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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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传拿起玉山笔架,对准空中的剑气,先惊喜错愕地问幽精:是不是这一道剑气?肯定是,就是它!大师兄虽然不记得那些复杂的术法经典,可多年磨砺的剑意早已侵入魂魄,随手雕琢玉件也会不自觉地驭道于形,这也太厉害了吧?!
    幽精连怎么镇压陈起皮囊里七魄的小法术都忘了个精光,哪可能认得出剑气与雕件之间的联系?
    只是本能地觉得飞出来的剑气与自己十分亲近,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很自然就捏成了剑诀,在空中不住伸缩的剑气咻地朝他飞去,在他身边宛然流动,就像是依附在父母膝下的幼子。
    伏传正要再拍几句马屁,哄大师兄开心,冷不丁听见爽灵问:听见了吗?
    他打了个磕巴,回头才发现爽灵已经读完了一册竹简,根据他俩一起刷奏报的经验,这时候爽灵大师兄大概已经把批复方案也说过了他什么都没听见。
    仗着爽灵没有喜怒,伏传小心地问:没听见。大兄能不能再说一遍?竹简我来看!大兄只要说准备怎么处置就好了。他求生欲极强地去拿竹简,也不敢让爽灵再从头到尾朗读一遍。
    爽灵把竹简让给他,指尖轻点,围在幽精身边打转的剑气就飞回了他的身边。
    这就太欺负人了。两魂都在没有修为的皮囊里蹲着,爽灵拥有谢青鹤所有技艺知识,起码有十三种方法召回自己锻炼的剑意。而且,剑气一道飞回了爽灵的手里,幽精就再也拿不回去了。
    我做事,你玩耍。你还与我捣乱。爽灵冷冰冰地教训幽精。
    爽灵确实没有喜怒,他也不会生气,但是,他的目的性非常强。幽精和伏传一起玩耍,影响了他安排中的工作,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就会马上剔除障碍。
    幽精见他冷冰冰地抗议,也有些不好意思,正要道歉。
    划水的总不能比干活的还横。
    爽灵已经拎住了伏传的领口,将他推摁在书案上,用卷起的竹简啪地揍了一下屁股。
    伏传都懵了。
    幽精的怒火瞬间就炸了起来,腾地起身,隔着三尺远就飞踹爽灵的脑袋。
    爽灵毕竟智能极高,身穿的皮囊更是打小习武,身手灵便,飞速从容地躲开了这一脚。顺便拽住了幽精飞起来的脚踝,使力一扯!轰隆一声,幽精直接摔在书案上,满桌子竹简飞了一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火石电光之间,伏传直接就看蒙了,直到陈起的皮囊倒地,他才想起阻止。
    别打,别打!伏传连忙去扶地上的幽精,回头向爽灵赔罪,我记住了。不要打。
    屋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夏赏与卫士很快就进来查看。
    幽精不是真的蠢,而且,他情绪强烈,没有丝毫理智可言,死死记着爽灵打了心爱的小师弟,虽然打得也不重,但是,怎么能打小师弟!他还打我!
    拿下逆子!幽精冲着卫士怒吼,拖出去打他二十板子!
    夏赏和进来查看情况的卫士都惊呆了。家主和小郎君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没动过板子。
    这是怎么了?有些懂事的卫士分析屋内乱糟糟的竹简书案,以及陈起与陈丛分布的位置,二人的衣衫姿态顿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小郎君跟郎主动手了?儿子揍爹?不会吧?这么勇猛?!
    伏传也惊呆了。这都叫什么事啊?相安无事不过两三个时辰,大师兄和大师兄先干起来了!
    阿父息怒。伏传还得替大师兄向大师兄求情,心情十分凌乱,都是儿的错。求阿父宽恕大兄,阿父他上前拉住幽精的衣摆,可怜巴巴地哀求。
    幽精十分心爱伏传,且是完全没有理智的心爱。伏传求他一句,他马上就有千肯万肯的冲动。
    但,也是因为心爱伏传,他还一口气咽不下去,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岂敢打你!
    爽灵的目的是告诫伏传和幽精不要捣乱,已经达到目的,他就不再节外生枝。冷静的分析让他意识到这时候哄住幽精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没有情绪,也不觉得低头很丢脸,直接起身上前拜倒,满脸痛悔地说:儿知错。原本也没有打疼隽弟的心思,不过是提醒一二。以后再不打他。
    伏传看着爽灵真情实感的一张脸,心情越发地复杂难言。
    原来爽灵大师兄不是无法做出情绪反应。他是本身没有情绪,却可以通过分析判断,决定什么时候模拟出什么样的情绪表现,达到迷惑众人的目的这也太恐怖了。
    爽灵还伸手十分爱怜地摸了摸伏传的脸蛋,说:没有打疼的吧?你与阿父说。
    伏传这会儿屁股尖儿上还麻酥酥的。大师兄存心告诫,哪可能没打疼?可他不敢火上浇油,只管配合着爽灵去哄幽精,不住点头:嗯,嗯,阿父,不疼。阿父息怒,不要生气了。
    幽精见小师弟楚楚可怜地哀求,爽灵也姿态驯服,不再狂妄无礼与他对打,这才对卫士挥挥手。
    待夏赏与卫士都退下去之后,伏传才松了口气。
    爽灵恢复了目无表情的模样,弯腰捡拾地上的竹简。
    幽精则搂住伏传,不住询问他:有没有吓着你?你以后离我近些,不要坐他身边。想了想,他又叮嘱伏传,他不过是学了几年拳脚功夫,你身负修为,就不敢打他,难道不会躲开?以后不许任他责罚。
    伏传是真的被吓住了。
    自从谢青鹤决定分魂以来,他考虑了很多事情,唯独没有想过,这两位大师兄有多可怕。
    幽精拥有大师兄所有的感情癖好,却没有半点理智。这勉强还能应付,毕竟幽精从皮囊到魂魄都是个初级菜鸡,也就是手握着属于陈起的权柄,有时候显得比较噎人就如刚才非要打陈丛板子,他不改变主意,谁都杠不过他。
    真正把伏传吓得遍体生寒的是爽灵。
    爽灵拥有大师兄所有的智慧知识,却没有半点感情!他还可以模拟情绪感情,演技收放自如。
    难怪大师兄会写一道咒文给我应急。伏传摸了摸颈上的钥匙,这才找到一点安全感。
    这哪里是应急的东西?这是保命的咒文!
    一旦爽灵觉得伏传成了他计划里的绊脚石,绝对会毫不客气地算计伏传,除掉伏传!
    想要成为绊脚石也很简单。只要在爽灵给幽精献策的时候,伏传多驳回几次,常常与爽灵意见不一致,以爽灵的冷漠无情,只怕很容易就会起杀心。
    伏传已经顾不上嫌弃陈起的皮囊了,他歪在幽精大师兄的怀里,心跳咚咚。
    这是在玩命啊!
    第252章 大争(64)
    折腾过一场之后,三人很平和自然地用了午饭。
    爽灵打算处理好竹简就去审问缵缵,哪晓得计划赶不上变化,自从午饭结束之后,夏赏就不断进来禀报,这人来拜见家主,那人来给家主拜年往日陈起抱病,谢绝了一切谒见,昨天刚刚开禁,又传出处置奸细的风声,心腹下属都要前来问候,表示关心。
    连姜夫人都来了一趟,说是听闻陈起今天又生病了,来探望夫主病情,有心侍疾。
    陈起当然也可以不见。但,幽精已经得了陈起的皮囊,这些人迟早都要见,奸细之事也迟早都要解释。有伏传跟在幽精身边,默契十足地帮着搭腔处置,爽灵闲坐无事,便放下竹简去找缵缵。
    缵缵被暂时囚禁在紫央宫偏殿一处别室中,守卫森严。
    见小郎君前来探望,负责看守奸细的卫士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了大门。
    屋内还有四个健壮的仆妇静静地守着,看见小郎君进门,连忙起身施礼。谢青鹤看向床上躺着的缵缵,她身上覆盖着锦被,厚布塞嘴,只能用鼻孔微弱地呼吸。
    给她解开。谢青鹤背身望向墙面上的挂画,不再往内张望,以礼相待。
    被死死捆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缵缵,听见以礼相待四个字时,突然就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几个仆妇互相交换了眼神,略微迟疑之后,终究还是不敢违抗小郎君的吩咐。就算郎主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那也是找小郎君算账,奴婢们可不敢掺和到那父子两位之间去。
    小郎君又要以礼相待,几个仆妇就分出两人去找衣裳鞋袜,剩下两人扶缵缵坐起,给她解开口缠的布条。被锦被覆盖的身上,还一层一层地缠着细软的纱布,缵缵浑身上下能动的地方,除了手指和脚趾,就只剩下眼珠子。
    被仆妇们解开之后,缵缵仍是许久都不能动,仆妇们又急着给她套好衣裳,以免小郎君久待。
    急躁催促之下,缵缵胳膊上的白纱浸出鲜血,几个仆妇都害怕了,找来刚刚拆下的白纱替缵缵在胳膊上重新厚缠了一遍。从头到尾,缵缵都没有出声,任凭仆妇们折腾。
    缵缵终于套上了衣服,仆妇在她冻伤的脚上穿好鞋袜,又用梳子给她弄了弄头发,使两侧长发垂下,将同样冻伤的耳朵遮盖起来。倒也想把面目捯饬得干净精致些,可惜脸上红肿,嘴角裂开,伤淤根本分不清是殴伤还是冻伤,一张清秀漂亮的小脸已经不大能看了。
    仆妇们把她扶着走出来,向谢青鹤禀报:小郎君,客女穿戴整齐,前来拜见。
    谢青鹤方才转过身,看着一袭青衣素裙,满脸伤痕的缵缵,吩咐仆妇们:都下去吧。
    仆妇们应诺退下。
    谢青鹤不说话,只是看着缵缵的脸,眼底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缵缵也久久地看着他,看懂了他眼底的感情之后,缵缵才慢腾腾地问:华家的供奉,王爷的嘉宾,年轻义愤的少年剑客,谢青鹤?是你吗?
    谢青鹤不说话。
    你我几次相见,我看见你的身影,步态,我就知道是你。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陈家唯一的少主,何等金贵之人,怎么会甘冒奇险潜入王都,在王爷身边充任贱役?你说话的口音也不一样,面容更是与他截然不同,只凭一道身影,我怎么敢相信,你就是他?我总觉得自己生了妄念,或许是王爷薨了,我太过伤心,以至于生了疯病,才会这么胡思乱想。缵缵的声音仍旧带着一丝稚嫩。
    谢青鹤站在原地,就像是被树胶封裹的琥珀,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缵缵突然问道:你昨天想救我,是不是?你那么刚好地端了药进来,就是想救我。
    谢青鹤却在此时被触动,果断地反驳说:你如此不知死活,谁都救不了你。
    缵缵上前一步,主动投怀送抱,搂住谢青鹤的腰,将人挨了上去,哭道:小谢,我知道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相处的时光。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奸细,我是奉了王爷遗命,才来青州议和。
    她当初对陈起说,是奉天子之命,前来送死间名册。这会儿改了说法,又是燕城王的遗命了。
    谢青鹤被她抱得僵了片刻,伸手捋开她耳际的长发,看着那只被冻伤的可怜耳朵,声音冷硬:冻伤了。
    他二人在王都相处时,缵缵对他极近笼络之能事。
    那么,如何勾引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呢?
    自然是尽量展露自己属于少女的柔美白皙温柔,又绝对不露出半点淫邪之感。
    缵缵借口说王爷赏了新首饰,向谢青鹤炫耀她耳上明珰,叫谢青鹤凑近了去看。能看见耳朵,耳垂,耳上明珠,自然也能看见侧颈,侧脸,乃至于散发着幽香的衣内白皙。
    谢青鹤对这类手段非常熟悉,装得笨拙一些,不肯上前,缵缵还拿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耳坠。
    当然,小姑娘嘴里问的是:这只明珰珠好不好看?
    缵缵很肯定,她的耳朵,她的侧颈,她的美丽,都给谢青鹤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哪怕此时她已经知道了谢青鹤的真实身份,认为陈家少君必然见惯了美婢娇奴,可是,谢青鹤主动翻看她的耳朵,仿佛心疼地来了一句冻伤了,缵缵马上就陷入了自己预设的陷阱。
    当她处心积虑勾引过谢青鹤,就绝不会怀疑谢青鹤此时对她表现出来的感情。
    她没有急着用言辞哀求去确认谢青鹤的态度,只是低头流出一行泪,仿佛为错付了感情的从前、绝不可能再有此后的自己唏嘘悲叹。
    谢青鹤不评价她的演技。反正感情牌打对了,他出得起,对方接得上,牌局继续。
    缵缵伏在谢青鹤怀里默默流泪,二人都镇静了片刻,谢青鹤才请缵缵坐下,说:我曾让隽弟放你离开青州,你为何又来?这话问得非常做作,一边问一边露出强烈的自恋,仿佛在问缵缵,你来青州是不是来找我的?惟恐缵缵理会不到,他沉默片刻,又问,来了为何去华家?
    缵缵都被他问懵逼了,半晌才说:我被太子算计了。
    这说法就很新奇了。
    王爷进宫之前,曾留下遗命。希望太子御极之后,以谋逆弑君之罪,将王爷戮尸枭首,挫骨扬灰。说到这里,缵缵望向谢青鹤,以此平息陈君战败之怒。
    在燕城王入宫刺杀天子,与天子双双命陨之时,谢青鹤就隐约猜到了燕城王的想法。
    燕城王一直都显得很分裂。他出狱之后,率领禁军重创了陈家大军,堪称力挽狂澜。然而,陈家的声势根本不可阻挡。荆王有心匡扶社稷,燕城王就很绝望地告诉荆王,已经来不及了。
    燕城王面临着两个选择。
    要么,他费尽心力去除掉朝内奸佞,这其中也包括天子,自掌大权。要做到这一点就非常困难了,他看似有旧部在禁军中执掌兵权,可这些旧部未必靠得住。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成功窃取江山,想要率领仅有的一城兵力,螳臂当车似的与陈家对抗,胜,几乎没有可能,败,必然迎来屠城。
    要么,他除掉固执不肯投降的天子,让母家与妻家都掌握着王都大权的太子登基,再有心怀百姓的太子率领妘家皇室直接投降或许能保住妘家宗室,至不济也能避免大战与屠城之惨。
    燕城王让太子登基,并不指望太子率兵打败陈家,或是使妘家偏安一隅。
    他是想让生性仁善的太子,为了宗室与百姓,选择投降。
    看来太子并没有尊奉燕城王的遗命。谢青鹤说。
    全天下都知道燕城王入宫谋杀了天子,太子却没有给亲爹报仇的意思,反而厚葬了燕城王,遭到了朝野不少议论。陈起就授意东楼谋士写了不少檄文,骂太子不孝,以此否认太子继位的合法性。
    这里边还闹了不少笑话。陈家这边骂太子不孝,王都也有文士对喷,说,你们陈家早有不臣之心,从来不尊奉天子之命,这会儿跑来给天子鸣不平,你们是打算称臣承认天子为君主了吗?贺冰写文打比方说,老子看见隔壁不孝子虐待亲爹也会路见不平,那代表老子认隔壁老头儿是君主了吗?王都的儿子们脑袋都有问题!没看见老子们看你家笑话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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