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他点头，阿槐就说：“你回头看看哪。”
    林默深依言回头，一个赤着双脚有一头浓密黑发的小孩子就站在他身后，大概五六岁的样子，长得非常非常非常可爱，一双猫眼和阿槐如出一辙。
    此刻，孩子正定央央地瞅着他，没有说话。
    阿槐道：“你看看他，都已经十几年了，却永远停留在五岁的模样，再也不会长大。”
    林默深震惊地张大了嘴：“他是、他是——”
    “妈妈！”孩子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扎进阿槐的怀里，仰着小脸，“宝宝饿了。”
    “又饿了呀。”阿槐无奈。“贪吃鬼，待会儿回去妈妈给你弄吃的好不好？”
    林默深觉得今晚的事情太玄幻了，他经历了大悲又迎来了大喜，这么会儿，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阿槐重新接受他。可看着宝宝的脸，他不会不相信那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他长得很像阿槐，但眉宇间却明显有着林默深的影子。
    他的儿子……
    林默深慢慢走过去，眼眶酸涩发热，半晌伸出手：“我可以抱抱你吗？”
    宝宝从阿槐怀里偷觑他一眼，躲了起来，不肯。
    “宝宝，我是爸爸啊……”
    “我没有爸爸！我也不需要爸爸！”宝宝大声的说，他看着林默深的眼神里甚至有着敌意，仿佛这个人一出现，就是要跟自己抢夺妈妈的，妈妈是自己的，谁都不能抢！“你走开！走开走开走开！我要叫季五叔叔打你！”
    闻言，阿槐扑哧一声笑了：“季五叔叔忙得很，可没时间帮你打人。”
    林默深却眼睛一亮，到底是他的儿子，跟他一样，充满了暴力因子，看不顺眼就打，无聊也打，男人在挥洒热汗的运动中更容易找到自我。当年他不也有一段年少轻狂的日子么？
    “妈妈！”宝宝死死搂住阿槐的脖子。“回家回家！我要回家！不要看到这个怪人！”
    阿槐对孩子非常宠爱，基本上宝宝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抬头看向林默深，问：“阿深，送我们回家吧，好吗？”
    阿槐觉得自己在沈家也住不长了，宝宝现在饿得越来越快，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第5章 -9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阿槐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曾经那样渴望亲情，珍惜爱情，但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了。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明明是自己亲口将爱情作为筹码付出的，但当她真正的感受不到的时候，心口仍然是空落落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用自己的爱情为代价，得到了想要的，就不能再为付出的爱情感到失落。
    如果那人不是林默深，阿槐想，自己大概会觉得轻松。可那人是林默深，她虽然没了爱情，却还有记忆，这个男人曾经对她有多好她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有这个记忆，她早就连林默深一起杀死了。
    宝宝非常讨厌林默深，从他有意识的那一刻，就只有阿槐跟他相依为命，母子俩的世界已经不需要再多一个人的加入。他不需要爸爸，也不想要爸爸，再说了，他跟妈妈是不同的，没有人能理解他们。
    所以对于林默深的百般示好，宝宝报以不屑的冷哼声。但林默深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点都不丧气。
    阿槐回到了沈家，她出去后，沈若得到了大家的安慰，情绪好了许多，但仍然是娇怯不安的，看到阿槐回来，还瑟缩了一下。那副样子，仿佛阿槐把她怎么了一样。
    阿槐懒得跟她计较，她回到房间里，宝宝巴在她的大腿上，可怜巴巴地说：“妈妈，宝宝饿了，好饿好饿。”
    他说饿了，其实这么多年来，宝宝又何曾吃过饱呢？阿槐疼惜地把孩子抱到膝盖上，这是她唯一珍爱的宝贝，即便是付出一切也要留下他，别人的性命实在是算不了什么。“没关系，妈妈出去给你找东西吃，你乖乖待着好吗？”
    宝宝乖巧的点头。
    这么多年来，阿槐从来没有让孩子的双手沾染一点血腥。她自己这样也就这样了，罪孽深重，但宝宝是无辜的。阿槐知道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母亲，因为她舍不得孩子，所以强制性地把孩子留在身边，剥夺了他的未来，所以无论如何阿槐都不会再让宝宝遭受一点点伤害。既然饿了，那就吃吧，能吃多少就是多少。如果老天爷降罪的话，天打雷劈，也是她一个人承受。
    沈家人想要讨好她，对她的去向也从来不敢追问，阿槐就这样刚回来不久又出门了。她走到了本市比较乱的一个街区，这里做足疗保健的很多，当然，这不过是个幌子，可以说这里是出了名的红灯区。
    阿槐进了一家酒吧，她长得那么美丽，浑身上下透露着性感和妩媚的味道，瞬间就吸引住了无数男人的眼光。但阿槐什么都没做，只是点了几杯酒，喝完后转身离开。
    自然有人跟上。
    两个成年男人足够高大和强壮，他们如同铁塔一般矗立在阿槐面前，淫|邪的目光让他们的企图昭然若揭：“小姐，不玩一会儿再走吗？再去喝一杯怎么样，我们请客。”
    阿槐挑了眉眼去看他们，眼角眉梢透露出的春意让男人们心痒难耐。“请我喝什么？”
    “只要小姐想喝，我们都请得起！”其中一个男人哈哈大笑，很明显是认为阿槐是他们的囊中物了，所以说话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我想也是，你们当然请得起了。”阿槐笑了笑，她猫一样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精巧灵动，却也格外诡谲。
    两个男人只觉胸口一凉，纷纷低头去看，只见那里多出了两个血窟窿，正咕嘟嘟朝外面冒着血。
    阿槐故意挑的最偏僻的小巷子走，这里垃圾围绕，不会有人过来，还是个摄像头死角。她看着扑通两声倒在地上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慢条斯理地把包包打开啊，取出两根香，不知念了几句什么，随着两个男人断气，香也渐渐变成了红色。
    地上的两具尸体在阿槐眼里跟垃圾没什么两样，她把香小心翼翼地放好，转身离去。
    宝宝是真的饿极了，两根香都点了也不过是八分饱，阿槐面带忧伤地抚摸着宝宝的头发，他浑身都是那么冰冷没有温度，如今饿得越来越快，胃口也越来越大了。但是没关系，妈妈再也不会让你饿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默深就到沈家报道了，他带了好多好多玩具和零食，沈家人都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带这些东西来做什么。他们家没有小孩，这些积木啊坦克啊都给谁玩？
    结果阿槐下楼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那个被阿槐牵着小手的漂亮可爱的小家伙是谁？！
    林默深一看到宝宝，眼一亮扑过去：“宝宝！”
    宝宝嫌弃地躲到阿槐身后，林默深委屈地看向阿槐：“阿槐……宝宝他不理我……”
    那委屈劲儿，反倒像是宝宝对不起他。阿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客厅堆积如山的玩具：“你买这些给他做什么？”
    “我不知道宝宝喜欢什么玩具，就每种都买了。”林默深连忙解释，又讨好地看向宝宝：“宝宝喜欢什么？爸爸都给你买买买！”
    这孩子是阿槐跟林默深的？！沈家人都震惊了，不是说……林默深四年前才回来吗？他不是才找到阿槐吗？那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有心说这孩子跟林默深没有关系，却也不能，因为宝宝的脸跟林默深太像了，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是父子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惟独沈若脸色惨白的可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其他人为了宝宝的出现欢呼雀跃，她却从骨子里感到寒冷。
    无意中，沈若和阿槐对视了一眼，最后是沈若狼狈地别开了头，她不敢看阿槐。
    阿槐也只是不屑地轻笑一声，完全没把沈若放在眼里，现在沈若算是个什么东西，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宝宝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的心智就和他的外表一样，永远的停留在五岁，再也不会长大。时间好像在他身上停止了，林默深只以为孩子是得了什么怪病，他恐怕永远都想不到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补偿阿槐跟宝宝，但他们母子俩并不接受。林默深太想跟宝宝亲近了，宝宝对他却是爱答不理的，小孩子明明个儿小小，却固执得很，一点都不愿意接受林默深，所以即使那堆玩具里有他比较感兴趣的，他也没去拿，只跟在阿槐身后，对谁都是一副戒备的样子。
    除了妈妈，世界上没有可以相信的。
    就算是这个名为爸爸的人也一样。
    阿槐不再在乎林默深的爱，却不代表她感受不到这个男人的真心。她把宝宝交给了林默深，让他带他出去玩，看到林默深那欣喜若狂又小心翼翼的样子，阿槐头一次感到了心酸。她不知道这股心酸是因为从没见过爸爸的孩子，还是因为那样骄傲此刻却如此卑微的林默深。
    他们本可以成为幸福的一家三口，无奈造化弄人。
    沈家人也很喜欢宝宝，只可惜宝宝不跟他们亲近，林默深死乞白赖的求着阿槐一起出门去玩，阿槐本来想拒绝的，可她也不知怎么的，鬼迷心窍一样，看着林默深那双狗狗眼，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大概，也是为了祭奠曾经两人的爱情吧。
    游乐场，动物园，肯德基……每一个一家人来的地方，他们都去了。最后他们到一家餐厅吃饭。
    阿槐神色迷离，十几年前她跟林默深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肯沾林默深的光。所有人都知道林默深是富家大少爷，有钱得很，但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吃她执意要吃的路边摊，或者是学校食堂里难吃的盒饭，没叫过苦，也没说过不适应。
    如果他没有离开，也许那场爱情会朝一个美好的方向走去。
    可惜没有如果。
    现在她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柏悠了，她可以面对任何奢华的享受习以为常，但是以前的快乐和满足却再也不会来到。生理上过得再好，也弥补不了她缺失的爱。
    宝宝的确也是饿了，但他对这些吃的没有丝毫兴趣。肯德基也好麦当劳也好，薯条也好可乐也好，任何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他都不喜欢。林默深以为他是挑食，很苦恼地蹲在了他面前，撑着下巴说：“宝宝，挑食对身体不好啊。”
    宝宝斜了他一眼：“反正我也长不大，你管我呢？”他就算是再活一千年一万年，也永远是五岁小孩的样子。所以挑食长不高长不大那些屁话对他来说是没有用的。
    林默深叹了口气，他亏欠孩子太多，所以拼了命的想补偿，可宝宝太排斥他，他绞尽脑汁的讨好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从来没有跟孩子相处过，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这样，但是，宝宝的排斥有些不大正常，他把界限划得非常清楚，他跟阿槐是一起的，至于林默深……则是个据说是他爸爸的陌生人，黑白分明，不管林默深怎么想要亲近他都没有用。
    ☆、第5章 -10
    再精美的食物阿槐也食不下咽，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低落的，按理说今天一天过得算是不错的，但到了晚上，天一黑，她习惯性的又阴沉起来。
    宝宝坐在她身边，小脑袋扎在她怀里，依旧是可怜巴巴的：“妈妈，饿，饿，饿。”
    他饿得眼睛里已经泛出了红光，虽然那红光只是一闪而逝，但阿槐仍旧感受到到。她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脸，低声说：“妈妈给你找吃的。”
    这顿饭就这样结束了，阿槐提出要回去，林默深再舍不得也只能放手。
    其实他心里只想把阿槐抓过来狠狠地吻一顿，告诉她，他再也不让她离开。可他不敢，当年先离开的是他，他再也没有立场和资格跟阿槐这样说话。现在他只想要阿槐重新回到他身边，即使要花一辈子的时间他也不后悔。
    回到沈家后，阿槐拒绝了所有人的关心好意，她跟宝宝的世界不需要第三个人的进入，沈家人也顶多算是个备用食物。
    宝宝的胃口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容易饿了，阿槐有点担心，其实不仅是宝宝，就连她，也感觉到最近有很多地方不对劲。
    到底是选了这条阴狠的路，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自己怎样，阿槐其实是不关心的，她死也好活也好，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儿，可现在有了宝宝这个牵绊，如果她彻底消失了，宝宝怎么办？她走之后，谁能来照顾他呢？他那么小，那么稚嫩，还什么都不懂，她因为一己之私，舍不得让他走，如今闹成这副局面，说到底，真都是她一人的错。
    一人造孽一人担，阿槐只求不要伤及她的孩子。
    她轻轻地打开房门，宝宝饿得厉害，一直在闹，她不想舍近求远了。
    在这之前，阿槐一直告诉自己，沈父沈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对他们有怨恨，却还不足以起杀心，但现在，阿槐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推开了沈父沈母的房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这对夫妻正在说着话，见到阿槐来了，面露欣喜，阿槐从来都不曾主动找过他们，这让一直想要修复关系的夫妻俩感到非常受伤和着急。这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哪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他们只想要补偿阿槐。
    阿槐站到了他们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半晌，嘴角微微一扬，问：“你们是不是想我原谅你们？”
    夫妻俩猛地点头，沈母激动地站起来抓住了阿槐的手：“只要你能原谅妈妈，妈妈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什么都愿意为她做……阿槐不知道一个真正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在她的记忆里，柏母总是对她非打即骂，她不曾见识过一个好母亲，所以对宝宝只能剖心挖肺的好，她为了宝宝，也是什么都愿意做的。沈母也是这样吗？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沈母愣住了。
    “我要你的灵魂，你给我吗？”阿槐盯着沈母的眼睛问，如果她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退却，阿槐就会杀死她。
    沈母却只是愣了一下，就点头了：“给。”
    你要什么都给，因为你是妈妈的女儿啊，是妈妈丢失和亏欠的宝贝。
    “弄丢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小一点点，妈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虽然有小若，可她毕竟不是你。这么多年后再见，你都长大了，还做了妈妈……”沈母闭上了眼，吸了吸鼻子，复又睁开眼睛，“如果你要妈妈死，没有关系，妈妈什么都给你。”
    “爸爸的也给你。”沈父朝前走了两步，握住了妻子和女儿的手。他仍旧威严，但那深沉的父爱却骗不了人。“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不应该在你出事后还选择装聋作哑，小若是我跟你妈妈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在她身上，我们寻找着你的影子，可她是我们的孩子，你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爸爸妈妈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如果你想要我们死，没有关系的，只是不能你来动手，警察会找上你……”
    “别说了。”阿槐抽出了自己的手，喃喃的念叨着。“别说了。”
    她转身走了出去，她的双手在颤抖。
    她是真的想杀了他们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却突然涌上一股无力感，阿槐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竟然有这样短暂的软弱，她不是早就丢弃了这些东西吗？
    阿槐郁结难填，她必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