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秦晋

    秦晋其实很早就认得沉青闫。
    那一年，他刚满叁十五岁，手中掌管的第一家投资公司正式在美国纳克达斯上市。在香港，他可以称得上是最有前途和实力的投资者，同时又是秦家唯一的接班人，身上贴着资本的标签，他的人生可谓过得顺风顺水。
    但是那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他的结发妻子吞药自杀了；其二，他的父母正式宣告婚姻破裂。
    秦晋自小独立生活，对家庭的概念淡泊，父母早已不合，妻子又是家族联姻聘娶的，所以同一年同一刻发生了这种事，他后知后觉，一时竟无觉得奇怪的地方。
    直到后来，父亲郑宏回大陆再婚，母亲得知此事后，气得旧疾发作。
    怒骂：“这个不要脸的畜生，居然还想祸害人？”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了父母离婚以及他妻子自杀的真正原因。
    郑宏喜欢玩年轻的女人，在外包养了很多情妇，这些年来，母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不知道，却谁能想到，这个被纵得无法无天的男人，竟把目标放在了自己的儿媳身上。
    那个时候，他很忙，一年到头在外奔波，对家里的事知之甚少，他的妻子曾不止一次的打电话求他回家，但他却认为那不过是女人家的儿女情长，被他无视了，然后过几日，她的尸体被佣人发现，吞入过量安眠药，一梦长眠，再也没有醒来。
    因为郑宏再婚，母亲气得便将什么都说了出来。
    他的妻子生前多次被人强暴，犯人居然还是他的父亲。
    这丑事如果被媒体曝光，固然又是一股轩然大波，百年家族容不得受半点污点，于是这件事便被大而化小，小儿化之了了。
    他听完，很久都没有说话。
    郑宏再婚那一日，他也在现场，他去了化妆间，见了那位即将成为郑宏妻子的女人。
    那女人姿容普通，看上去年纪比他母亲还要大，见到他进来，站在一旁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出。
    对方的懦弱，总会激发一个人的残暴因子，也许是他平常压抑太久了，那一天他竟发泄似的说了很多恶毒的话，还将郑宏喜欢玩年轻女人，好几个生死不明的丑事都说了出来。
    那女人听完，不知为何崩溃的哭了。
    哭声引来了人，他不想节外生枝，匆匆从后门走了，熟料没过多久，就传来那女人中毒的噩耗，下毒者是她的前夫。
    这婚自然是结不成了，甚至还引来了一起官司，原来那人还有个女儿，如今父母身亡，她还是个学生，郑宏竟想要她的抚养权。
    看着助理递过来的的照片，回想过去种种，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郑宏放着大好的年轻女人不要，偏要娶一个中年妇人，原来这才是目的。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他的亡妻，那个从小活在象牙塔，不谙世故，总是用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的女人。
    她生前一次又一次给他打电话，究竟是怀着怎样的绝望和无助，他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是他亲手给折断了……
    郑宏的计划终究是没得逞，那女孩的生父早已写下遗嘱指定了人领养，那个人是他以前的学生。
    助理提供了抚养人的名单和资料，他瞥过一眼，便牢牢记在心里。
    秦晋没有见过沉青闫，但是他一直都很了解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提交她的近况资料，他再累再忙，也会仔仔细细的看完。
    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好像这已成了他忙碌生活中的一种习惯。
    沉青闫的处境太像他那过世的妻子，都嫁给了不爱自己的男人，在没有幸福可言的婚姻里，做着荒诞怪异的梦。
    在外人眼里，她温柔、听话、心无城府，富裕的生活将她滋养成了一朵依靠男人而活的菟丝花，实际上她一点都不温柔，也不像外表看着那般纯白无辜，她心思重，算计深，可以一边装着可怜，一边将对手推入万丈深渊。
    多年来，他在一旁冷眼旁观，将所有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不参与也不阻止，。
    只在她把事情做得过火了，不经意的提点一句。
    他没有明说，但是沉青闫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后来求到他身上，让他带她去香港。
    沉青闫是聪明的，因为她知道如何利用身边每一个人。
    他答应了，送她上私人飞机的那一刻，他问她：“你明明知道何靳言是真心想要跟你复合的，为什么还要离开？”
    他记得那时的沉青闫想了很久，才笑着回答：“是现在的我不配。”
    ……
    她的确不配，何靳言在她身上付出太多，她却一心想着离婚报复，把所有人都算了进去，大概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让她失去了一个幼小的生命。
    那个孩子，是她所有计划中的意外，天知道何靳言盼那个孩子，盼了多久。
    再在他身边待下去，她就越觉得自己心思龌龊。
    一步错，步步错，有时候残忍的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但既然事已至此，面对无法挽回的局面，她选择了继续前行。
    沉青闫到了香港，便没有再找过他，一个活生生的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晋很长时间都处于一点即燃的状态，气这个女人利用完他，就过河拆桥，甩手不认人。
    他很生气，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他早该知道是这种结局才对，他又不是不清楚那个女人的德性，难道还肖想她到了香港，会跟了自己不成？
    她不是他那个唯唯诺诺，毫无主见，连受欺负了也不敢吭声的亡妻……
    那晚，秦晋在阳台坐了很久，才想通了这些年将心思放在沉青闫身上的执着。
    原来……她不是她……
    他会如此关心沉青闫，不过是他出于对亡妻的愧疚心而已，但是她不是她，他的妻子早在几年前，吞药自尽，埋在黄土之下了……
    他跟何靳言还有项目上的联系，两个人偶尔还会在酒桌上碰面，他仔细观察那个男人的反应，发现他正常工作、应酬、社交，仿佛那天的失魂落魄早已成了他的过去式。
    都说男人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看来是真的，沉青闫这一去杳无音讯，想必何靳言也会很快忘了她。
    秦晋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发现他错了。
    那是在公寓项目完成的庆功宴上，他酒醉去洗手间排解，刚进来不久，就听见隔壁间传来呕吐的声音，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他到现在都难以形容，说他要把整个肠胃都吐出来也不过分。
    他想到何靳言有胃病，但是在酒桌上，有人敬他酒，他从来不推脱，一杯杯往肚子里灌，临了还会去劝别人酒，这一劝，自己又得喝一圈……
    他听到隔壁的人吐完了，又开始咳，声音听着闷闷的，仿佛对方拿什么捂住了，门外的人见状有些担心，忍不住发问：“何总，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啊？”
    “……”
    隔壁的人这才止住了咳嗽声，仿佛调整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没事，我出来了。”
    声音冷静、平稳，一如既往。
    秦晋这时突然就明白了。
    心想这沉青闫跟何靳言，果然是天生一对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私人手机，里面躺着一条几天前收到的短信。
    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只说了一句：“秦晋，我想回去了。”
    号码显示是陌生人，但是他知道是谁。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回，现在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他看着外面觥筹交错，一派欢乐的模样，心想：算了，就当项目完美收工的奖励。
    他给回了一个“好”字。
    对方仿佛一直守在手机旁边，立马回了一句：“谢谢。”
    秦晋笑了，彻底将这个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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