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江寒是行伍中人，没有一般文人的繁文缛节，行动举止间都透着一股子豪爽、磊落之气。
    接过汤勺来，果然依宋玥说的，先去舀羊头汤，却不是他自己喝，而是盛了半碗递到宋玥面前，笑着道：“恁陪着俺喝点儿。”
    宋玥之前喝了一盏核桃杏仁奶，其实这会儿不饿，但人都给盛了碗递到面前了，也不好拒了这份好意，只能接过来，拿着汤匙一点点舀着喝。
    她半碗汤喝的差不多，江寒那边也喝了半钵子羊肉汤，青玉温的酒也好了，开始冒着热气，氤氲出一片酒香来。
    江寒回头看一眼，笑道：“什么酒，味儿倒是足。”
    宋玥特特地去看了一眼酒坛子，才道：“十年的玉堂春，望月楼最好的酒。”
    一边说，宋玥一边暗暗摇头，这还真是，立竿见影，常年不在家的人，这一回来，就都上赶着卖好了。连地窖里最好的酒都拿出来了。
    她心里这么胡乱地想，其实也没真在意，毕竟，理智上，她还是知道，有江冬生和韩戚风两个在就足够了，还轮不上其他人上前卖好不卖好的。
    青玉提了温酒壶准备斟酒，宋玥挥手打发三个丫头：“恁三个下去歇着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青玉也不抬头，半垂着眼，曲膝应着，带着青杏一起退出去。
    青杏青梅没伺候过将军，都有些手足无措。
    青杏还没忘她娘嘱咐的那句‘要热水’，就道：“俺娘说，前头烧了热水……”
    青玉应着，打断她的话道：“恁两个去睡吧，我睡过了，我在外头伺候着就好。”
    青杏和青梅互相看看，也没在坚持，一起回东厢安置去了。
    青玉就在外间垂首立着，等着听使唤。
    里屋，宋玥听着丫头们的脚步声出去，一路去了东厢，也暗暗松了口气。拎起温酒壶给江寒斟了酒，就要把酒壶放下的时候，江寒笑道：“恁不陪俺饮一杯？”
    想一想，这人回来，两个人还要睡在一张床上，来遮人耳目，为避尴尬，喝一杯酒遮脸倒是个好主意。
    于是，宋玥几乎没犹豫，就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提起酒杯：“欢迎将军回家。”
    既然喝酒嘛，总得说点儿什么，她张开嘴就整了这么一句。
    江寒看着对方笑盈盈的脸，双手捧了酒杯，举了举，一饮而尽。
    宋玥习惯地碰杯落了空，晃了晃，才转回来，喝了一小口。
    她的酒量只能说一般，这个身体的酒量更浅，之前偶尔几次和周老太太喝点儿小酒，两三杯就晕了。那还是喝的荔枝酒、桂花酒那些甜酒，今儿江寒喝的可是十年的玉堂春，虽然不是烈酒，但度数却高多了，怎么说也是白酒了。
    江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宋玥喝了多少，只是，一杯喝完之后，就没再等宋玥斟酒，而是自己提了壶斟满酒，一边砸着嘴回味，一边赞叹道：“十年的美酒，这滋味儿果然不一般。”
    宋玥附和地笑笑，“反正到家了，觉得好喝就多喝一点儿。”
    最好是喝醉了，一骨碌躺下睡过去。
    这几天她实在忙，白天忙完，晚上还要看账本，小安哥就被周老太太留在她那边睡了，只要江寒睡死了，她也不用和人一床上煎熬去，去小安哥的西屋里睡，简直完美。
    她这话一出，江寒就朝她看过来，脸上挂着笑，眼中却似有深意。
    宋玥被他这么一盯，突然就有些心虚，端起盘子里颜色金黄的酥饼往江寒面前递了递：“空着肚子喝酒也不好，恁先吃一只饼垫一垫。”
    江寒对她笑了笑，伸手捏了块酥饼，就着羊肉汤几口吃了，拍拍手上的渣渣，笑道：“这饼好吃，就是太娇气了，用手捏着都不敢用劲儿，就怕一用劲儿给它捏碎了。”
    这话……莫名地让宋玥听得心头微微跳了跳。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仔细端详，才发现，一年不见，男人唇上竟留了短髭，不知是修剪过，还是刚刚续须，并不长，大概像十天八天没刮胡子的模样。
    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很阳刚，五官线条比较硬，肤色偏深，留这抹小胡子并不突兀，反而增加了他的老城沉稳感觉。
    他之前已经是四品将军，统帅一千三百人，若韩戚风说得落实了，他就要升为三品指挥使，所辖将兵将近五千人。所以，他为了形象上更服众，才续了短髭吧。
    她看他的时间略长了些，江寒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抹了把嘴，问：“俺脸上有东西？”
    宋玥下意识地摇摇头，却再次看了一眼他的唇上的小胡子。
    是的，这小胡子并不难看，但她无法接受。她一直不喜欢男人留胡子，会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算了，别往深了想，反正，这个男人在家也住不了几天……
    “没听说有演训，恁怎地突然回来了？”宋玥终于问到一件正事儿上。
    江寒端起酒杯举了举，宋玥也端起酒杯陪了一小口，在她以为江寒不准备回答的时候，却听对方道：“庞指挥使给安国公和赵都督备了年礼，知道你们在平京城，就打发俺跑一趟。”
    宋玥突然问：“恁先去了安国公府和都督府？”
    江寒看着她片刻，突然笑咪咪地往前探了探婶子，低声问：“怎么说？”
    宋玥问出来之后，就觉得自己冒失了。
    见对方竟然还反问回来，她就很有点儿尴尬了，道：“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奉命办差，总得把差事交待清楚了，才好回家来。”
    江寒看着有些懊恼、羞窘的小女人，突然畅快地笑起来，探过来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声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道：“除非圣旨、军令，其他的，都不能让俺过家门而不入。”
    宋玥被他的声音镇住，一时间忘了其他，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突然让她多了一层心安，一层信赖……
    但是，现代生活的常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相信男人不如相信猪会飞’……这一层深深地烙印，又如警钟一样把她震醒。
    她用力地缩回自己的手，撇开目光，道：“我想起来，恁最爱吃辣椒酱，咱们庄子今年自己种的辣椒，我去拿些来给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