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路过的人都和他热情地打招呼。
    “布鲁克队长，辛苦啦。”
    “队长，还在巡逻啊？”
    “布鲁克大哥，这几天下了雪，结冰路滑，小心啊。”
    称呼他的人眼里不再是恐惧和憎恶，而是发自内心的善意与尊重，尊重布鲁克日复一日的坚守和负责。他天不亮就起床巡逻，所有人回家休息，他也坚持提灯进行夜晚检查。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布鲁克很享受这种状态。
    他不再需要炫耀自己身上的肌肉，他的名字变成了庄园里的定心丸。人们信任他，他曾单枪匹马救下过五名半夜偷偷去找新作物的工人，他身上留下过活尸留下的伤口，不论刮风下雨，布鲁克始终铁人一样在庄园里巡逻。
    远处突然飞起两只鸟儿。
    布鲁克看向天上，这个月活尸似乎正在退去，躲藏起来的动物们陆陆续续回到了曾经的土壤上。
    不对！
    他迅速取下背上鹰铳，瞄准远方鸟儿飞起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布鲁克口中大喊：“火枪兵！瞄准！”
    后面的九头活尸齐刷刷放下扛在肩上的鹰铳，站成一列，鹰铳枪口统一指向前方，动作干净利落。
    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群奔跑的四足动物，它们速度很快，数量有三十多头，都是皮毛坚硬的野狼。
    饥饿让它们疯狂地攻击看得到的一切猎物。
    布鲁克目不斜视，手稳稳端着鹰铳，眼睛通过准星瞄准正在一步步进入射程的狼群。
    直到第一匹狼跑到三十尺内，他下令：“火枪兵！开火！”
    十只鹰铳同时响起，铳口喷射火光，火药味弥漫，远处有四匹狼被打得翻滚在地，难以活命。
    布鲁克从容不迫地从布袋里摸出麻布子弹，填装到鹰铳里，其他九名活尸也同样装填子弹完毕。
    枪口再度瞄准。
    “开火！”
    “开火！”
    “开火！”
    四轮齐射之后，狼群被当场打死二十头，还有两匹狼终于被恐惧击倒，朝着后面没命地拔腿逃命。
    后面的工人们早就见怪不怪，甚至摸出麦饼和面包，边吃边看布鲁克带队开火猎狼，一个个吆喝着。
    “打得好啊布鲁克队长！”
    “真准！不愧是布鲁克大哥！”
    “看样子又有狼皮可以买了！有肉了！我正缺一件皮大衣！”
    布鲁克将鹰铳收入背上枪袋，下令：“收枪！”
    九名活尸红巾军也将鹰铳扛在了肩上，恢复成巡逻的姿势。
    布鲁克清点狼的数量，找了辆手推车，让人把狼尸送往仓库，这才朝主宅走去。
    他瞥了一眼身后的九头活尸火枪兵，哪怕已经配合默契，他心里也总会感叹，大人真是天马行空，居然会想到将活尸训练成士兵。
    马修训练活尸火枪兵并不难，由于控尸能力的存在，只需要让它们记住某些指令需要执行某些动作，能够模仿布鲁克的模样进行射击即可。
    布鲁克喊出特定指令，尸兵们就会模仿他，排列好进行齐射，填装子弹，磨合足够后，它们就是优秀的线列阵火枪兵。
    这个过程说来容易，却也需要布鲁克不断摸索，避免尸兵们动作失误或者错位，对布鲁克的要求反倒是最高的。
    到现在，布鲁克和他的尸兵已经变成了庄园里一道风景线，人们不再怕这些穿着统一黑衣、扛着鹰铳，腰系子弹袋的活尸，它们是庄园最忠诚的守卫，日以继夜，永不休息。
    布鲁克让尸兵们警戒在主宅外，洗了手和脸，匆匆推门进去。天色已暗，今天有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
    ……
    会议厅里，马修见最后一个的布鲁克也到了，说：“人都齐了，那现在开始。”
    “一直以来，我想大家都很疑惑，我买下庄园，在这里种植小麦，又弄来剑徒和弓使，和地精做生意，搜罗材料，打造炼金工房和巫师塔，训练尸兵，制作火枪……我想在座每一个人都有疑问，到底我想做什么。”
    他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吉赛尔，帕梅拉，卢卡斯，布鲁克，潘妮……
    “但你们不问，因为不想让我为难。”
    马修声音平静：“现在，由我主动来声明。”
    “俾斯麦庄园的宗旨是发掘更多物种，种植、培育各种作物，这一点从未变过。”
    “初步目标是解决卡尔马人饥荒的问题，这是俾斯麦家族世代的使命，到我这里也没有变过。”
    “助力于庄园成长的人，是我们的朋友，像是诸位知道的地精十三商队，十三工程队就是庄园的合作伙伴，我们会积极寻找带给双方共赢的领域，维系珍惜我们间的友谊。”
    马修顿了顿：“但如果有人蓄意破坏庄园，伤害庄园成员，损害庄园利益，我的回应从来是，以牙还牙，十倍奉还！。”
    “不过，今天主要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成员。”
    马修走到大门口，示意众人往外看。
    里面的人这才发现，外面伫立了一座十尺高的建筑，它身上盖着厚厚的黑色麻布——这也是荨麻制作成的首批庄园产手工麻布。
    马修一拉，缝补起来的麻布就滑到了地上，露出里面巨大壮硕的奇异植物，它有八尺宽的花萼，细密如鳞片般的尖锐花瓣，花柱上睁开一只竖瞳，正好奇地俯瞰下面的人。
    帕梅拉看得脸色发白：“你，你怎么把这东西也挖过来了？”
    第147章 光流隐秘（一）
    这事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庄园里各方进入正轨，马修终于不用再去处处操心，他可以将所有精力回缩，投入到他最感兴趣的东西上。
    对马修来说，他最核心的竞争力是聆听者这个身份。与低语者建立联系，担任起培育低语幼体的职责，同时也获得了低语者庞大的数据情报网自称。
    能够转生到罗斯特大陆的世界，也拜低语者所赐。
    正常的聆听者轨迹应该是如铁匠那样，充分利用低语者本身的“生长树”，选择最适合的进化路线，然后一路不断投入资源到低语者身上，它成熟壮大的同时，自己也获得了其不可思议的能力。
    听起来，这是非常不得了的机遇。
    有一个具有无限可能的魔灵辅助，还有什么不满意？当然是砸锅卖铁偷马车也要养大它，聆听者恨不得抽自己的血把它给拉扯大。
    可马修在格雷戈里事件后就立即清醒过来。
    不对，不对。
    包括铁匠在内，可能很多聆听者都将事实给搞错了。
    低语者不是聆听者的辅助，相反，聆听者才是低语者的工具人。
    聆听者要保护好低语者，同时给予它需要的各种材料，不论如何昂贵，但凡能够让它更进一步的东西，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夺取。
    低语者需要大量的魔术、精神类原料，而且随着成熟度增加，对养分的需求也呈几何倍增长，从量到质，普通养料到一定阶段就基本失效了。
    聆听者不得不到处寻找高级的养料，用来满足需求越来越高阶的低语者，等待它给予更好的回报……这个过程不断循环往复。
    隐秘的强大力量令聆听者沉溺其中，他得尽量隐藏自我，生活的一切目的都围绕着低语者，就像是一个忠诚勤勉的保姆。
    两者的关系如蜜蜂和花朵，看起来像是蜜蜂在采蜜，其实也是花寻找繁衍交配而设下的甜蜜陷阱，让蜜蜂为了花蜜而不断繁忙。
    想通这一点后，马修只觉得有一层无形枷锁卡住自己的脖子，所以他将低语幼体搁置了一段时间，就是在思考如何应对。
    经历了剑徒求助和捕获弓使后，马修脑子里模糊的思路终于成型。
    要跳出这个怪圈，必须转换方向。
    变被动为主动！
    从工具人变成使用工具的人。
    众所周知，要搞清楚一个单位的机制最直接的就是查看它体内的信息代码，所以马修和吉赛尔一起，开始对低语者进行解剖研究。
    他的低语幼体有5枚低语果，除去留下和铁匠通话的那1枚之外，剩下4枚都可以用来接入魔术回路做尝试。
    得益于血螅这位寄生改造专家，马修才能做出这个转型。
    不管低语者来历如何，马修手里的依旧只是一个幼年体。
    他摘下了一枚低语果，命令血螅连接其中的魔术回路，同步意识湍流——外面的剑徒还算秩序稳定，没有血螅控制倒也不用担心。
    第一次接入，马修直接被里面海量汹涌的意识湍流给冲得两眼一黑，躺在地下室里晕了一整天。
    第二次接入，马修终于勉强稳住了意识湍流，一点一点涌入了庞大繁杂的信息流里。
    ……
    他很难描述与低语者意识湍流同步的那种感觉，仿佛浑身每一个细胞都被看不见的眼睛凝视，最不为人知的隐秘都被洞穿。
    整个人仿佛被固定在手术台上，成百上千的强光灯照射下无从躲避，让人涌起久远时代就留在身体里的恐惧和不安。
    被凝视的同时，马修也回望那繁星一样闪烁着的白光。
    他看到了比罗斯特大陆既有记载还要久远的以前，那是星辰都还黯淡的黑暗史前时期，那是一个混乱与暴虐交织的时代，世界上的一切秩序都还未曾开启，所有新生与消亡都被阻断在某个节点里，它们不分彼此。
    直到某一个时刻，过去和未来开始流动，于是凝固的都被融化，混乱彼此吸引形成毁灭的漩涡，疯狂的都被收敛，狂暴又无处安放的力量分化运转，变成了稳定的支撑。
    庞大信息流从眼前冲涌而过，但马修一个都记不住，他稍微想要去记忆，就会受到一种恐惧的惩戒。
    仿佛这原本就不该属于他窥探的地带，背后潜伏着难以言喻的隐秘诅咒。
    不可以被记住，不能被带走，不可在脑中回溯，这里的一切都只能停留在此。
    马修收回了自己狂妄的欲望。
    他重新审视自身，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光点内，四周都是如他一般的同类，无数个光点组成了一副异常奇特的景象。
    无法计算数量的庞大光点群被某种扭力牵引，形成一个难以看到边域的纤维状结构，这光状物在缓慢运动，无数纤维都仿佛置身于一种看不见的流体里，不断变换方向。
    这幅情景让马修想到了宇宙中某些超星系团，都同样有一种介于生物和数学之间的复杂之美，难以衡量，不可触碰。
    不同之处在于，他眼下属于其中的一部分，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基础单位之一，但马修天然就在“低语者光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