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那韩遇之对公主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呢？皇帝又趁着公主提问的时候偷偷看向韩遇之。跟回答他问题时候不一样，韩遇之的耳朵跟脸颊都有些微红，明显是被皇妹煞到了！于是皇帝从善如流，觉得很理所当然地问：“敢问驸——啊不，是状元郎，可有婚配啊？”
    大黑愤懑，狗皇帝你的企图可以再昭然若揭一点！
    韩遇之恭敬道：“回皇上，草民尚无婚配。”
    “这样啊……”皇帝偷偷去看公主，见公主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又道：“那朕为你指——”
    “汪汪汪——汪汪汪！！！！！！！！！”
    疯狂的狗叫声险些把大殿给震塌了。公主吓了一跳，低头看见大黑，连忙摸摸他的脑袋叮嘱：“不要乱叫啦。”
    皇帝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于是很不满的看了大黑一眼，臭狗就会坏事儿，皇妹都这年纪了，再不嫁就来不及了啊！虽然韩遇之的岁数小点，但没关系，皇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大。他吸了口气，正要再说呢，大黑突然又开始狂叫起来！这回叫的还带转弯儿的，眼瞅能嚎出一首青藏高原。
    皇帝：“……”皇妹真是太宠这条臭狗了！
    公主却笑着拍拍大黑的头：“皇兄，此事日后再议吧。”
    皇妹既然这样说，皇帝自然不会拒绝，于是点点头，对着韩遇之挥挥手：“都下去吧。”
    临去前，韩遇之行了礼，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公主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大黑全看见了。
    他想死。
    这么个劲敌横在眼前，他却偏偏是条狗……
    “怎么了啊这是，瞧着神情低落的，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想起刚才大黑的狂叫声，公主有点担心。
    皇帝却说：“没关系！大黑今年也到发情期了，估计是想媳妇儿了，改明儿朕让猫狗局的给挑条漂亮小母狗送过去，那时候大黑指定就不低落了。”
    闻言，大黑简直想要把这狗皇帝给撕成碎片，还给他送只小母狗？！狗皇帝才是狗！于是他敌意十足地对着皇帝叫了两声。皇帝笑骂了一句狗东西，没跟他一般计较，毕竟这是皇妹最心爱的宠物。“对了，皇妹，听说明儿你要出门？”
    “对呀。”公主点点头。“想去上个香。”
    “也好。”皇帝点点头。“要带好侍卫，不要独自行动知道吗？最近风声很紧，七皇弟又开始闹腾了。”
    公主皱眉：“还没抓到？”
    七皇子是当年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想要篡位的那个，先帝驾崩后他就选择了逼宫，谁知道全盘计划都毁在公主手里，七皇子得逃，留下一命，没被抓获，却是把公主恨到了骨子里，扬言总有一天要回来找公主报仇。
    “对，所以万事务必小心。”皇帝严肃地说。“最近京城不大太平，能不出门就尽量别出门了。”
    别看公主胆子大有魄力，但还是很怕死的，立刻点头：“那我就不去上香了。”
    大黑趴着没说话，他也不会说话。
    回去公主府后大黑一路情绪低迷，整个狗都处于一种不好了的状态中。公主觉得他耷拉脑袋可怜巴巴的样子挺可爱，要知道大黑是条威风凛凛的大狗，平时都很有范儿的，难得一次这样软绵绵，公主认为很好玩。
    只是不知道他的气这么大，竟然连沐浴都不肯跟她一起了，要知道这家伙平时最喜欢跟她一起下浴池，这回竟然就趴在案上看着，嘴里咬着她的……肚兜。
    公主脸一红，啐了一句：不要脸的臭狗。
    有时候她老觉得臭狗的眼神不对劲，真实的完全不像一条狗，但回过神，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大黑不是狗还能是什么呢？
    ☆、第98章 l4-6
    大黑的恐惧成真了。
    公主没去上香，但是新科状元主动递上了拜帖，当时公主正坐着读书，大黑伏在她脚边，本来因为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正舒服，困倦的想打个瞌睡，结果小蝶一进来送拜帖，大黑整个狗都精神了！
    “韩遇之？他要见我做什么？”公主有点纳闷，挥挥手。“不见。”
    大黑松了口气。公主芳心难动，对他来说，好也不好。好是不会有随随便便的什么野男人让她喜欢上，不好的是……他一个狗再有魅力，也到底只是个狗。
    这个故事太惨了。
    第一次不见，韩遇之没有强求，但从这一天开始，他每一天都恭恭敬敬的来送拜帖，风雨无阻，每次侍卫将拜帖呈上后，他就在门口等候，待到被拒绝，就回去。
    大黑觉得越来越不妙了，他再这样以狗的形态过下去的话，公主肯定不会喜欢他的！
    半个月后，公主被韩遇之烦的受不了。这么说也不大恰当，因为韩遇之并没有要烦她的意思，他是光明正大的送拜帖，她不见，他也不强求，但更不会放弃。世间一长，公主就是不喜欢他，也会记得他的名字。
    “……不见。”想了想，公主改口了。“算了，让他进来吧，把人带到书房候着，本宫一会儿就过去。”
    大黑呜呜低叫起来，不要见他！不要见他！他咬着公主的裙摆不让她走，公主却会错了意，“你是要本宫去换个衣服再见他？也是，这衣服太随性，得换个正式点儿的。”怎么说她都是一国公主，见臣子可不能太寒酸。
    大黑眼泪险些掉下来，我是要你不要去，不是要你打扮的漂漂亮亮再去！见公主转身，他连忙跟上，一路跟到公主换好衣服，又一路跟到书房。
    如果是人类形体的话，施荣会非常自信自己比韩遇之英俊，身材比韩遇之好，脑子比韩遇之聪明本事比韩遇之大。但现在他只是一条狗，再有本事张嘴也不过是汪汪几声。韩遇之却是玉树临风，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的袍子，如此亮眼的颜色在他身上却显得分外和谐，大黑看了看那袍子，又看了看自己一身黑皮毛，顿时悲从中来，简直想要死了算了。
    他太怕公主喜欢上韩遇之了，她是他的，一点点喜欢别人的可能性都不可以有！否则他一定把韩遇之咬死！
    可惜事与愿违，即使大黑再不愿意，公主也仍然见了韩遇之，韩遇之也成功表白了。他说他对公主一见钟情，希望公主能给他一个机会，即使不喜欢他也好，但不要立刻拒绝他。
    韩遇之太聪明，他一眼就看出公主并不像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冷若冰霜，实际上她是个心肠柔软的人，只要要求不过分，她是不会拒绝的。
    公主的确是这样，除了不忍拒绝韩遇之这样的人以外，她也有自己的考量。皇兄一直在为她操心婚事她是知道的，人家姑娘及笄了就可以嫁人，而她呢，都二十几岁了，仍旧孑然一身，再不嫁的话真就成老姑娘了。难得有喜欢她的人她也不反感，再加上皇兄对韩遇之的态度和看法也都挺好，所以公主也没想过要直接拒绝。之前之所以每天都不肯见他，也是在考验这个人是否足够诚心。
    殿试上觉得韩遇之温润如玉，俊秀挺拔，但此番再见，才看到对方眼底的坚毅与诚恳。他并不是只有温柔的人，能写出那样犀利而一针见血的策论，怎么可能是个只会温柔的呢？斯文儒雅的外表下，韩遇之也是个信念坚定的人。
    但是……公主喝了一口茶，瞄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韩遇之，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心悦于我，可知道，若是做了我的驸马，我是什么都不能给你的。除了这驸马的身份，你什么也得不到。尚了公主就要远离朝政，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想他一介寒窗十年苦读方得考中状元，真的甘心一辈子就做一个驸马，靠着女人吃饭，自己满腔雄才大略却得不到施展吗？
    公主觉得这不大现实，所以还是先跟他说清楚比较好。免得日后成为一对怨偶。“若是你想，朝中也有不少大臣家中还有待嫁的女儿，本宫可以让皇兄为你参详参详。可你若是想利用本宫上位，那还是今早死了这颗心比较好。本宫是这国家的公主，必然不会容忍外戚专权。以后，这江山的孟家的，不会改姓。”
    韩遇之一直笑眯眯的听着，一点也不生气也不反驳。等到公主说完了，他才微微一笑，对着公主一拱手，“公主请恕草民直言。从头到尾，草民都未曾有过入朝为官的想法。之所以参加科考，也不过是为了能让公主看见草民。草民出身贫寒，家徒四壁，自幼父母双亡，并无多大理想，只是想着，若是能考个状元，大概就足以与公主匹配了罢。”
    公主怎么也没想到韩遇之会这么说，这让她有几秒钟的呆愣，平时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临安公主，突然露出了这样堪称呆萌的表情，韩遇之笑了。
    “你……考中状元却不乐意当官，就只是为了做驸马？”公主不敢置信地问，她可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由。天底下的男子，哪一个不是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想要青云直上，出人头地，可这韩遇之……考中了状元，未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结果却是为了当驸马？！
    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那日殿试后，皇上召了草民单独说话，草民便对皇上说了心中所想，请公主给草民一个机会。”说着，韩遇之已经跪了下来。
    明明是跪着的，却没有丝毫的卑微和不堪，反倒是不卑不亢，更加有风度。
    这么多年了，公主不知遇到过多少追求者。有死皮不要脸的，有装模作样的，有好的也有坏的，但他们都是男人，都好面子，没有一个人会像韩遇之这样，把自己彻彻底底的摊开在她面前，说喜欢她，要做驸马，并且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
    公主再厉害，心肠却是柔软的。她此刻对韩遇之并无男女之情，但总觉得拒绝这样一个人，好像不大好。而且，世上能有多少一见钟情？大多数夫妻不都是日久生情吗？即便是身为皇帝的皇兄，娶妻的时候也是掀了盖头才知道对方长相的。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互相谈谈见面也好。想到这里，公主点头道：“也罢，你我便试试吧，只是，在你我确立关系之前，不许将此事透露给外人。”
    韩遇之恭敬回答：“草民知道。”
    公主见他这样知进退明是非，心里也有几分好感。倒是大黑急得活蹦乱跳，小蝶险些拽不住他。因为公主要谈事，而他一向惯会捣乱，所以公主让小蝶把他牵着，这会儿大黑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急得要死，恨不得马上闯进去把韩遇之给咬个半身不遂。
    一会儿后，书房门打开，公主和韩遇之并肩走了出来。公主先是握住了大黑的牵引绳，然后牵着大黑一起去送韩遇之出府。大黑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怎么回事儿？接拜帖前公主还对韩遇之不假辞色呢，怎么这会儿说话就开始有说有笑了？
    公主没注意大黑的情绪——她做梦也想不到一条狗想当她的驸马啊，倒是跟韩遇之说开后，她才觉得这男子当真是旷世奇才，谈吐不俗言之有物，说话也好举动也好，不会让她有丝毫的不舒服，要是能跟这样的人共度一生的话，公主想，只要他保持不变，那应该也是很好的。
    但这只是第一天，还是要再相处下去才知道，谁能保证一个人永远都不会变呢？
    “这狗倒是精神。”韩遇之想要伸手摸摸大黑的脑袋，却被他咧出尖牙凶了回去。公主有点抱歉，韩遇之却不以为意，“没有关系，他对待公主十分忠心。”
    公主笑笑，一提到大黑她整个就都有精神了。“是啊，大黑是本宫见过最聪明的狗了，又威风又机灵，就是这几日他情绪不大好，也不知是为什么。”
    “情绪不好？”韩遇之一怔，“是不是……该成家了呀？”
    如此委婉的说辞让公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如梦初醒，对哦，她都要成亲，大黑当然也要成亲啊。大黑的年纪大概也到可以做爹爹的时候了，想到这儿，公主弯腰拍拍大黑的头，宽慰说：“改明儿本宫命人给你挑几条漂亮的母狗来，你就不要闷闷不乐了好不好？”
    不知怎的，她说完这话，好像大黑更不开心了。
    大黑岂止是不开心啊，他简直是想要吐血，这什么鬼……竟然要给他找母狗？！他是人！他是人！他是人啊！！！！他才不要母狗！！！！
    他眼底流露出人性化的郁闷跟愤怒，让公主一愣，但那情绪过得很快，公主揉了揉眼，才确认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第99章 l4-7
    如果说这一天就对大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的话，那么往后的一个月里，就是他的噩梦。
    韩遇之上门的越来越勤了，公主对他也越来越亲近，两人虽然还没有牵手拥抱，但是……也不远了啊！大黑都快急死了，好在公主疼他，只要他闹起来，韩遇之是肯定要朝后放的，但这一招不能天天用，因为他毕竟只是一条狗。
    大黑情绪低落生无可恋，每天都这样。公主后来真给他找了几条很漂亮的母狗，但他的反应是躲在狗屋里成天不出来，万般无奈之下，公主只好命人把其他狗送走。然后她又怕他生病，找了太医来看，太医说大黑很健康。公主就不明白了，这有吃有喝有睡有美女狗还有一个特别好的主人，所有人都供着他，这大黑还一天到晚低落什么呢？
    可惜她不懂狗语，否则一定问问大黑到底是什么毛病。
    一个月过去了，京城里时局稳定，公主推迟了一个多月的进香，终于可以进行了。未免麻烦，她轻装简从，只带了几个侍卫，韩遇之也跟着一起来，两人上完香后就在庙里四处逛逛。不可否认，公主很喜欢韩遇之这个朋友，但也就只是朋友，没有别的了。也许是因为时间太短吧，她想，再多有一些时间的话，她应该会喜欢上这个男子的。
    两人正在欣赏荷花池，公主笑看大黑用爪子去捞荷花，正要说他顽皮，突然听到一阵刀剑争鸣声，几个黑衣人从墙头上飞跃而下，直指她。侍卫及时挡住，韩遇之也挡在了她身前，公主眯起眼，什么人，敢这样作死，竟敢行刺于她？不会是七皇兄的人吧，漏网之鱼，丧家之犬，还敢在她面前嚣张。
    公主很冷静，韩遇之也很冷静，他把公主保护在自己能够掩盖的地方，用自己的身体做她的堡垒。侍卫们与刺客打得不可开交，但由于对方人数较多，所以一时苦战不下。
    大黑看了韩遇之一眼，见他紧紧地护着公主，心里既是安慰又是酸楚，安慰公主暂时安全，酸楚自己不是人，不能抱她。
    但他决不会比韩遇之差！
    于是他瞅准时机，朝一个刺客扑了过去，干脆利落直奔咽喉，瞬间便将那人咬断了气。
    这是公主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大黑的凶残。在她面前，他一直都是只爱撒娇爱卖萌特别粘人的大狗，从来没有这样的凶相毕露。可不知为什么，公主却一点都不觉得浑身沾满鲜血的大黑可怕，她甚至觉得他像个厉害的大英雄。大黑，是为了保护她呢！
    他虽然是条狗，但行动迅捷下口准确，有了他的加入，局势瞬间逆转。公主笑了，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她竟然笑了，她觉得特别幸福特别温暖，大黑，是只对她一人好的大黑啊，他只对她忠诚，这让公主感到心口暖洋洋的。
    可就在这时，一名武功高强的刺客看到了躲在死角的她，立刻冲了过来，侍卫竟一时之间没有注意！他飞身而来，韩遇之虽然挡住了，但他手无缚鸡之力，是个文弱书生，又能如何，被那刺客一掌拍开，吐出一口血来便昏了过去。公主毫无惧色，她的手里攥着一根金钗，只待那人靠近，便刺他个透心凉。
    可刺客没有靠近，而是举起了手里明晃晃的大刀！公主一咬牙，难道上天注定今日她的性命要葬送在这里？！
    闭上眼，那刀却没有落下，而是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吼叫。
    公主猛地睁开眼，战斗中的大黑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她面前，那一刀砍中了大黑的胸脯，从脖子到后肢，被拉开一条长长的血线，而大黑此刻却咬住了此刻的大腿。在对方因为剧痛吼叫的时候，扑了上去，干脆利落地咬断了对方喉咙。然后砰然倒下。
    公主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她把大黑抱在怀里，才看到那一刀其实是连他的喉咙都割破了，可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还能在这样的重伤下，又将刺客咬死。
    公主这一生，为了皇帝做了很多事情，出生入死，没有半分惧色恐怕。但从来没有人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而今天，拼死也要保护她的却是一条狗。
    她喃喃叫着大黑的名字，大黑的喉咙里喷出了好多好多血，他在抽搐，他的肠子都掉在外头，公主哭了。人人都说她是铁血公主，有血无泪，但今日她却为了一条狗哭了。
    大黑温顺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那样的复杂，没有半分遮掩。
    怎样的深情和爱意啊，公主不知道。还有淡淡的愧疚，好像在抱歉，以后他再也不能保护她了一样。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舔了她的嘴唇一下，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不再动了。
    公主的世界塌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四周兵器声仍然交接，声响不绝，可公主却觉得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获救的，她也没有去关心韩遇之的伤势，直到有人从她怀里把大黑抬走，又有人伺候着她沐浴更衣，公主的手仍然在颤抖。
    皇帝走进花厅，朝公主手里塞了杯热茶，干涩地道：“柠儿，不要伤心，朕已经命人将大黑厚葬，日后哥哥再给你找条更好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