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勇者斗恶龙

    阿奇博尔德餐馆后院右侧的院角长着一棵大榆树，巨大的树盖遮挡住了炎炎烈日，投下一片阴凉。
    院墙外，是一条窄小的死胡同，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充斥其间。胡同地面上有着一层厚厚的硬质尘土块，里面包裹着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各种垃圾，上面布满了凌乱的脚印。
    亚瑟背靠紧挨院墙的树干，坐在院墙上，两只脚垂进小胡同，来回晃动。
    他左手抱着一个巨大的冰淇淋桶，右手拿着银制的小勺子，不停挖出一颗颗圆滚滚的小冰淇淋球送进嘴里。
    看他半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像是闻不到胡同内的气味一般。
    胡同外，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奔跑着，拐了进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
    亚瑟睁开眼睛，斜视过去。
    “亚瑟！”两个小孩大叫着，跑到亚瑟脚下。
    两个小孩正是亚瑟的玩伴，托马斯铁匠铺的小托马斯和夏普洗衣店的威廉。
    小托马斯长得矮矮壮壮，一头枯草般的黄色卷发，红通通的酒糟鼻，像极了老托马斯。
    威廉矮矮瘦瘦，颧骨很高，让腮帮子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活像是小青蛙。
    两人在亚瑟的帮助下，爬上围墙，然后一起瓜分了亚瑟的冰淇淋。
    “亚瑟，今天我们来玩什么？”威廉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瞪得圆圆的，几乎蹦出眼眶，这样他看上去更像青蛙了。
    “我们来玩‘勇者斗恶龙’吧！”小托马斯抢先回答道，一双眼睛充满殷切地看着亚瑟。
    “我们只有三个人，根本玩不了这个游戏，好吗？”威廉翻了个白眼。
    “闭嘴！青蛙仔，我在和亚瑟说话！”小托马斯回赠白眼。
    “你骂谁是青蛙仔？矮冬瓜！”
    “当然是你了，青蛙仔！还有，明明是你比较矮，你比我矮这么多！”
    “你更矮！矮冬瓜！矮冬瓜！矮冬瓜托马斯！”
    “……”
    在两个小孩撸起袖子，几乎打起来的时候，亚瑟一手一个拎起，将他们分开。
    “安静！”
    看到亚瑟板起的脸，两个手舞足蹈的小屁孩马上停了下来。
    “说说看，‘勇者斗恶龙’要怎么玩？”亚瑟看着小托马斯，问道。
    “我们需要一只恶龙，一个公主，还有好几个勇者，三个人玩这游戏一点意思都没有。”威廉嘟囔道：“非要玩的话，我要当勇者。”
    “我来当勇者！”小托马斯瞪向威廉。
    见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趋势，亚瑟不得不再次大吼一声。
    亚瑟皱着眉毛，摸了一会下巴后，眉毛渐渐舒展开来，他打了个响指，道：“想到了，我们可以再找几个人一起玩嘛。”
    “不行！”小托马斯和威廉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绝了这个提议。
    “为什么？”
    “呃，因为……唔……”
    “反正，总之，就是不行。”
    两个小孩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见亚瑟的眉毛又开始皱，他们更加着急。
    他们不希望亚瑟和其他小孩接触。因为身为修炼者的亚瑟绝对是那种酷到没边的朋友。
    两个小孩就像偶然得到了一块蜂蜜的狗熊，不希望手里的蜂蜜被更多的熊知道。而且，这两只还是在熊群中最弱小经常受欺负的那种。
    他们既不愿意亚瑟被其他小孩抢走，也不愿意亚瑟知道他们在街区小孩中的地位后疏远他们。
    眼见亚瑟就要发作，小托马斯突然大喊：“看！”
    “什么？”亚瑟冷眼斜视着他。
    灼热的阳光照耀下，空气似乎都开始扭曲。
    “看看胖婶又在打骂桃瑞丝！”小托马斯肥短的手指指向围墙左侧的旅店。
    从某扇窗户里，一个胖妇人正指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唾沫飞溅。站在亚瑟等人的位置，可以隐约听到尖锐的骂声。胖妇人边骂还边用手指拧一下小女孩的肉。
    亚瑟瞥了一眼后，依然面无表情地盯回小托马斯。
    小托马斯干笑两声，有些心虚道：“不如，让胖婶当恶龙，桃瑞丝当公主，我们三个都是勇者……”
    “哦？”亚瑟声调上扬，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哦’声。
    在小托马斯笑得脸都有些抽搐的时候，亚瑟点了点脑袋，“似乎不错，走。”
    说完，亚瑟顺着围墙跳上后院房屋的屋顶，朝着旅馆方向走去。
    眼见亚瑟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小托马斯反而更加呆滞，看着亚瑟的背影愣愣道：“真、真的要去啊……我、我就那么一说……”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小到他自己都有些听不清。
    “矮冬瓜，看看你出的好主意。”威廉翻着白眼，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说道，不过他脸上却莫名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喂，你们来不来？”已经走到一半的亚瑟扭过脸，盯着还站在围墙上嘀嘀咕咕的两个小孩，一脸不耐烦道。
    “来！”威廉有些兴奋，跑跳着，手脚并用，上了屋顶。
    作为游戏提议者的小托马斯反而一脸忐忑，有些后悔自己的嘴贱。只不过此时已经轮不到他说话，他只好慢腾腾地跟在两人后面。
    三人半蹲着，走到旅店的二楼窗台下。
    胖婶的骂声已经清晰可闻，间或桃瑞丝小声的痛哼和抽泣。两个小孩听着只觉得一阵皮疼。
    亚瑟打了个哈欠，在凯南城的日子真心无聊得紧，远不如记忆最初，在那艘船上，几乎每天都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奇怪生物。至于再之前的日子，亚瑟有些想不起来了，每每要想到的关卡，心脏就一阵剧痛，骇得他以为自己快死了，不敢再想。
    “亚瑟，接下来该怎么办？”威廉小声问道。
    夏普洗衣店在阿奇博尔德餐馆的斜对面。威廉每次听到大人们提及亚瑟，总是听到另一个词傻子。
    他们时常半眯起眼，微微摇两下脑袋，用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的语气说，“哦，阿奇博尔德餐馆的那个傻子……”
    在亚瑟出现以前，他们用同样的语气形容过威廉，“哦，夏普洗衣店的那个丑小子……”
    威廉不觉得自己长得有多丑，就像他看到一脸茫然的亚瑟蹲在餐馆时，并不认为他是个傻子。他只从亚瑟身上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情感。
    很多次，当威廉被那些不愿和他玩的孩子们嘲笑一番抛下后，他无奈蹲在地上暗自垂泪时，所感受到的便是这种情感。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威廉朝亚瑟脚下踢了一块石子，从而开启了一段特殊的友谊。
    亚瑟揉了揉眼睛，道：“能怎么办？闯进去，把那胖女人揍一顿，带出那个小女孩。”
    说完，亚瑟动了动肩膀。就在他即将站起来的时候，被小托马斯一把抓住衣摆。
    “要……要不算了吧。”
    小托马斯话音刚落，威廉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行！”
    “可、可是胖婶真的好凶。”小托马斯托着腮帮子，满脸痛苦的表情比屋内挨打的桃瑞丝更甚。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去拯救桃瑞丝。”威廉义愤填膺，不知不觉模仿出大人们的语气，“哦，可怜的桃瑞丝，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天天被恶毒的叔叔婶婶虐待。”
    “想想吧，托马斯，胖婶像不像只人形恶龙?而桃瑞丝正是被她囚禁的公主。我们现在可是在玩真实的‘勇者斗恶龙’，而不仅仅是一个游戏。”
    “可，这和……”
    小托马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亚瑟不耐烦地打断，“等会还要去训练呢，你们到底想不想玩?”
    大约是几人的声音大了点，屋内不知何时没了动静，窗户被猛地拉开，露出胖婶的半边身子。
    “你们这是在干嘛？”胖婶双手叉腰，从三人面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亚瑟的脸上，“好你个傻子！你爬到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想偷……”
    “你骂谁是傻子?！”亚瑟猛地一瞪眼，声音虽不大，胖婶却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直冲头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趁着胖婶愣神的时候，威廉猛地翻进窗户，拉着桃瑞丝的手就往门外跑。
    直到两人跑出房门，胖婶才反应过来，“你……你你们……”
    胖婶抬起手指，想要指着亚瑟骂两句狠话，却发现手根本抬不起来，声音更是抖得厉害，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转身想要去追桃瑞丝，当刚一迈步就一屁股瘫软在地上。
    坐在地上的胖婶愣了好一阵，听着胸腔内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感受着四肢的酸软无力，恍然想起现在身体发生的所有反应都源于一种做“恐惧”的情绪。
    胖婶有些记不起上次感到恐惧是在什么时候，大概是二十年前，甚至是三十年前。
    但是，为什么会对一个傻子感到恐惧？胖婶皱着眉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瘦瘦高高的影子，再联想到上次打桃瑞丝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被冻住，胖婶只觉得一阵心悸。
    “难、难道是……”胖婶咽了口唾沫，左右环顾，“对不起，亲爱的哥哥，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待桃瑞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