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鲥鱼鲜美，贵在鳞下有脂肪，宜带鳞蒸食，故不宜去鳞。如去鳞烹制，那便是外行了。
    莫莉将香菇去蒂，洗净切片；又片好了姜，切了一点熟火腿；香菜、春笋、葱也都切段备用，这才准备收拾鲥鱼。
    将鲥鱼挖去鳃，沿胸尖剖腹去内脏，沿脊骨剖成两片，各有半片头尾;取用软片洗净，用洁布吸去水;再将夹杂着花白油脂的透明猪网油洗净晾干，而后用手将鱼尾提起，放入沸水中烫去腥味后，鱼鳞朝上放入盘中。
    炉子上水汽蒸腾，水就要滚开了，她麻利的将火腿片、香菇片、笋片相间铺放在鱼身上，放在白净的瓷盘上，而后加熟猪油、白糖、精盐、虾米、料酒、鸡清汤，快手快脚的盖上猪网油，放上葱段、姜片，这就上笼用旺火蒸了。
    姜、醋碟，也准备了双份放在托盘上，以供曲锦存和客人蘸食。
    菜刚刚好，曲锦存就微微掀动门帘来到后舱。
    他先是飞快的扫了一眼莫莉，发现她专注于手中的伙计，这才像略微松口气似的端起热滚滚的菜肴，话也不多说就退了出去。
    清蒸鲥鱼是江浙传统名菜，鱼肉肥嘟嘟、嫩溜溜，鲜美异常。
    吃起来爽口而不腻。食时，再蘸以镇江香醋和姜末，更是别有风味。
    此菜为江南三味之一。
    同时也是文人之间有名的佳肴。
    其实在这个攻略的盗梦空间里，按逻辑此地本不可能买到鲥鱼。
    不过这里是曲锦存的意识世界，他想吃，自然会有鲥鱼对他售卖。
    曲锦存用这道菜招待的，是自己的一个文友。
    也是他的舅舅为他介绍的一位结交座师的敲门砖。
    他和那位客人一直吃喝到深夜，直到更敲三下，两人才熏熏作别。
    喝醉了的曲锦存十分安静，在他的铺盖上倒头就睡，这方便了莫莉收拾——她真是不知道怎么对付一个醉鬼，好在曲锦存醉归醉，但终不是丑态百出的鬼。
    盘子里连口鱼汤都没剩，可见宾主尽欢，吃的畅快。
    另有配菜的鱼皮冻和椒盐鱼段，也都吃的只剩了一点渣滓。
    比起上一个攻略里，曲锦存对于红肉的巨大厌恶，在这第二个攻略，他对于鱼类的爱可就昭然若揭了。
    “真跟个孩子一样。”莫莉暗自嘀咕。
    第二天，从京城而来的马车等在了码头，曲家少爷和厨娘大大方方的上了车，直奔舅舅家而去。
    莫莉跟在曲锦存的后面，随身携带的只有日常使用的煮饭罐子。
    他们在荣国公的府邸里安下身来。
    见了舅舅之后，一切都顺利——这也是在曲锦存预料之中的，毕竟他早早过世的亲娘只有这么一个嫡亲兄弟，且几年间一直和他通信不断。
    得知他的“那件”事情之后，碍于这是他家里的家事，舅舅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态度上对他又温和了几分。
    曲锦存知道，尽管没有言语，舅舅也是在怜悯他。
    跟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青年不一样，曲锦存欣然接受了这种怜悯，而且恰到好处的拉近了和舅舅之间的距离。
    莫莉就像一个影子一样安静无声的随着曲锦存安排，他告诉她，在府里不会住多久，等春闱之后他们就会赁宅子搬出去。
    莫莉对此无可无不可。
    她住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做厨娘？
    荣国公府里有嫡女也有庶女，但是不知道是曲锦存的攻略世界里没有后宅争斗那一套设定还是没有表哥表妹相爱相杀那套设定，那些姐姐妹妹没有一个跟他来往的。
    曲锦存的口味也太寡淡了些，难怪他的生母唯恐他被同性迷住……他实在是太不好‘色’了。
    莫莉默默的看着曲锦存安排，因为府上有统一做饭的大厨房，她过的十分清闲。
    ——这也就代表着攻略目标暂时不需要口腹之欲，只得静待时机。
    他们独自有一个小院落，莫莉没有曲锦存的吩咐是从来不会出门的，即便是出门，也是替他买一些吃食。
    这天，终于有一件让莫莉激动的事发生了。
    ☆、第12章 鱼鲜攻略7
    m正在读一本曲锦存找来的食谱，突然听到扣门声。
    院子里就莫莉一个人，这小院偏僻狭窄，除了送饭的极少会来人，所以当她打开门，看见打扮的金碧辉煌的表小姐的时候，还有点惊讶。
    见莫莉看着主子不行礼，表小姐的大丫鬟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把。
    莫莉假装一个趔趄向后跌坐在地。
    表小姐不禁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而后又对大丫鬟抬了抬下巴。
    只听大丫鬟抬高了嗓门冲莫莉呵斥：“没规矩的东西，告诉你家曲公子别做美梦，我家小姐乃是国公府嫡女千金，不是他能高攀得起的！”
    说罢，这大丫鬟张大鼻孔哼了一声，而后扶着同样鼻翼□□的表小姐拂袖而去。
    莫莉等她们走远了才拍拍尘土从地上爬起来，有点好笑的想：看，刚说了没宅斗，宅斗这不是来了？这嫡女八成是听到国公爷什么口风了，所以才巴巴的跑来鄙视一下一无所有的曲表哥……
    不过，嫡女对曲锦存无意的话，那庶女呢？
    毕竟现在曲锦存已经是个举子，就差春闈这一关了。
    就在她整理衣服的时候，曲锦存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劈头就对她说：“以后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门！”
    莫莉茫然的抬起头，还没等说什么，就觉后腰一热，而后便感觉一只大手轻柔的拍打起她刚才坐地上的那块衣裳。
    “你，你都看到了？”莫莉略尴尬，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迈了一步，躲开了曲锦存的手。
    曲锦存面色微沉，把那只手收到背后，胡乱的点了点头：“她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要不是碍于舅舅，我早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了！”
    莫莉哑然，而后低声说：“好了，算了，小心隔墙有耳……”
    见她格外为自己着想，曲锦存神色登时和缓，他微微点了点头，背着手边往屋里走边说：“知道。今儿有什么吃的？”
    话题一转移，这一篇就算是揭过去了。
    很快就到了科考正日子，曲锦存亲自带了莫莉借用大厨房给他准备考场内七天的吃食——除了她，他不相信任何人。
    在曲锦存走后，莫莉发现小院附近每天都有面生的仆人出没，她摸不清那些人是什么个意思，只得紧闭院门，有人送饭她就吃一口，没人送饭她宁可饿着。
    这七天里她谁也没有见。
    曲锦存考完回来，发现莫莉比自己走的时候瘦了一圈，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即便莫莉一再保证不是国公府虐待她，是她自己最近在辟谷，曲锦存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而当他见过舅舅之后，脸色就更差了——舅舅想让他娶国公府的庶次女，他的三表妹，也是国公爷最宠爱的姨娘所出之女。
    曲锦存断然拒绝了。
    ——目不识丁的庶女，双手不沾阳春水，想做她的夫人？她配么？
    于是甥舅两个几个月来头一次不欢而散。
    直到曲锦存被点探花的喜报传来，荣国公再度耐下性子想为自己的庶女订下外甥，而他早先趾高气昂的嫡女也在国公夫人的授意下转变了态度，都想要榜下捉婿。
    ——人人都看准了曲锦存这块突变的唐僧肉，等着吃了他一步登天呢。
    曲锦存被这群势利小人烦得头疼，只得托了自己的同门，去求座师伸出援手。
    好在座师对他的印象是真的不错，恰好座师在国子监附近有一处小院子要外赁，曲锦存就顺水推舟接受了座师的美意，拿着跟座师的亲笔信见了舅舅。
    第二天，他们就从荣国公府搬了出去。
    ——甥舅两人总算没有撕破脸，到底是血亲，荣国公收到了内部消息，知道圣人想重用曲锦存，这才勉强收了跟他亲上加亲的心。
    ——听内部消息的意思，曲锦存的亲事，圣上已经有了定计。
    ——那就不是一个小小的荣国公能左右的了。
    不过，这些内部消息，曲锦存到目前为止是不知道的。
    他在荣国公府上吃了好几个月的大锅饭，早吃的口舌生疮，馋的想补补了。
    尽管他自打认识莫莉到现在，统共才有十天的时间吃她亲手做的菜，但是那鲜美利口的滋味已经彻底打动了他的口腹，即便是下馆子都没有莫莉弄的菜肴可心，所以来到新居第一天，曲锦存不是请朋友暖房吃饭，而是先爽快的让莫莉弄了一大桌子菜。
    一次性吃个了够。
    新居里没有仆从，所有的家务都落在莫莉头上，而曲锦存并不像其他大家公子一样不通庶务，他只要后空，就帮着莫莉打扫和收拾。
    她用小扫把扫室内的地面，他就用大扫帚清扫院内的地面。
    她用小抹布擦拭室内的桌椅，他就用大桶拎了清水，冲洗青石板铺就的院子。
    ——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越来越不像主仆。
    更不像贵公子和……厨娘。
    ☆、第13章 鱼鲜攻略8
    这天晚上，整洁干净的新居里迎来了曲锦存的同窗。
    额，确切地说，该是同门。
    都是座师的弟子。
    其中有的是这一科的新进，有的则是前几科的中坚力量。
    曲锦存在他们之间十分低调，既不表现的优秀，但也不会让人鄙薄他的才华。
    而今天晚上在家宴请他们，其实是座师的主意。
    为了这个晚宴，莫莉天不亮就起身开始备菜。
    大鱼大肉什么的自不必说了。
    红烧蹄髈、铁蛋狮子头是昨晚就焖好的。
    今天的主菜其实还是鱼鲜类。
    酒楼的饭菜味道很冲，那大鱼大肉正符合寒门学子的胃口，大家吃的很是酣畅淋漓，反而曲锦存最推崇的清蒸鲥鱼没受到多少青睐。
    对于这些俗人，曲锦存既无奈又好笑，不过他结交的这些同门，大多都是经历过世故，懂得为人处事的好青年，虽然跟他口味不合，但是大家谈天说地还算投契。
    饮宴从傍晚一直持续到子时，杯盘罗列，酒水全部告罄。
    夜已深，他们还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