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之前在乡下外祖家住了段日子，不仅把身子养好了，就连心情都好了很多。孟柠是真喜欢这样的景色，尤其是屋后那片竹林，清风徐徐一吹，便簌簌的发出声响，翠绿宜人，能在这种地方住，真是太幸福了。
    她看了会儿就围着院子绕，虽然没什么娱乐，但有条很可爱的狗，又是在一个新环境，孟柠也并没有觉得无聊。
    中午吃饭的时候，施荣又让她很是惊讶。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普通人，但他的表现，一举一动，却都扎扎实实地表明他的确只是个普通猎户——孟柠对此觉得很奇怪。这样的气质，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人呢？
    兴许是施荣察觉到了她的疑惑，对她好奇的目光都报以微笑。孟柠的心被笑的微微颤了一下，她从未见过有男子可以笑得这样好看。
    而孟柠越是对自己释放出善意，施荣就愈发感到心酸。倘若当初活着的时候，相遇之时他也用这样的态度和方法，是不是就能够得到孟柠的心？可他没有机会去验证，至少目前没有。
    如果系统听到施荣的心声的话，一定很想告诉他，之所以他得不到孟柠，并不是因为方法。
    但是，现在的施荣怕是无法理会的吧，他一直想知道这样的幻境世界有多少个，系统也一直没有告诉他，直到他明白为什么现实生活中会失败，幻境世界才能停止。
    可是看他现在的状态，至少得再来几千年。
    孟柠并不会在每个幻境世界都这么傻白甜，施荣受到的阻力只会越来越大。最开始是来自于他人，再后来会来自孟柠，最可怕的是，到了最后，阻力来自他自己。
    总是要疯的，人要是太过执着，就必定会撞得头破血流。
    到最后也不过一个接受。
    午饭孟柠吃的非常满意，这种山间的野味是难得的美味，虽然简单是简单点，粗糙也粗糙点，但对孟柠来说很新奇，她本来也不爱铺张浪费，就是在施荣面前吃饭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她什么技能也没有，而且还受伤了……原以为自己身上能剩点首饰什么的，能让施荣拿去当掉当做药钱，可惜，施荣告诉她，捡到她的时候，她就只穿了那套罗裳。
    等等，孟柠突然想到一个大问题。既然她被施荣捡到的时候是穿着自己的衣服，那么现在……是谁给她换的衣服？她身上现在穿的可是施荣的呀！
    这真是太亲密了，孟柠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施荣没告诉她，她自己也没好意思问，暂且就这样得过且过好了……反正看着施大哥的样子，好像他自己也不以为意，毕竟是为了救她，又不是故意的……
    收拾完碗筷的施荣一进屋就瞧见孟柠手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也知道她那简单的脑袋瓜子里在纠结什么。他嘴角微扬，笑意很浅，毕竟要把沉默寡言的猎户这破角色给继续下去。
    孟柠回过神，就见施荣在房间里找来找去，她好奇地看着，问：“施大哥，你在找什么？”
    施荣没回话，而是继续翻箱倒柜，半晌，端出一个小木箱子放到桌子上，然后自己站到了窗边背对孟柠，俊脸泛红。“打开看看。”
    孟柠依言打开，然后惊讶不已。木箱子里头是一些放的整整齐齐的书，还有九连环与一些她不认识的玩意儿。“这个是……”
    “我父母留下的，只可惜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去世，我没来得及识字。反正这些书我也看不了，就你看吧。”施荣平息好了自己心跳，这才悠悠转到孟柠身边，把拼图和积木以及魔方拿出来，一本正经地道：“这都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你会玩吗？”
    系统在一边围观的简直要泪流满面了，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东西，等了这么多年，还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宿主你也是没救了。
    孟柠的确很喜欢。她惊喜地翻翻书，又碰碰那些玩具，很高兴：“多谢施大哥！”
    “不客气。”她喜欢就好。
    毕竟没有电脑电视和其他消遣，他只能准备些既好玩又益智还不至于太显眼的东西，这其实也是为什么施荣从不许旁人进木屋的原因，里头有太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了。
    看着孟柠一个人玩的入神，施荣悄悄走了出去，片刻后端着水盆跟捣好的药进来了，轻轻敲了下桌子以唤回孟柠的注意力，道：“该换药了。”
    孟柠这才想起来自己腿还伤着呢，但女儿家的腿哪能那么就给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看呢……她有些害羞，又有些为难，施荣却在这时淡定道：“你自己是不会换的。”见她扔在迟疑，便好脾气地把药放在一边，道：“我去给你找人。”
    孟柠赶紧一把拉住他，从那媒婆来的样子就瞧出来了，他根本是不爱和人相处的主儿。那媒婆说的难听话孟柠也都听见了，什么活该没人理一个人孤独终老之类的，本来人家救了自己，不收钱财的照料，她就该谢天谢地了，若是再麻烦施荣，孟柠觉得自己太忘恩负义了点。她弯腰，慢慢卷起裤腿。穿的是很精细的麻衣，据施荣说这是他母亲的衣服。虽然是粗布麻衣，但格外的细致，也很舒服，最主要的是还非常凉爽。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料子呢。
    裤腿往上慢慢卷起，露出一只莹白如玉的小腿来，那细嫩的肌肤看不到丝毫毛孔，嫩的如同水豆腐。施荣看着看着，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半晌，才蹲下去，以掩饰自己动情的身体和表情。
    将她腿上的纱布拆下，用布巾沾了清水给孟柠清洗伤口，再细心擦干，然后趁着等干的时候把捣烂的草药覆到纱布上，系个漂亮的蝴蝶结，再轻柔地将她裤腿放下。
    这一连串温柔又细心的动作，太容易让人沉醉了。即便是家中男性亲属，在她及笄后，也都没有这样亲近的时候了，更别提施荣的温柔不下于娘亲，孟柠的心突然怦怦跳动起来。
    虽然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是个普通的猎户，但孟柠就是觉得施大哥看起来比京城里那些公子哥儿都顺眼呢！“施大哥……”
    “嗯？”
    其实就是想叫他一声，但叫了之后孟柠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没什么话要说。可是不说的话未免太尴尬，而且显得自己好像有点傻……“我来教你认字好不好？”
    施荣：“……好。”
    于是这痛苦又甜蜜的生活就开始了。施荣能不认字？别开玩笑了，就算以前繁体字不太熟，这二十五也足够他学的了好么！不过借着认字可以跟孟柠套近乎，接近她而不用太小心翼翼，施荣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他总是要表现出一个文盲的样子，但孟柠没有丝毫嘲笑鄙视他，而是非常认真地教导。
    这就是他爱的女人啊，他是什么身份，长得什么样子，有没有能力……她都不在乎，她的善良与温柔是来自骨子里的，即便系统将她记忆抹去，注入新的，她美丽纯洁的灵魂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他……唯一不能为她做到的就是离开她。
    孟柠没有注意到，每当她看不见的时候，施荣注视她的目光有多么温柔。他就像是温暖的阳光，为她做的一切都恰到好处，不会让她感到被冒犯，又非常的满足舒服，即便是亲人也不会这样温柔的。
    得知施荣已经二十五岁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因为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但其实男子到了十六岁就可以成家了，她家大兄十八的时候就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爹了呢！
    可他却还是一个人……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方面孟柠有些心疼施荣孑然一身，另一方面，在她内心的小角落里，其实她是有些窃喜的，他没有成家。想象到如果有另外一个女人得到自己这样的温柔与体贴，只是想，孟柠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又不是傻瓜，在施荣家里住了一个多月，这是喜欢上人家了，她懂。
    以前看戏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戏里的人能爱的死去活来，孟柠对那些迂腐的才子仕人没有任何好感，家中也一直在为她物色夫婿，可她没有看中的，可若那人是施大哥的话……孟柠觉得，完全没有问题呀。
    只是，她觉得施大哥对自己好像没有男女之情。
    施荣一直努力表现的像个君子，但他绝对想不到就是因为他太君子了，所以孟柠根本不敢行动。要是他知道了，呕也要呕死。
    ☆、第62章 l3-4
    如果有人问施荣什么是爱情，你猜他会怎么回答？
    哦，他不会回答，他会一脚把你踢开，嫌你挡住了他的路。
    这是个太严肃太认真，同时也太深奥的问题。他施荣要是知道什么才是爱情，就不会把自己弄到今天这地步了。说什么死也不放过你，做鬼也要缠着你，他做到了，他仍然自私阴暗虚伪又冷酷。
    这样的人……
    系统上帝视角地看着施荣跟孟柠的互动，半晌别开眼去。
    他天生就是黑暗，就是孤独，就是魔鬼，你怎么能要求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去变成天使呢？
    让孟柠惊讶的是，施荣特别聪明，她教他的东西，他可以说是过目不忘，这让孟柠有些可惜，觉得若是施荣这样的人去科考或是从仕的话，一定能够成为国之栋梁。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就这么问了：“施大哥，你这么聪明，等到你把这些书都看会了之后，会去科考吗？”
    施荣的回答是不。
    他去科考做什么？他就算当了皇帝又怎样？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势跟地位啊。那些身外之物，他之所以一直保持，不过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孟柠，并且给她世上最好的生活。如果孟柠不在他身边的话，他要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又不是没当过皇帝，又不是没做过霸道总裁，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最想要得到的，始终不曾得到过。系统曾经问过施荣，幻境世界里的孟柠是他所爱吗？是他想要占为己有的吗？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生命，只是一抹孤魂的孟柠，他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她相守，值得吗？
    为什么不肯放手？
    是啊，为什么不肯放手？
    施荣凝视孟柠的眼神很是柔和，如果孟柠见过他面对其他人时是什么样的表情，那么她一定会惊讶于自己对施荣的重要性，从而再不会认为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了。
    他的眼神是那样幽深而又温柔，可是，却也深沉难测。孟柠甚至想要捧住他的脸，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也分别了很久很久，而这些记忆，她是没有的。
    啊……她在想什么呢，志怪之类的东西，她最怕了。都怪那箱子里的野史，净讲些妖狐鬼怪，吓得她好几个晚上都没能好好睡觉。可是越怕就越想看，做人可真矛盾。
    “为什么呢？施大哥这么聪明，学什么都快，又能举一反三，难道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其实问这话孟柠是有私心的，如果施荣肯去科考的话，他们也是可以有机会再见的呢……虽然在这里度过的这段日子非常快活和安逸，但孟柠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回家的，先不说家人为自己担心，就算是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她这样……留下来的话，又是以什么身份呢？
    难免尴尬。日后施大哥若是要成家立业的话，她就更加无处可去了。
    但施大哥若是肯去京城……孟柠知道，家人是定然不会允许她和山间一猎户在一起的，她……
    没等她想明白，施荣就放下了手里简陋的毛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耸动的竹叶，淡道：“功名利禄如尘土，我这样过，不也是很快活么。”
    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他就想跟孟柠在一起，安安静静的，没有第三个人来打扰，没日没夜的厮守，晚上同她一起入睡，早晨看着她醒来，对她好，想她对他笑，想她爱他，他就只想要她。
    只想要一个孟柠。
    但为什么……就是不能如愿呢？施荣眼神幽深。再难他也不退缩，再没有可能他也不放手，付出再多代价他也甘之如饴。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等的够久了，想的够久了，什么样的折磨他没尝过，可他找到孟柠，把孟柠带回身边的念头从没有一刻熄灭过。
    孟柠想了想，觉得也是：“是呀，这儿景色美，食物也好吃，还有书读，闲时养花弄草，也是美事一桩。”只是……“可是，施大哥，这是你家，不是我家，我……早晚都要回家的。”
    施荣的拳头悄悄握紧了，他声音低沉：“是啊，你的伤好了快一半儿了，顶多再一个月，你就可以行动自如。”
    就在这时，系统很贴心地问道【要不我帮你让她的腿再伤半年？】
    “不用。”施荣冷淡拒绝。
    【为什么？！】系统觉得自己一腔好心付诸东流，能光明正大留住孟柠，还用的是为她好的名义，施荣为什么要拒绝？这男人是傻了吗？还是说要转身变善良，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太疼了。”施荣说。
    是的，那太疼了。因为要塑造伤口的可信度，孟柠感受到的疼痛都是扎扎实实的。虽然那痛楚对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害，施荣仍然不愿意。他只想她好好的活着，留在他身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一丝一毫。
    也或许，是曾经伤害的太重，他不敢再出手了，真不敢了。
    孟柠莫名觉得施荣的情绪有些奇怪，但她不明白。过了会儿，施荣从窗边走回来，嘴角仍是温柔的笑：“我待会儿要上山打猎，你乖乖在家不要乱走，吃的我都准备好了，放在篮子里，想吃的话让小五给你叼来，好吗？”
    孟柠乖乖点头：“你要小心啊……”她虽然没去打过猎，但也知道猎户是非常危险的，山中有人熊与猛虎野兽，万一不小心……“要不施大哥你还是别去了吧？家中不是还有些吃的么？”
    “没有肉了。”施荣说。“还有你的药草也该换了，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转身走的时候，嘴角的笑意却这挡不住。她说，家。
    虽然知道这只是孟柠无意识的话，但施荣还是喜出望外，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来。上山的途中，村里有大姑娘见到他，都羞涩地躲了起来趴在墙角等隐蔽出偷偷地看。其实村里的姑娘还是挺大胆的，可就是没人敢主动找施荣说话，也真是出了奇。这男人好看的过分，偏偏对女子退避三舍，就连村里最厉害的王媒婆在他面前都说不上三句话就给撵了出来。
    唉，不解风情，木头一根啊。
    可是今天瞧着，怎么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呢？
    可以想见施荣的心情有多好了。他这样善于伪装自己情绪的人，竟被普通的村民看出好心情，那的确是极好的。
    施荣大概每隔半个月都会上山一次，为的是给孟柠采药，他精通药理，每次回来都会带些猎物和野果，但有的时候也会受伤。最严重的一次是脸颊被划破了，口子从眼角一直到脸颊，险些眼睛就废了。所以现在一听施荣说要打猎，孟柠就紧张。
    系统嗤之以鼻，哼，那男人，能被畜生伤着么？还不是温水煮青蛙特意要你担心！奸诈！虚伪！可怕！无耻！
    当然它也就只敢在背地里骂两声，平时的话是连屁都不敢放的。别人家的系统都能控制宿主，拿捏宿主，让宿主往东他不敢往西，自己可好……这哪里是找个宿主，分明是找了个祖宗啊！
    施荣一走，孟柠就推着轮椅到院子里来了，小五正趴在窝里啃着一根巨大的鹿骨，那热情劲儿别提了！孟柠就坐在它的狗屋前面看，小五昂起头对她轻轻叫了一声，继续啃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孟柠就是觉得这条狗，它异常的……聪明呢，跟普通的狗不一样。
    “难道你是哮天犬么？”她糊里糊涂地问，觉得自己这么幼稚委实好笑，便弯起嘴角来，谁知道突然听到有人抽气，小五也立刻抛弃骨头从狗屋里冲出来，龇出两排锋利尖锐的犬齿对着墙头呜呜低叫，威胁之意非常明显。
    孟柠吓了一跳，顺着小五的视线看过去，才瞧见墙头正有一个脑袋在那里盯着自己看。她吓坏了，惊呼一声，小五护在她身前，说时迟那时快，那男子似乎也被小五吓着了，下一秒孟柠就见证了奇迹。
    这么高的墙啊……虽然小五也很魁梧，但孟柠绝对想不到它竟然能爬墙翻出去。随后外头传来一阵凄惨的嚎叫和狗叫声，孟柠想，那人是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