息汇总起来，这对于您的行动必然很有帮助，因此请您稍等，随后会有宫廷侍从将其送到您手中作为战事的参考。”
    “这再好不过了。”
    鲍德温元帅看到了女王脸上的疲惫，于是他适时告辞离开。
    但狼女也没有睡下，仿佛财富女神的试炼并不只是针对卡夫霍卡，还有她这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国王陛下，就在她正准备洗个澡清醒一下时，就有侍卫通报安德烈伯爵已带着最新的卡夫霍卡情报到达冰宫中。
    这让女王不得不打起精神，穿好衣服再次接见自己的弟弟。
    “陛下，我带回了重要的消息。”
    安德烈在会客厅中以标准的臣子仪态将数份汇总的文件递上，并没有开口介绍而是等到自己的姐姐先翻看一眼文件再说。
    他知道，这里面的情况之糟糕足以驱散可怜的姐姐今晚注定无法拥抱的睡意了。
    事实如安德烈预料的那样，在他的注视中，姐姐大人差点打翻了手边她最喜欢的咖啡，她惊愕的站起，看着文件中的讯息，厉声说：
    “为什么卡夫霍卡地区的五个郡会同时爆发这种规模的叛乱？还有伯聂城的混乱为什么会达到这种触目惊心的程度？连市政厅都被焚烧了？该死！
    王国的威严何在？
    希拉克略又在哪？
    我知道他一直不满意我的政策，但我相信他对于王国的忠诚，在这种情况下，他难道不应该带兵进城执行戒严吗？
    我明明给了他那种权力！”
    “陛下，请看下一页”
    安德烈低声提醒了一句，狼女瞪了自己弟弟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晚的安德烈举手投足间有点怪怪的，就像是明明很得意却非常装作一脸平静的孩子
    她翻过第二页，结果第一句话就把女王雷的目瞪口呆。
    “希拉克略死了？还是死于军营的暴动？他的庄园被愤怒的士兵们洗劫一空，他家族的所有直系亲属都死于混乱中，只剩下了一个边缘血脉的旁系躲过一劫？
    这
    安德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王将手中的文件摔在了地上。
    以她的政治智慧绝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意外，再联想到安德烈今晚古怪的神态，她立刻猜到了一二。
    明明很愤怒，却还要压抑住心中的火，挥手让周围的所有侍从都离开，只剩下她和安德烈的时候，女王才上前盯着自己低着头的弟弟，她咬着牙说：
    “是你做的！不只是希拉克略的事，还有那三名差点破产的伯爵这都是你做的？”
    “他们已经破产了，姐姐，他们只是在硬撑而已，但别担心，很快就会有‘好心’的银行家上门帮助三位阁下解脱困境，代价就是他们必须和过去划清界限，并真心实意的忏悔并成为您的麾下忠仆。
    这一次的经历会教会他们政治的险恶，让他们学会不要和那些想干坏事的蠢货们一起玩。”
    安德烈低声说：
    “不止是他们，希拉克略的激进派中所有的中坚力量都遭受了类似的困扰。
    他们本可以躲过这场无妄之灾，但遗憾的是他们心中的贪婪驱使着他们踏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一个并非用利刃塑造而是由数字编织的陷阱，让我得以将狗链束于他们脖子上，最终将这锁链递到您手中。
    姐姐，夏妮姑姑的手段早已过时了。
    她太过沉迷于往日的旧时光，连带着对一切与英雄王有关的贵族血裔都分外慷慨，然而事实证明，没有了她的桎梏，您会以更强大的姿态君临并掌控这个国家，把它塑造为您想要看到的样子。”
    “但是我没有给你这样的命令！安德烈！”
    弟弟出息了，无声无息间做下这样的大事，然而狼女却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不管是作为姐姐，还是作为国王的身份都在提醒她，自己的弟弟在进行着非常危险的尝试，她呵斥道：
    “在没有国王授权的情况下，随意动用阴谋针对国内贵族还害死了一名位高权重的边境元帅，直接引发了一支常备军团的叛乱。安德烈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夏妮姑姑刚刚失踪，你就走上了和她一样的道路！
    再这么下去，你和我迟早有一天要站在对立面上，那时候你让我该怎么办？难道你要我再找墨菲阁下，请他如处理掉夏妮姑姑那样，处理掉你吗？
    天呐！
    安德烈！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这就让您感觉到震惊的话，那么我觉得我今晚应该是来错了，姐姐。”
    白山伯爵语气遗憾地说：
    “我今晚带来的消息很多，希拉克略的死和激进派的垮塌仅仅是其中最不重要的那个，或许我应该换个时间再来。”
    “我不许你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安德烈，不管是作为弟弟还是作为臣子，你这样的发言都让我很不舒服！”
    狼女更生气了，她呵斥道：
    “我那个乖巧的弟弟去哪了？难道你的青春期晚来了这么多年吗？”
    安德烈不说话了，像是接受了这样的斥责便收起了那股不该有的散漫，一下子又回到了曾经的姿态中，他温声说：
    “那么，陛下，请您回到你的座位上，我还有很多消息要告诉给您呢。关于卡夫霍卡的现状，关于迷雾海贸易公司的真相，关于那片大地的未来归宿，以及诺德托夫和特兰西亚的未来战略等等。
    我们必须在今晚处理这些事情，墨菲那边还等着答复呢。
    特兰西亚观察到卡夫霍卡地区爆发了极端危险的人道主义灾难，血鹫大公通过午夜教会的关系向我询问，是否需要特兰西亚人派出军事力量协助卡夫霍卡地区恢复正常秩序？
    您看，我们的邻居在看我们的笑话。
    即便我知道，您和墨菲阁下做了交易，他为我们无害化夏妮姑姑，为您的改革铺平道路，而作为交换，卡夫霍卡地区要被归还。
    但如何归还是个问题。
    参考东普鲁斯和卡佩大公国的目前形势，我觉得路易王为您演示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解决办法，在保全王室威严的同时让特兰西亚获得卡夫霍卡地区的实际控制权。
    当然，这份控制权会借由荆棘氏族的西迁和卡夫霍卡自治区的形式完成。”
    狼女回到了自己的御座上，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她有些烦闷的摘下了王冠，一边拨着自己蓝色的长发，一边说：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弄清楚一件事，迷雾海贸易公司背后是不是墨菲那个狡猾的吸血鬼在主导？这件事从头到尾看下来，似乎真有种吸血鬼的阴谋风格。”
    “不，不是，墨菲最近忙于午夜教会和星界军的组建，他没那么多时间关注凡人世界的变化。”
    安德烈摇了摇头，他看着自己的姐姐，欣赏着姐姐此时疲惫中带着那一丝女性的美，用一种温和到乖巧的语气说：
    “但您说的也不错。
    这件事背后确实有一个吸血鬼在主持，这件事从一开始的策划到最后的爆发都在那个吸血鬼的眼皮底下发生。
    他曾经有机会阻止这一切，但他最终选择了放任它进行并一手酿成了现在的情况。
    那个吸血鬼真的该死
    遗憾的是，他此时就在您面前，姐姐，迷雾海贸易公司有六个大股东，四个来自异邦人的团体，一个来自财富女神的闪金矮人眷族。
    最后一个大股东
    就是我。”
    “嗯？”
    今夜的北风堡和以往一样寒冷，遗憾的是英雄王的寒冬之血似乎失效了，这一刻，在弟弟那如以往一样温柔的注视里，安格琳娜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