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屋内突然暗了下去，只有月色透过窗棂映进来，窗外巨大的月桂树婆娑作响。
    想象中殷念这样的反派boss似乎应该住在巨大的无比先进一只蚊子都跑不进来的地下基地里，但实际上殷念自己住在基地中一栋二层小楼里，他的卧室在二楼，位置正好，日光月色都无比眷顾。
    在这个末世里所有人都镇日里活得心惊胆战，即使在守卫严密的基地里每天晚上入睡前也都要一遍遍检查封得严实的门窗，生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丧尸闯进来。可这个罪魁祸首却过着末世前一般简单惬意毫无防备的生活，真是不公平。
    大坏蛋。张知音在心中嘟囔了一句。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可还是就是喜欢他，只喜欢他。
    有时候张知音觉得如果一开始y就是现实中存在的人，并且把他们的世界变成了这样的末世，自己一定和其他人一样，胆战心惊地恨着他，同时对他无比畏惧。可是从一开始，y做得那些对他而言就都是假的，是游戏策划者为了剧情开展编出来的，所以他喜欢他，根本不在乎他“被”做了什么，相反会觉得他的人设很有魅力。
    即使现在他来到一个真实的世界里，看到活生生的殷念，这种在现实中已然形成的心情和观感依然很难改变。
    或许对于他来说，始终只有那个需要朝九晚七工作，每天八点出门挤地铁，时刻提防老板，按时查银行卡领薪水，上十年班也买不起房，买得起车也受不了堵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过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张知音觉得殷念应该睡着了，于是悄悄从被窝里探出身子，一点点挪出来，最后蹲在床边又看了殷念一眼，大着胆子舔了舔他的手，然后走到床边，准备跳下去离开。
    结果他发现——他不敢跳。
    这两天都是被殷念抱上抱下的，这张床对于他现在来说还是好高。
    张知音忧郁地看着地面，最后狠了狠心，闭着眼跳了下去。
    磕到了鼻子。他委屈地小声哼了出来。
    本来一直坚持装睡的殷念听到这声只觉得心里一颤。
    好像去帮他揉揉鼻子。
    张知音对这一切浑然不知，自己用小爪子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看月光下恍如沉睡的殷念，类似抽噎的吸了吸小鼻子，迈开小短腿跑掉了。
    他还是走不了十步就要腿软得摔一跤。最近一直被boss抱着来来去去，他的走路能力一点儿都没有得到锻炼。
    殷念悄悄在后面跟着他，无比揪心。
    好像冲上去把他抱在怀里抱他走。
    可是如果自己现在出现知音大概会害怕或者不安吧。
    可是还是好心疼……又摔了……已经是第七次了……看墙……前面是玻璃门不要撞上去啊……果然撞上去了……知音下楼好艰难的样子……不过撅着屁股一点点往下蹭的样子好笨……恩，也很可爱……如果你求我我就把你抱下去……
    可是想当然张知音此时是绝对不会想到向殷念求助的。
    殷念只能失落地默默跟在他后面，眸色暗沉。
    张知音费力地用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挪到一楼，然后欢快地撒着欢儿地跑出大门，又顺利跑出基地，顺利地简直不可思议——让他变成猫从自己家出去大概都没这么顺利，单是防盗门以他现在这小样儿就打不开。
    不出意料的道具商城还是一直打不开。还好之前他未雨绸缪地备了许多个飞行旗在自己储物空间里，此时只要拿出来用就好了。
    殷念默默看着白团团的小奶猫变成那个熟悉的年轻人，眼里充斥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他对整个世界都淡漠疏离，却因为这一个人体会到人世百味。
    他静静看着他离开，就像重复过千百次那样。
    基地里一切都照常，没有因为张知音的消失而掀起半点波澜。
    在这样一个世界，像他这样的人每天都在消失，对于希望基地而言，实在无足轻重。只有四队队长考虑过张知音不在之后要怎么安排打发三组的人。但是三组组员坚持他们组长很快就会回来，因而他也没多费事。
    四队长非常坦承自己就是一个只关注自己利益怕麻烦不愿意为别人多费一点儿力气的人，完全的自我中心，愿意担任队长也是因为这样能获得更便利的条件和更好的资源。但是末世嘛，他觉得自己还不算最糟的。
    因而对于张知音回来，他也没有太大的表示，也懒得追究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组人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差，看到张知音重新出现表现出了淡淡的惊讶，之后依然是一如既往甚至变本加厉地找茬儿和轻蔑的嘲讽，似乎丝毫没有在意过，这个人曾经因为他们的恶意而差点在与丧尸boss共处一穴时丧失性命。
    张知音也在盘算着计划，他在思考该怎么对付游坤他们。他的确怨恨他们，在被游坤精神攻击的时候，在被土墙和藤蔓隔在丧尸boss一边的时候，那时候恨不能让他们去死。但后来平静下来却觉得可怕，因为恨意，因为报复心，因为维护自身安全或利益而想要轻易剥夺他人的性命，这种念头让他觉得可怕，哪怕对方的确罪有应得。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他依然属于并且只属于那个相较和平安定有序的社会，一个人即使十恶不赦，也应该去接受公正的裁决和审判；他恨这个人，他会希望将其送上裁决台，让他接受公平的审判，受到应有的处罚，而不是凭着自己的心意，任意处决对方。
    因此即使看到游坤等人时他依旧愤懑难平，但张知音却无法想着要怎么杀死对方或残忍地报复对方。无关善良、宽容与仁慈，只是那种想法本身让他打心眼里觉得颤栗。
    他正在翻着终于修好的道具商店各色商品想对策，旁边小金他们在给他讲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对了，队长，听说今天下午有一队特别重要的客人要来，其中一个是我们这一方年青一代最出色的研究者，据说末世前一直和y旗鼓相当，不分上下，被视作解决末世问题的希望。而且他本人也是六级精神异能者，非常厉害。他一直为建立人类复兴联盟奔走，在正义一方很有影响力。他已经接连拜访过云天联盟、基地一号等大基地了，现在正在去复兴联盟的路上，行程中顺便拜访咱们基地，下午首领他们都要去迎接……”小金道。
    张知音一直心不在焉，也没听他细说，就借口累了把他们送走开始午睡。
    这次回到现实世界后他也完全没有兴起上官网查一查这位“在游戏中几乎没有听说过但听小金讲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的尊贵的客人的资料的好奇心。
    而是下班后第一时间登陆了游戏。
    在一次相处了三天后，张知音发现自己好像比以前更想殷念了，短暂的分别都简直根本无法忍受。
    不知道如果是对方会不会这么想。仰倒在电脑椅前，看着《明天》登陆界面，张知音出神地想着。
    此时他完全料想不到，殷念很快就会用行动表明——他的心情和他一样。
    ☆、 第35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张知音像以往一样絮絮叨叨地和殷念说着话：“没想到你这两天养的那只猫是我吧？”
    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字道：“现在的动物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变的，我就算了，你以后不要随便捡小动物回家！更不要搂着来历不明的小东西睡觉还有、还有……当着他们的面洗澡……”
    “不过没想到你会喜欢小动物……我养了一只猫，如果你喜欢可以和你一起养……不许再把我当成猫了，也不许管我叫咪咪！咱们家唯一那只真正的猫大名叫‘y博士和张知音的儿子’，小名叫殷小想……”
    “好烦，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游坤他们……”
    “今天来了一个客户，老板本来想提拔我接待一下，别再让我一直做整理材料文案的工作了，结果还是小李接走了……不过没关系，也无所谓……”
    张知音突然停下打字的手，打开游戏背包，看着一直被放在背包第一格的戒指，又默默关上了背包。
    他见到了真实的殷念。真实的他好像也没那么不好接近，对自己还挺好的？虽然自己在他眼里大概只是只猫。
    抿起嘴，张知音轻轻垂下眼，打字道：“等我高兴了，就把戒指送给你。”
    如果有一天，我们……我就把戒指给你。
    原本一片茫然看不到方向的心里，好像突然之间，不知在哪里生出了些微不似希望的希望。
    “y，我好想你……”
    他操控小人走上前，轻轻给了那个静静矗立的小人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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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知音一觉睡醒后已经是明天世界的下午五点。暖橙色的阳光斜斜射进屋中，渲染出一片安谧的光晕。
    他推门出去，基地里显得比往常安静有序许多，所有人都匆匆走过，偶尔小声交谈。
    张知音去找大刀他们，正看见大刀、老祝、小金三人在一起喝白开水。
    末世之后，平常人们聚在一起聊天喝茶喝酒的活动就不得不停止，转而变为一起喝白开水。
    见他进来老祝就给他倒了一杯，招呼他：“队长一起喝？”
    张知音点点头过去坐下，问他们：“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小金道：“就是我之前和队长你说的贵客啊。首领他们那些高层都出动去迎接了，小虾米们也肯定变得安分，免得冲撞了哪位倒霉。”
    “哦。”张知音应了一声，突然听说李准受伤了。
    “今天我和李准让一组借走了，中午的时候回来的。李准伤了，不重，就胳膊折了，现在在宿舍养伤。”大刀道。
    “我去看看。”张知音站起身来。
    “我也跟着。”小金和老祝也要一起去，大刀出了半天任务觉得累，就不去了，打开门送他们出去。
    李准住在基地大广场另一边的另一栋楼里，张知音他们去看他，需要穿过整个广场。
    老祝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住，回过头来指着不远处一簇人道：“那就是新来的客人，队长，咱们还是等他们过去了再走吧。”
    张知音点点头。
    相较普通人，异能者的五感都获得了提升。尤其张知音是精准异能者，目力极好，那些人的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当先的是首领，在此之前张知音也只远远见过他一次，后面还有基地其他高层，包括各支队伍的队长。另外一队人面目则更为陌生，显然就是所谓的客人。
    一个看似领头的青年人正在和首领边走边说话，面目温和，和首领相谈甚欢的样子。而在他们前面一步处还有一个人，看似随意地在一个基地负责人的带领下走着，一眼不发，脸若霜雪，黑色的眼眸中更是透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与寒意。那个领路的负责人、正在交谈的首领和领头青年人却都在不时偷觑那人的神色。
    张知音一下子愣住了，脑中全是空白，刹那间什么想法都没有。
    极端诧异下，甚至连“他怎么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这种念头都生不起。
    他们走得离张知音他们近了，张知音就听那个领头青年轻声安抚貌似惴惴不安的首领道：“连先生，殷博士他性子一向如此，您不要……见怪。”
    希望基地首领连忙客套道：“哪里哪里，殷博士为人类复兴做出了大贡献，我一向仰慕至极。今天一见才发现竟然还如此年轻，真是一表人才……”
    张知音听见那个姓就再也按捺不住了，没等他们走远就微微侧头问老祝：“祝哥，他们说的那个殷博士叫什么名字？”
    老祝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小金插话道：“我知道，我听他们说了，好像是叫殷念。”
    张知音：“……”
    boss他，还真是任性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啊！
    而且设定中殷念是全异能，那么他也应该具备一种叫做“异形”的特殊异能，这种异能者根据等级的不同可以短时间或长时间内变幻成另一种事物、动物或人的样子，并具备其特性；对于高级异形异能者来说，改变自己的外表不被他人认出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
    可是殷念他一点儿都没改！依旧顶着自己那张完美到过分的脸，招摇过市。
    张知音仔细一想，好像的确如此。即使在现在发展到的游戏剧情中，正义一方的npc都没人知道“y博士”叫什么、长什么样、多大年龄、是男是女，玩家知道是因为他们提前看了官网上的游戏资料，而且y经常被拉出来出现在各种游戏宣传片和游戏动画里。所以即使殷念用本来面目出现，理论上讲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是……“y博士伪装有为青年潜入正义一方内部成为饱受推崇的未来之星”……
    张知音敢用戒指打赌这种劲爆的剧情绝对没有出现在游戏中过！
    张知音陷入了沉思。
    小金推推他：“队长，队长，你怎么了？”
    张知音摇摇头：“没事。”
    小金揣测：“队长你不会认识那个人吧？就是那个殷博士。”
    张知音摇摇头。他没说谎，现在，作为张知音，他的确不应该认识他。无论是殷博士，还是y。
    小金：“我就说队长你应该不认识他。不过刚才你发呆的时候那个人好像特意回头往我们这里看了一眼。”
    张知音：“……哦。”没关系，他刚才一直盯着boss看，看了绝对不只一眼，不吃亏。
    ☆、 第36章  殷念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