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主课之后是副科，每门就一个小时，苏影的生物和地理都很好，做题也快，完成了卷子就一直趴在桌上发呆。忽的发现桌上抄的有单词，显然是很多年前哪个作弊的人写的，也不知用没用到，苏影拿着橡皮一路擦了去。
    苏影抬眼看了看监考老师，高老师也在里面，来回踱着步子，视线从最后一排移到第一排来，眉眼间不甚开心，大约是监考得都想吐了吧。
    苏影挑挑眉在那桌上画了一只胖兔子。苏影坐在第一排，高老师转完一圈往她桌上瞥了一眼，见不是作弊又背着手走了。
    总算熬到了打铃，苏影自信满满地交了卷子。
    *
    寒假作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多，整整九门，不过张正斌老师事先打过预防针，这会儿连叫的人都没有。
    语文组的地上乱七八糟地码了十几摞卷子，苏影数完一份卷在膝盖上放着，再去数下一份。段坤进来时，苏影正用她的下巴稳稳压住最上面一摞试卷，动作笨拙像只怪异的小熊，禁不住笑出了声：“笨蛋。”
    “……”
    段坤在苏影旁边蹲下，接了她压着那堆卷子，放在脚边，一正一反的放，却是稳稳当当：“不会这样么？”
    “……”聪明了不起啊！
    他帮着把她剩下的卷子都数了：“一会等我一起回家。”
    “知道了。”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说了，她又不会跑。
    漫天飞雪一样的卷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苏影将放在水房里的行李一并拿了出来，段坤笑眯眯地帮她拿了最重的，到了楼下苏影一眼瞥见了段妈妈，她现在想跑了……
    “阿姨好，我是苏影，和段坤是同学……”苏影长这么大没会过男同学的家长啊，心里把段坤骂了无数遍，怎么不提前说啊！
    段妈妈的气色果然比上次见她的时候好了很多，她走近握了握苏影的手眼底尽是温和：“你好，苏影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段妈妈是典型的江南女人长相，皮肤白腰肢细，举手投足间带了些说不出的优雅和恬淡，但却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苏影觉得段坤的鼻子和嘴唇和她生的很像。
    段妈妈看到自家儿子手里提了好几包东西，伸了手要来接，段坤哪里肯给她。
    程家车停在西门外面，段坤瞥见开车的那人时，步子忽的顿住了：“妈，您说你一个人来的。”
    “刚巧你爸回去，有车方便些，苏影你说是不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揽了懒苏影的肩膀。那层暗示苏影收到了，但她却不想帮那位父亲说话，因为太心疼那人。
    段妈妈见她没说话，只好叹了口气：“但愿我能活得长久些。”
    这句话听来太心酸，段坤到底还是拉了车门上去。
    段妈妈赶紧介绍起来，程父朝苏影微微点了点头。苏影暗暗瞥了眼他，典型的商人打扮。刚刚见了他们过来，眼底有些热切的光，但却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下来接。
    苏影和段坤坐在后排，苏影故意放了个包在腿上恰到好处地遮挡了前面人的视线，接着悄悄伸手握了握他的。
    ☆、第71章 所谓和解
    七十一章所谓和解
    段坤转脸，见她温温柔柔地一笑，接着回握住苏影的手。段妈妈硬是要在中途下车买些东西。她一走，车厢里莫名的尴尬起来。
    段坤忽的开了口，语气大多数的儿子一样：“爸爸，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程荀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抖，脸上立刻带了惊喜的意味：“在这边过完年回去。”段妈妈不在的时候，段坤从没叫过他一声爸，他的这份心结到底是要解开了。
    只有苏影发觉段坤不对劲，因为他将她的手握得太紧，甚至有些疼。他的确在笑，但那抹笑未及眼底，显然是忍着极大的痛苦。以他的聪慧，自然知道段妈妈的用心所在，他选了接受。
    为了母亲开心，他选择了自己委屈，他的性子何曾向谁低过头？苏影看着这样的段坤，心里一阵苦涩，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配合。
    段妈妈走到车前，程荀赶紧开了车门，段妈妈弯着腰钻进来：“还是里面暖和。”
    “喏，新年礼物，一人一个，不过现在不能看。”一个小礼盒直接落到了苏影手里。
    程荀也被妻子逗笑了：“还玩起了神秘。”
    车厢里气氛一时间热闹起来，段妈妈问了一堆苏影的事，有的她答了，还有被段坤答了。
    车子到了高港停下，段坤跟着下了车。本来以为他只是帮他帮下行李，谁知他径直关了车门和里面说到：“爸，我送下苏影，等我一会。”
    说完他就抬了腿往前走了，苏影全然没想到他这一出，连忙追上去。迫近黄昏，寒气愈加，苏影跑得气喘嘘嘘：“你倒是等等我啊，我的天！”
    终于拐了弯，前面的人忽的顿了步子，一把揽了他到怀里紧紧抱住。
    “怎么啦？”过了许久苏影忽的开口。
    “就想抱抱你。”头顶的人说了话，胸膛里却在颤抖，温热的泪落了几滴在她额头上，苏影想抬头看看他，却被他按了下去：“再等等……”他不想叫苏影看见他在哭。
    他不过才十八岁，却要承受这么多，她的心是怎样的颤动啊，伸手像是哄小孩一般拍了拍他：“你刚刚做得就很好，真的很好。”
    苏影凝着西面街道上最后一缕金黄的太阳，紧紧抱住他，至少这一世她没丢下他一个人。亲爱的，那些年，我不在，你是不是很孤单？
    *
    晚饭，苏家又是满满一桌子菜，苏影极快地扒完一碗，又起身加了一碗。
    “看来今天的菜很和胃口。”苏爸笑道。
    苏影龇牙咧嘴地笑：“当然！”这些都是来之不易的幸福。
    晚上苏影一门心思地写了英语试卷，苏妈妈倒了杯牛奶过来催着她早点睡觉，苏影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妈妈，我真的好爱你。”
    “行行行，肉麻。”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暖融融的。
    苏影抱得更紧：“肉麻我也要说，妈妈，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哎哟，今天也不是母亲节啊，说吧想买什么东西了？”
    苏影在自家妈妈怀里蹭了蹭：“什么也不要。”
    *
    腊月二十三，苏爸和苏妈同时开始放年假。苏影几乎每天都被各种好吃的轮番轰炸，苏影接了盘子，边吃边写。
    高港的风俗里，过年要炸油果。新鲜的豆腐切成三角形，放进滚热的油锅里，炸到两面金黄出锅，之后可以和肉烧也可以合着鸡一起红烧。
    但刚出锅的时候，外脆里嫩，配上苏妈妈特制的调料，更有味道，发了短信给段坤，叫他到楼下来一趟，蓦地又补了句“急事”。
    这人飞快地回了个“就来”。
    苏影用盘子装了些，在旁边放了些调料，又怕被苏爸和苏妈发现，苏影裹着围巾，手一遮住，鞋子也没换，一路冲着下了楼：“老妈，我马上回来。”
    段奶奶家到这里还有一小会儿，西北风实在是太冷了，苏影把手放在嘴边焐了捂。老远看见段坤，赶紧朝他挥手。
    他脚下步子不禁快了许多，气喘嘘嘘地问：“有什么急事？”
    “我想你算不算急事？”苏影故意笑得很大。
    段坤被她这么一问，竟然有些蒙，点了点头道：“应该算。”
    苏影这才将藏着油果端了给他：“赶紧吃，我都要烫死了！”
    “给我的？”他问。
    “当然。”苏影连忙点头。
    他接了那盘子，捏了一块沾了旁边的酱汁慢条斯理地放到嘴里，苏影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好吃吧？”很小的时候家里没有零食，苏妈妈就像会武功一般，变了花的把最普通的东西做出了不同的吃法。
    “嗯。”他细细地嚼，终于点了头。
    本来苏影已经吃了很多，看他吃的这么津津有味，禁不住有些馋，一伸手要捞盘子里的油果被他给躲开了：“这是我的！不给你吃。”
    “……”死小孩。
    他不给她就要抢，好不容易捏了一块，要防着段坤再杀回马枪，苏影一口丢嘴里了，那块沾了太多的酱汁，嘴边上沾了一大滴也没发现。
    段坤忽的捉了她手紧紧握住，骤然俯下身来，他鼻翼间的气息和她贴得极为近，那双眼里浸了漆黑的墨一般：“别动。”
    “……”苏影一口心砰砰直跳，莫名的慌乱。他趁机摸了手机出来。苏影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揽着照了张合照，照片里的姑娘又傻又呆，旁边的男孩笑的像朵夏天里的太阳花。
    他低着头翻了翻手机：“你看看，你多丑。”
    “段坤，你讨厌！”苏影一跺脚冲回到了楼上。
    回去的路上，段坤一直笑，直到站在那扇门前，他忽的顿了步子，半天才又进去。寒冬腊月天，偶尔可以晒晒太阳足矣。
    *
    苏影最近简直爱上了背书，四门副科发了一大堆讲义，她先是一条一条的理解，重点的地方直接用彩笔做了标记，过一会背的时将那些特别标注出来的地方重点记忆了。
    大年三十，苏影还是抱着讲义背，她的计划里今年的拜年时间也只有三天。
    苏妈看她这么认真，心里很是满意。人家说女生的成绩到了高中会掉下去，她家小影倒是上去了。
    三十早上，苏爸起早买回了饺子皮，这会儿苏影和苏妈妈围着客厅的茶几包。苏爸拿着宽胶带在门口叫苏影：“小影，出来帮我看看整不整齐。”
    苏影立刻狗腿地跑了出去：“歪了歪了，往左边一点。”
    各家各户过年的纷纷响起了鞭炮声，苏影换了双雪地靴，抱着大卷鞭炮率先冲到了楼下。苏爸一点火，苏影立刻捂着耳朵跑了，她从前最怕放炮，但今年竟然异常喜欢。
    苏爸老早烧好了水，她们的饺子一好，苏妈就下一锅，年夜饭在晚上，中午就是吃饺子将就了。苏影记得去年这时候那人还是一个人，今年再不济也算团圆了吧。
    放了碗筷就给他发了条短信：“吃饭没？”
    “正在。”
    苏影琢磨了半天只回了个“嗯。”
    段妈妈见段坤低着头微微一笑，自己也像是被感染了，起身帮他盛了碗鸡汤：“先吃饭。”
    “好。”他应了声将手机塞到了口袋里。
    程荀也是第一次和儿子一起吃饭，吃了一会儿竟然转了脸抹了眼泪，段坤看了眼将手边的抽纸递了过去：“爸……”
    程荀握了握儿子的手，手里还有些微微的颤抖：“小坤啊，爸爸这么多年今天最开心。”
    他半天没说话，任由他握着。段妈妈在边上，他的戏依旧得做足。
    阿婆大约是最理解段坤的，知道他心底的苦，出去洗碗的时候特意叫了他，园子里的花木基本都已变得光秃秃的了，却很静。
    “小坤啊，你爸爸既然悔改，你就也试着打开心扉吧。说到底还是流着一样的血。”段妈和程荀在上面阳台上晒太阳，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
    “阿婆，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接受不了。”那人碰过别的女人还来找他妈妈，装作慈父的模样，真的很恶心，可他偏偏身体流着他一样的血。
    阿婆眼底有些婆娑，握了握他的手道：“苦了你了。”
    段坤微微一笑，转身问楼上的人：“妈妈，要不要吃苹果？”
    “好。”
    他低头洗了几个苹果，仔细地装进盘子里端上去。
    段妈妈拿了一个，段坤顺手递了个给程荀，他愣是半天没去接，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