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话 归来03

    装甲货车几乎是撞进东区3号废品焚烧站的院子里的。
    被激烈战斗破坏的狼藉场面与心中的不安融合成一只铁手，握紧着武禅的心脏，快要爆炸。
    武禅，终于还是看到宫甜甜。
    她倒在甘小乙的怀里，一道巨大的伤口差点将她劈成两半。身为拳击手的甘小乙，双肩变得光秃秃的，手臂早已不知去向。两人的鲜血汇成一滩，从院子西墙蔓延到院子中央。
    院子的东墙。
    开启煞化值几近刀枪不入的楚狂，被斜十字的斩痕破开胸口，血肉外翻，胸骨尽断。他的旁边是屠霜，曾经的短发飒爽的俏丽女人，双眸已经完全失去神采。鲜血从七窍流出，犹如被卡车撞死一般。
    宫樱雪的尸体，靠在休息间的大门口。充满魅力的美妇人，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全靠另一只手里的那柄淡紫色长刀，才支撑着尸体没有倒地。
    宫京生呢？！
    武禅心头猛跳，此时此刻，哪怕只有一个人还活着……
    他终于在被撞裂扭曲的工作间大门后面找到了宫京生的尸体，除了他的还有罗洛的。宫京生尸体带有重伤，但好歹还是一具全尸，罗洛则是被一劈为二，一半在焚烧炉左边，另一半在焚烧炉右边。
    武禅倒退着回到院子里，顿觉天旋地转，然后，他看到那条横幅。
    鲜红的大布条已经垂下了一半，但上面的白色大字仍贴的牢固。
    “老大，欢迎你再次回来，我们等你！”
    眼眶突然像是被浇了开水般滚烫，滚烫到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武禅转身，他要去找地平线商团交出凶手，如果不交，哪怕武家人罚降临到自己身上，他也要把地平线商团的人一个不留地全部杀光。
    “吱吱吱！”
    ！
    武禅飞快转头。
    然后，他看到了那只雪白的小猴子。
    被一只半透明的巨手捏成团的白吱吱，如一个雪球般悬浮在一个男人肩膀旁。
    白吱吱全身已经被巨手挤压变形，它见到武禅变得激动无比，它用力挣脱，就像是要从巨手指缝里面挤出来的面团。
    “吱吱吱！”
    面戴白色面具的苦不尽搓了一下手指，半透明的巨手变大一圈，把小猴子完全握在了里面。
    “没想到就借一个厕所的时间，居然把人等回来了。你就是武禅？等等，你真的是武禅吗？不就是死几个人吗，你的眼睛至于这么红吗？”
    武禅单手握住凶豹。
    “你是地平线商团的人。”
    “本人，善无善报，苦不尽。你回来的挺快，看来我韩老哥有点放水啊。”
    武禅说：“凭你一个人不可能杀光他们，把你的同伙都叫过来。”
    苦不尽不乐意：“你们武家从来就是目中无人。这焚烧站的人的确挺强的，但碰上我，算他们倒霉。”
    宫京生和宫樱雪联手，本可以干掉苦不尽。但谁都没有想到，苦不尽竟然变成一个煞人。
    在煞人状态下，本就是超能力产物的灵质体鬼面童子也拥有了超能力——吸食人类的恐惧情绪，从而变得更强。
    人类可以克服恐惧，但无法阻止恐惧的产生，更何况，苦不尽还有一手让人害怕的绝招。
    那张白色面具下面，是一张丑陋无比的脸。那张脸有着极严重的烧伤，然后又被刻下十几道刀疤，就像是苦不尽曾经刚逃出火海，又滚上了刀山。
    这样的一张脸，突然从面具后面被放出来，谁都会被吓一跳。而宫甜甜和屠霜产生出的恐惧大大滋养了鬼面童子。
    苦不尽比划道：“我先是这样一斧，劈死了那个男人，然后这样再这样劈死了他老婆。那个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吧，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凉透了。如果趁热的话，我还能找点乐子，唉，真是可惜了。”
    大少爷的命令是不能杀掉这个武禅，但很显然眼下的局面不是武禅死就是苦不尽亡。去他娘的大少爷，跟自己的命比起来，总会长的恩惠算不了什么。
    韩灵宝既然号称千人不敌，他的手段是让苦不尽佩服的，武禅能比预期时间提前赶回来，就说明真的很有本事。
    苦不尽故意激怒武禅，就是为了让武禅冲动犯错，从而一击必杀。
    巨型的鬼面童子在苦不尽身上浮现而出，一口将白吱吱吞入口中，接着又从背后生出两条额外的臂膀，共有四臂，双斧双盾！
    苦不尽笑道：“你车上的女人更美，虽然肯定也凉透了，但我不介意，让我玩玩。”
    话音刚落，鬼面童子挥斧竖直劈向武禅头顶。
    砰。
    灵质体的巨斧被那杆乌金色的长槊一击劈碎。
    武禅站在原地未动，双肩金焰高涨。
    苦不尽说：“别人都怕你武家锐金咒，但我不怕。”
    他摘下白色面具，狂笑道：“让你的恐惧为我所用吧！”
    武禅仍是未动，就像是被吓傻了。
    但，
    鬼面童子连一丝恐惧都没有吸收到。
    ？
    苦不尽这才意识到，好像从刚才某个瞬间开始，武禅身上就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他们与你无冤无仇。”
    武禅开口，明明原地未动，却和之前判若两人。
    恐惧，犹如鼓点在苦不尽心头猛敲。
    好在，自己产生的恐惧也算！
    鬼面童子体型暴涨，四臂化作六臂。
    四柄巨斧同时朝武禅劈砍而下！
    轰！
    四柄巨斧结结实实劈中武禅，却像是石膏砸在岩石上。
    斧斧俱碎！
    连鬼面童子都愣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
    苦不尽惊讶的发现，武禅身上那金色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紫焰！
    而且共有六团！
    六团紫焰，连成环形，如日轮般悬浮在武禅背后。
    武禅双目跃动紫色电光，没有一丝人类情感。
    “滥杀无辜者，死刑！”
    武禅拖枪迈步。
    苦不尽要退！要跑！要逃！
    但视如制胜法宝的恐惧此刻化作淤泥沼泽，牢牢吸住了他的腿。
    他全身最后一点力气聚在了嘴上。
    “你不是人，是魔！”
    ……
    原始气息浓郁的森林，巨型野兽的乐园。
    一头铁鬃熊王倒在地上，庞大的肉身犹如一座小山丘。没有节制的丛林进化让它单只熊掌便有成年人类那般大小，一根钩爪就能将一个人从头到脚切成两半，一脚就能将一辆越野车踏成铁饼。
    如此的森林王者，腹部却被轰碎了，犹如山壁根部凿开一个供旅人躲雨过夜的大山洞。
    血呼呼的“洞”里，还真盘腿坐着一个壮汉。
    壮汉枯绳束发，如扫把状的闪电朝后刺去。他身上所释放出的霸道气焰，让整座猛兽森林安静乖巧。连铁鬃熊王都觉得能被壮汉一掌劈死，是它自己死得其所。
    壮汉抬手又从头顶掰下来一根肋骨，直接大口咀嚼。
    壮汉的对面，燃着一团篝火。
    明明浇了油，火焰却不敢升高，火是世间万物之一，当然也毫不例外地要对壮汉低眉顺眼。
    火的对面，盘腿坐着另一个男人。
    他已经坐了一个小时，看着壮汉吃了一个小时。
    “你真不吃？”
    壮汉用嘴从肋条上撕下一大块肉，嚼着，嚼着。
    这个问题，在这一个小时内，他已经问过五次。
    男人便回答第五次。
    “武尊主，在下的确没有胃口。”
    壮汉道：“所以你一把年纪，还这么瘦。”
    男人说：“年纪越大，口味越发寡淡。追求刺激，是年轻人的事情。”
    壮汉说：“本座与你相识时，你也是个年轻人。”
    男人说：“武尊主救在下，已经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没有武尊主，就没有今日的地平线商团。”
    壮汉说：“竟有这么久。”
    男人说：“所以，还请武尊主看在旧情的份上……”
    壮汉打断他：“本座说过，只不过是两家孩子玩闹，武家不会计较。”
    男人当然知道壮汉一言九鼎。
    但他此刻不是商团总会长，不是大龙首，而是一位为儿子求情的父亲。
    他需要确认、确认、再确认，才能放心。
    男人说：“待在下找到逆子，必亲手捆绑起来，送到禅少爷面前请罪。”
    壮汉说：“大可不必。本座之子的脾气，本座自是知晓，那小子……”
    咔嚓。
    壮汉左腕念珠上的一枚紫珠突然迸出裂纹，而后碎成两半落在地上。
    男人猛然一慌。
    壮汉看着地上的碎珠，沉默半晌，开口道：
    “看来你儿子这次玩的有点大，如果他运气不好，你现在就该动身回去给他准备丧事了。”
    东区3号废品焚烧站。
    武禅将众人的尸体收集好，一具一具地摆放整齐。
    苦不尽活着的时候，武禅心中还有着悲痛、愧疚以及浓浓的杀意。
    而苦不尽已死，众人大仇已报。
    武禅心中只有一片茫然。
    他真的好想有一个人，告诉他，接下来他该做什么，怎么做。
    白吱吱跪在宫甜甜身边，它想哭，它难受，但两只小爪子就算把脸挠破了却都哭不出一滴眼泪。
    今日一别，难道就可以真的忘掉这一切？
    不。
    武禅看着沈槿，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
    “嗨~”
    违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武禅转头看到一个发如鸟窝的少年。
    武禅不认识他。
    不，武禅认识他！
    曾经发生在幻象中的一切，犹如被解开的封印，全部让武禅想了起来。
    “你可以让他们复活！”
    武禅冲上去，用力抓住少年的双肩。
    他看到了希望。
    “呀呀呀呀呀，你别用这么大的劲儿，好疼啊。”
    少年想挣脱武禅，却挣脱不了。
    “是是是，我是可以复活他们，你先松手。”
    武禅立刻松手。
    少年说：“想要复活他们，你需要找到七枚珠子，然后就能许愿了。”
    武禅说：“那些珠子在哪，我立马去找。”
    少年说：“你真不好玩，都没听出来这是一个梗。”
    武禅说：“什么梗？”
    少年说：“呃……解释一个梗和解释一个笑话的笑点一样让人尴尬，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我是可以复活他们，但万事皆有代价。”
    武禅突然明白，少年在幻象中说的送给自己的礼物所指何物。
    在幻象中，少年曾试探武禅会不会牺牲自己的命，换来其他人的性命，和眼下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而那件礼物就是：
    同样的选择，武禅可以在现实中使用一次。
    这份“礼物”还真是贵重。
    虽然不知道少年的目的是什么，但是——
    武禅在幻象中选择的是，不救众人，而是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掉真凶给众人报仇。
    此刻，
    武禅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我愿用我的命，让他们重生。”
    凶豹朝天上一抛，枪锋朝下的竖直落下。
    武禅闭目，等待头颅被贯穿。
    砰。
    凶豹被一道火光炸开。
    少年吹掉手掌的焦烟。
    “哇，你们武家人，连死都这么咄咄逼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