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莫莉定了定神，缓缓答道：【就盛在我喝的这个水碗里吧，他应该会喜欢喝我剩下的……】
    她没说完，那种诡异的痛惜感又来了，真是奇了怪了，她怎么可能痛惜那样一个人？！他不过是自己的攻略目标，没什么值得疼的！
    曲锦存始终在贪婪的瞅着莫莉的侧脸，她语笑嫣然、她怒气勃发、她冷漠以对，在他看来……都是一幅幅美丽的风景。
    看不够。
    看不厌。
    看了还想看~
    “媳妇，喝完了吗？”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因怕她冷，他又轻轻帮她掩了掩身后的被子，然后才软绵绵的说，“喝完赶紧睡觉吧，很晚了昂~”
    “你还知道晚？！”莫莉立时把眼一横，面色也十分不好看起来，“你这乘人之危的，你个，你个——”
    她骂不出来了，因为，曲锦存忽而在炕上改为了跪坐姿势。
    “媳妇说的都对！”他态度诚恳的说，“继续说，我的女王大人，小的洗耳恭听！”
    我的天！莫莉确信自己从未有过对二皮脸这种特质这么印象深刻过。
    “不许跪我！”她脸红脖子粗的蹦起来，手中的水碗也跟着晃了晃。
    【哎哎哎小心小心！】只听系统的声音骤然在她脑中想起，【刚制作好的孟婆汤，你可别给洒光了！】
    莫莉的理智回笼，低头一瞧，腿上略微有些水渍，看来是水碗中的液体丢出来了一些。
    不过，看上去碗里面的水并没有少多少。
    【抱歉，我失态了。】她力持镇定的对系统说，【那么，剩下的液体就是孟婆汤了？分量够吗？】
    【嗯……啊……额……】系统迟疑的回答，【应该够吧……系统以前也没使用过这传说中的制剂……先给他来一碗再说？】
    莫莉：……
    ☆、121|1.16更新
    大脑运转停滞了两秒钟，她忽而把手中的水碗一声，专横地喝道：“把我喝剩下的水喝光，一滴也不许剩。”
    “遵命。”曲锦存忙不迭的把那碗端过来，小心地凑到自己的嘴边，先不喝，而是越过水碗，让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
    “我喝了水之后，咱们就休息吧，”他的眼睛波光粼粼，宛如两颗黑玛瑙，荡漾着无限春光，“时候真的不早了——”
    要想下一年冬天之前抱上儿子，现在就得多加努力了昂。
    莫莉没说话，只是抬起下巴，遥遥的指了指他手中的水碗。
    曲锦存笑了，笑容有如星光闪烁那般美丽，他缓缓地说：“那我喝了啊，媳妇儿，等我一小下。”
    水碗中的液体一点一滴的减少了下去，莫莉的心却随之而紧绷起来。
    随着那水碗扬起的角度越来越大，她的心就越来越抽紧，还伴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钝痛。
    莫莉一再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酷一点，要凶残一点，不要存有不切实际的感情，但是整颗心无法自控，随着他将水碗放下，那心也忽的一下坠到了深渊之中。
    四周的一切开始浮现出马赛克，房舍的构架在崩解化为犹如拼图1般的碎片，一片一片送入无限虚空之中。
    曲锦存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大惊失色，未及多想，他抓起那只小狐狸忽然往外一扔——小狐狸顿时不知去向，消失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但紧跟着，他本人的眼神也开始迷茫起来，清明一点一点从他的眼中溜走，模糊而茫然的视线渐渐取代了他的，清澈眼神。
    系统的声音略带疲倦而欣慰地响了起来：【好了，孟婆汤生效了。接下来就是静等着他的记忆缓存清零，等到归零之后，你们将回到本层造梦空间，刚已开始形成的时候，而它的初始设定数值也会回归他的脑海。】
    莫莉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对系统来说，人跟人的形象不过是一串数据而已，系统并不在意他眼前的形象是少年还是成年男子，但莫莉在意，而且深深地受到影响。。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看似乎想要将那一张俊朗，而充满阳光的面孔深深烙印入脑海，莫莉告诉自己，只需这短短的片刻，只可以在这短短的片刻之中放纵自己的心，绝不可以在脱离了这片虚空之后还保留有这种不必要的情绪。
    那样对于造梦师来说是危险的，无法预测的。
    一定要牢牢记住，时刻记在心上，你只是来唤醒他的食欲的，而不是情浴。
    当眼前男子的视线，和眼神化为虚空一片的时候，莫莉再也忍耐不得，已经泪流满面。
    人的心灵是桀骜不驯的东西，理智可以让你面对天崩地裂，但心灵却告诉你，你在深深的不舍，无可遏制的留恋，无法挽回的希望他回来……
    当最后一道虚空将两个人团团围住的时候，莫莉深深的凝视已经变成木雕泥塑般的男子。
    “我会想你的，”她咬着嘴唇，略带颤抖的说道，“你这个坏蛋。”
    虚空崩解，数据清零，缓存清空，新的造梦空间，或者说格式化重启之后的这一层造梦空间，缓缓凝现。
    起初是一两个苍翠的山头，而后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之后是交错纵横的山区，可是这远远不止，造梦空间的构建还在继续，在山脉之外出现了大片的平原，平原之上冒起了无数的市镇，市镇之中来往起熙熙攘攘的人群，人群之外，一条条的道路延伸到虚空，而虚空之中还在不停地构建出新的道路新的原野新的建筑新的人群。
    系统被惊得哇哇大叫：【糟了糕了，原来他这个造梦空间，一开始进入的时候只有三条山脉围拢起来的山区，现在已经蔓延到跟上一层造梦空间那样广阔的世界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三方造梦师的踪迹更加难以察觉，怎么办呀我的天哪。】
    茉莉闭上了眼睛，开始使用属于造梦师的特有能力——“同行相忌”——这种能力只有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造梦师进入同一层次好梦空间，开始针对同一个攻略目标下手的时候才会有效，但是，因为在现实世界中，造梦师协会管理制度十分严格，人人都不敢越界，很少有其他人能够进入到别的造梦师正在执行的任务之中，即便某个任务需要两个或者是多个造梦师协同前行，那也得事先签署过严格的协议，接受过总部设置的定位程序，确定工作都在可控范围之内随时可以进行或是终止才可以。
    没有野生的造梦师也不可能有野生的系统，那需要强大的财力和难以想象的精力支持。
    所以莫莉的系统才会那样恐慌那样焦躁。
    现实世界之中的曲锦存，庞大的团队之中从一开始就有着不和谐的声音，后来随着他的病情日益加重，那声音也开始变成了暗流，暗流现在激化之后，甚至已经开始试图操纵官方的造梦师，甚至居然还掌握了官方的系统资料自己也创立了盗版的系统，这分明就是要造反，要造神人的反，要自己另立朝廷的意思。
    像他们这些深深地依附在曲锦存的羽翼之下，仰仗着他的保护而存在的生命，该何去何从？
    如果连他的本体意识，也被那些造反派们所控制，曲锦存将会失去神的地位，从神变为一具傀儡，成为那些辖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家的工具。
    就算是为了整个地球不计其数的普通生命负责，系统也不会允许曲锦存被敌方的造梦师所攻略。
    所以当莫莉使用的那一项技能，将造梦师的能力从自己为中心的原点慢慢往外扩散开去并且捕捉到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告诉系统那是真正的另一个造梦师所在留下的痕迹的时候，系统是欣喜若狂的。
    【如果让系统抓到那个盗版货，】系统恨恨的说道，【系统一定要将他撕成1万片，再也拼不回去！】
    莫莉没有说话，要捕捉对方造梦师的踪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就好像是凭空用鼻子，据闻十里地之外飘过来的饭菜味，空气之中因为还会混杂其他的气息，那味道若有若无极难捕捉。
    或许是因为将造梦空间的攻略目标记忆缓存清零成功的缘故，一切都回到了开始，莫莉回到了原点，而对方的造梦师也回到了刚进入造梦空间的时候。
    如果第三方造梦师的目的，就是要攻略曲锦存的话，那么她只要牢牢的守在他身边，迟早能抓住对方。
    “我也很讨厌那个不请自来的第三方造梦师。”莫莉冷冷的说着，是真的痛恨，“如果能够抓到对方，我也想狠狠给对方一个教训。”
    现在，她的着陆地点，是在一个比较繁华的村镇入口。
    她身上穿着一身虽然是粗布制作，但明显做工精良，质料考究的服装。
    而就在她的身边，锦衣华服的曲锦存正痴痴地站着，一动不动，凝望远方。
    【好了，不打搅你了，你开始攻略吧！】系统深深地吸着气说道，【系统也要努力去找出那该死的入侵者了。】
    根据系统扫描结果，现在主仆2人已经逃离了包围圈远离了仇家，沦落到不知何方的小山村，只差买两个户籍就可以入住了，而这些，是早先莫莉没有做过的事情，在她来之前，那个未清零的曲锦存少年已经事先做好了的……
    身边人的脸没有变，还是那一张清俊绝美的少年脸蛋，但是气质已经截然不同，无尽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取代了早先的活跃和精明强干，他显得有如孩童一般纯真，又如同孩童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爷，我们走吧！”莫莉转身，看着她那如婴儿般纯洁的双眼，试探着问道，“……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穿戴整洁的少年缓缓点了点头，睫毛眨动如同蝴蝶的翅膀，忽扇忽扇，比之之前的那少年特质，更显得如同孩童般的艳丽，清新得有如朝阳。
    茉莉见他虽然点头却没有动作，只得轻轻地搀扶住他的胳膊，将他的一只手握在手中。
    身穿华服的曲公子，并没有曲少年那样有力的手指，指尖软绵绵的，握起来有如裹着棉布的竹子。
    看着莫莉的眼睛，他目光一动不动，但另一只手却抬起来，按住胸口的位置，轻轻的吐出一个字：“疼。”
    紧跟着，莫莉听到了雷鸣般的肠鸣声。
    哦，原来他是饿了。
    她于是点了点头，搜索了两个人的身上，发现只有自己带着的荷包里面有一些散碎银两，并几个铜钱。
    “先吃饭。”莫莉安慰的说道，“添饱了肚子再做打算。”
    少年痴痴地望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直到她拽着他往前迈步才一步一步跟着走了起来。
    这就让莫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能自由行动就好，假设真要面对他瘫痪在床的险境，她去哪里找轮椅去哦。
    万幸，万幸。
    这里大约就是，人们口中的县城了，有小土墙做的城墙，还有窄小的城门楼，只能大概并行三五个人，莫莉领着少年进了城之后，发现里面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繁华，但总算还有卖小吃的摊子。
    她随便点了两碗腌肉面，粗糙的大海碗边上已经有了些许裂口，接过热气腾腾的食物之后，她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把裂口的那一侧转到对面，这才将筷子塞到少年手里。
    少年无声地凝望她，目光像水一般温柔，也像水一般的清澈。
    他没有动，而且就连拿着筷子的手，姿势也不正确，只是虚虚地一把握住，根本没有分开手指使用筷子的意思。
    冷汗唰的一下就从莫莉的头上冒了出来，直到此刻，才明白系统所说的生活不能自理是什么意思。
    没错，他可以活动自如，但也仅仅止于活动自如而已，要让他给自己穿衣吃饭，或许已经是奢望，不可能的了。
    少女低低的叹了口气，温柔的拿过他手中的筷子，端起碗来挑起小小两根面条送到他的嘴边：“吃吧，少爷。”
    腌肉的腌腊味相当浓郁，而且还混杂着葱头，以及不知名的菌类，切成的片油光水亮，因为过了大油，整个碗里油汪汪一片笑起来十分诱人，面条也是爽滑而筋道的配着脆生生的香菜和韭菜叶子，看上去颇为漂亮。
    但是少年只吃了一口就紧紧的皱皱了眉头，努力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就说什么也不吃第二口了。
    莫莉很想问他为什么，但是想到他之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对比他眼下有如痴二一班的近况，他只得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那一碗饭吃光，又努力的把他的饭吃了一小半。
    等到碗里头只剩下一些面条和汤水的时候，少年却突然用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腕，对着那点剩饭点了点头，看样子又鼓起了食欲和勇气。
    莫莉急忙把依然还热乎的面条送到他口边，这一次，少年极为努力的多吃了两口，但是到第三口咽下去之后他捂住嘴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眼睛之中水汪汪的，含了一些泪珠，看起来实在实在难以下咽了。
    这，才是真正的攻略。
    莫莉无声地把碗筷放下，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这才是这一层造梦空间，真正的农家菜攻略啊！
    一贯只使用精工细作的精美菜肴，这位名门公子，看起来完全不能适应乡下生活。
    早先那个记忆之中，到哪里都生存良好的少年已经被清零了。
    无言的悲哀席卷了莫莉，她的眼中涌出泪水，强忍着不落下，匆匆的拉起少年，随便找了个方向胡乱走了下去。
    身后的小吃摊上有人窃窃私语“快看那个傻子”“穿那么好的衣服是不是大户人家走丢的孩子”
    诸如此类的话，即便是想不听都不可能。
    莫莉断断续续听了两耳朵，而后在一家当铺门前停下脚步，
    当铺之中的掌柜看起来有点贼奸鬼滑的，莫莉费了好长时间跟他讨价还价，才把两个人身上穿的厚衣服可以当二两银子，又讨了一身破烂衣服穿在外面，这才重新走出当铺。
    少年发髻上的美玉和腰间配着的佩玉，都被她小心收了起来，留待山穷水尽之时再用。
    从今以后两个人的生计就要靠她来维持了，莫莉深深地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