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正因为珍惜彼此的这一段感情,他的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翼翼。
    不,这个还是交给你自己保管。秦殊双手握住对方的手心，微微摇头，我很欣慰，也很高兴，你将实情全盘托出,没有隐瞒我,也很感动你为我做出的牺牲。所以,我的选择跟你的曾祖父一样，将决定权交给你。倘若有一天,你我忘了初心，我对你不够好,起码你还有一条退路。
    秦殊云昀感动到有些不知所措,人生一场豪赌，他把所有赌注都押上了,如果最后输了，那就是天意，他不会怨谁。
    秦殊莞尔，轻轻捏了下他的鼻子，继续说：还有，这件事不要想得那么悲观，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回去的。
    嗯！云昀重重点头，任由对方将转运珠戴到他的左手腕上，有理想总是好的，万一有一天实现了呢？
    或许是因为该说的都已经坦白了，接下去的日子真如云昀预料的那般顺风顺水，偶尔两人也会闹点小矛盾，但总是默契地有人先低头认错，小事化了。
    时间平缓地指间划过，一天又一天，不知不觉间，翻过了多少年，等云昀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的时候，小玉都已经当上姥姥了。
    他们都老了，脸上起了皱巴皮子，头发花白，连手脚也不怎么利索了，晚饭后出去散个步，他跟秦殊两人兴冲冲地出门，回来的时候，体力不支，累得气喘吁吁。
    小昀，我好像有点困了。
    困了就睡吧。云昀温声回应，白头偕老这句美丽的誓言，终究没有被辜负，他心底很清楚，到了这把年纪，也该休息了。
    半山别墅的管家已经换了两任，当年年轻貌美的小丫头们也都升级成了老奶奶级别，唯一没有变的是咕咕，几十年过去，还是当年破壳时候的模样。
    小昀，对不起，没能实现对你的承诺，我没能陪你一起回家。
    我不怪你，因为你已经陪了我一辈子。
    身侧的呼吸声已经逐渐消失，云昀眼眶一酸，眼泪沾湿了睫毛，冰凉的液体顺着脸庞滑落，他伸手摸了把泪水，动作轻柔地躺上.床，挨着秦殊，合上了眼睛。
    左手腕上的转运珠安静了几十年，在这一刻忽然涌起一丝暖意，云昀眼眸微动，记忆中久违的感觉再度袭来
    蝉鸣声从屋外传来，空气中飘扬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欢迎回来，我的曾孙宝贝儿。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和愉悦的语气。
    是曾祖父！
    云昀倏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朴的木质大床上，青年模样的曾祖父穿着那一身他特别熟悉的素色汉服，笑吟吟地坐在床边，见他的视线投过去，甚至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他一时之间有点懵圈，挣扎了坐起身，发现自己并非记忆中已经老去的身躯，还停留在穿越最初时候的模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记得，这两个世界的时间差已经对接上，也就说，他在秦殊的世界里待了六十多年，这边应该也保持步调一致才对的。
    正因为这样，在曾祖父询问他是否愿意回去，跟秦殊彻底告别的时候，他才会那么地难受又伤感，毕竟二选一的抉择意识到他必须放弃其中一方。
    曾祖父，这是哪儿？云昀声音颤抖着询问，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只差最后的验证，如果事情真的跟他预测的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大逆不道地把这位老祖宗揍上一顿？
    云龙寺。曾祖父老神在在地回答，脸上依旧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云昀深吸一口气，继续询问：现在，距离我最后一次穿越，过去多久了？
    过去多久了啊，这个问题，我也说不上来，仔细数数，可能有好几天了吧。曾祖父笑眯眯地回答，尤其是看到曾孙那一脸复杂到极致，恨不得跳起来揍人又碍于种种原因只能强忍着的模样，更是一时没忍住，捧腹大笑。
    云昀：他心目中，最可靠，最稳重，最不可能欺骗他的曾祖父，居然跟他开了那么大一个玩笑！
    陪在秦殊身边的六十几年里，他时常暗中自责内疚，每每联想到为了他这个不孝子伤心欲绝的爸妈，更是不知道从梦中惊醒过多少次！结果居然是一个玩笑！
    然而，也幸亏只是一个玩笑，他还有机会弥补这一切，不至于让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么想着，云昀逐渐释然了。
    原以为曾孙会跟自己急得冒火，结果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居然冷静了下来，曾祖父错愕过后，也褪.去了继续逗弄对方的念头，正色道：当日我去找你的时候，曾经跟你说过，你的死劫已经解除，其实那天我在骗你。
    云昀惊讶地张了张嘴，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暗中思忖着：莫不是因为容颜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模样，曾祖父的心态也跟着幼稚了几分？
    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
    因为当时我也没法推测出准确的结果，卦象指向了两个截然相反的走向，我只能赌一次，让你自己去选择。如今看来，你当时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我们所有人这样任性的选择，反而恰好走对了那一步棋，你在那个世界顺风顺水地过了一辈子，也出乎意外顺利地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
    云昀垂下眼眸，低头不语，准确地说，他的确死过一次了，自然老死，死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
    他本该知足了，曾经拥有过那么多年，可是人心总是不知足。
    曾祖父，秦殊他
    尘归尘，土归土，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曾祖父叹了口气，站起身，继续说：时候不早了，我之前接你上山的时候，跟你爸妈承诺过，会早点送你回去的。
    云昀神色黯然地点点头，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就像汪洋大海中一叶孤舟，一个浪头卷过来，希望也跟着覆灭了。
    这串转运珠他一边说着，将左手腕上颜色明显已经黯淡了不少的转运珠摘了下来。
    曾祖父摆了摆手，摇头：你收着吧，虽然这东西已经没有其他特殊功效，戴着终有几分好处。
    云昀犹豫了下，没有回绝对方的好意，临行前，将户头上的余额都转到了曾祖父的账.户上，美其名曰：孝顺老祖宗，给曾祖父的辛苦钱。
    咳咳咳，你这傻孩子，把自个儿的家底都掏空了，回头你爸还不得跟我急。
    千金散尽还复来，我想重新开始。云昀一边说着，用力地抱住了曾祖父，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憋了回去，我先走了，您老人家好好保重身体。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冲了出去。
    山脚下，mark守着保姆车许久，时刻警戒，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口的方向，终于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发现了云昀的身影，立马用他圆滚滚的身体跑出了飞一般的速度，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算是平安无恙地回来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咳咳，mark，你要是继续挂着我的脖子，我恐怕就没法继续平安无恙了。
    啊啊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你先上车，你在山上的这些天，发生了好多事情。
    哦。云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以他对mark的了解，这所谓的好多事情不外乎对家公司的某某明星地下恋情曝光，或是哪个竞争对手又出糗吃瘪了，亦或者是他的新书上了当季销售榜单，诸如此类的
    以往，他还会配合一下，假装好奇地听对方八卦一番，而现在，他实在是没心情。
    在秦殊的世界走完了他大半辈子人生，也仿佛用尽了他的热情和活力。
    将来的自己，是否还会爱上其他人？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不用想，也知道答案的问题。
    或许，他该仔细想想，怎么跟他的爸妈交待：你们的儿子虽然不是性冷淡，但，真的无法传宗接代了！要不然，他可以去试着说服爸妈给他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这边，云昀坐上保姆车后，一路神游天外。
    那边，mark说的口干舌燥，自认为口若悬河，讲得十分精彩又刺激，偏偏得不到听众的一丝反应，不由得纳闷回头，这一看直接懵了：小祖宗，你怎么哭了？
    啊？云昀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摸了把眼角，冰凉的液体，不知不觉间滑落下来，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明明之前听到曾祖父的回答，得知他跟秦殊已经彻底结束的时候，他都忍住了掉眼泪的冲动，这会儿居然失态了。
    过敏反应。他模棱两可地解释了一句。
    mark又不傻，岂会被他这样糊弄，但正因为他不傻，所以不会在这个时候追根究底，只是呐呐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讲过的重点：那个，星宇的幕后大boss被扒出来了，全名叫秦殊，长得超级man，很带感
    云昀猛然抬头，追问：你说他叫什么？
    第047章 他叫秦殊
    秦、秦殊,他叫秦殊。mark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云昀的反应居然会那么大，顿了一下后,他小心翼翼地追问，小祖宗，你认识秦大boss？
    云昀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记得他曾经见过一个长得跟秦殊一模一样的男子，那次他的车半路抛锚,是那人帮了他,但当时对方的反应,看上去并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态度称得上和善，却绝不殷勤，反倒像是因为心情还不错，顺手帮了个小忙。
    mark,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哦哦,好，给你。mark点头如捣蒜,飞快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云昀接过之后，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词,正如mark所说,作为近日来最爆.炸的新闻之一，星宇秦殊四个字曾经一度处于屠版的状态,因为人为因素的干涉，这两天才平息下来。
    网络上关于秦殊的照片，也只剩下唯一的一张侧颜照，云昀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已有了答案：这个秦殊，就是他那天遇见的人。
    会是他吗？
    云昀握紧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罢了，更何况他们之前又不是没见过面，对方并不认得他
    小祖宗，你这是咋了？
    没什么。
    云昀微微摇头，将手机还了回去，决定先将这件事缓一缓，他目前最需要的是冷静，不能因为生离死别就轻易地感情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哪怕那人长得再像。
    更何况，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曾祖父那边没理由不告诉他，亦或者是这件事连曾祖父都不知道？
    mark忧心忡忡地瞄了眼身侧的云昀，见他眉头紧锁地合上眼睛休息，没过一会儿又张开眼，眼底的疲惫和焦虑浓郁得快要溢出来，一颗心跟着起伏不定，特想问个明白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我亲爱的小祖宗，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我不介意当一回知心哥哥，替你排忧解难的哟~！
    云昀犹豫了下，问：mark，你还记得我之前穿越的事情吗？
    他在下山之前，曾祖父跟他顺口提了一句：有些错位的记忆，本不该存在，最终会被修复。
    他当时心不在焉，没把这话往心里去，这会儿见mark的反应，心中顿时涌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穿越？mark怔了下，脸上的迷茫不加掩饰，额，这个，穿越这种事情吧，唔，存在于小说之中
    云昀心中一沉，果然就跟曾祖父说的一样，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到最后什么也留不住，mark完全不记得他数次来回穿越的事情了，接下去，他会不会哪天一觉醒来，把那漫长的几十年也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还记得，我是怎么上山的吗？
    你出了车祸，高人给你占了一卦，说你近来命犯小人，然后就带你上山去了啊，哦对了，这件事你爸也知道的，要不是他点头同意的，我也不敢擅作主张啊mark絮絮叨叨地说着，看上去并不像撒谎的样子，显然这些已经被修改过的记忆理所当然地存在于他的脑海中，且让他深信不疑。
    也让云昀心中的不祥预感彻底落实了。
    曾祖父果然没有骗他。
    啊？啊！小祖宗，你这是不是车祸后遗症啊？你怎么看上去好像咳咳咳，间歇性失忆了？mark一边说着，一边担忧地瞥了眼云昀。
    云昀心情复杂地回望他一眼，想说自己的记忆没问题，出问题是你，可是说清楚的又能怎样？
    一个不该继续纠缠的问题罢了。
    没什么，我有点累了，先眯会儿。
    哎？那好吧，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记得跟我说。
    好。
    一觉睡醒，mark已经将车停在了公寓楼下，云昀眯着眼看了眼车窗外的绿化带，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见他一脸懵逼的模样，mark顿时不放心了，一边琢磨着是不是该叫医生过来详细检查一下，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小祖宗，你还记得你家住几楼几室吗？
    云昀回过神来，无语地扫了他一眼后，开了个玩笑：这一带的公寓住宅区，不都是我们家的吗？
    mark惊呆了，暗道糟糕，双手哆嗦着掏出手机准备给云父打电话，结果刚翻出通讯录，还没来得及按下拨号键，就被云昀拦住了，他一脸欲哭无泪地抬头：咋了，小祖宗？
    我没事。云昀冷静地回答之后，准确地报出了家门，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忘记了自己的门牌号，毕竟他在那个世界待了那么多年。
    先前在云龙寺醒来的时候，他满脑子装的都是秦殊那边的记忆，对于自己曾经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反而有种特别陌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正在逐渐消失，他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正在逐渐回归，但这是否也意味着，他很快就会忘了关于秦殊的一切？
    云昀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哀伤，这种时候，他终于能够清楚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生者的悲伤，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要背负着满满的回忆，独自走向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