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寸草心

    然而，意外发生了。
    赵雁卿很快收回心神，左右走了两步，似乎在平复心情。
    “妈？”谭人杰疑惑地唤道。
    赵雁卿抬起手轻轻按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她拍醒了沉迷于作品意境中的几人。
    “怎么样，神来之笔吧！”刘文书大肆夸奖道。
    “神来之笔是神来之笔，就是……”
    说道这里，严墨几个老家伙对视一眼，同时老脸一红。
    看几个老人家脸红，齐夏草的脸就更红了，也不知是哪个小王八蛋竟然用这样令人遐想的作品参赛，本小姐脸都红透了，真烦！
    就在他们红脸对红脸的时候，赵雁卿忽然走上前去，摘下那副《绸缪》，然后从齐夏草的手里拿过了话筒，走得离人群近了些，也没给专家们商量点评的机会，直接快刀斩乱麻。
    看到这一举动，张憧憬心中下意识就颤了一下，以为她是谭人杰的妈妈。
    果不其然，找眼前一手拿着话筒，一只手将那副《绸缪》近距离展现在众人面前，直接问道：“我先不做点评了，同学们觉得如何？”
    观众们几乎都是摇头。
    “这写的都是什么啊，一个字都不认识。”
    “是啊，这也太难看了吧！”
    “这好像就是那副被杂志社批判的《远游》！”
    ……
    不单单是庆大的同学们，就是其他参赛的学校学生，远远一瞥也是一阵摇头叹息。
    “庆大的总体水品都不错，只是没想到竟然有这种堪称垃圾的作品拿出来。”
    “不知天高地厚，真当文学界书法界没什么门槛，就什么人，什么字都看拿上台面了？”
    “简直就是丢人现眼，拉低我们书法鉴赏的水品。”
    ……
    听见这一片骂声，谭人杰可得意了，那嘲讽的眼神早就飘到张憧憬这边了。
    而此时此刻的张憧憬，已经被陈记录和吴成胜一左一右搂住了肩膀，被强行挤开的徐嘉骏也不知道他们寝室的人都如此不信任张憧憬，还有种男朋友被抢了的有缘眼神呢，要是这两位是妹子，估计她就要咬牙切齿，或者给某某人再次“伤筋动骨”。
    “你们干嘛？”张憧憬被他们突如其来的热情搞懵了。
    “不干嘛啊，好哥们不都是这么搂着的吗。”
    陈记录和吴成胜一脸贱笑，心中却道：哥们你千万别激动，你要是激动，就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直接把你给摁地上了哦！
    “不热吗！”
    张憧憬抱怨了一句，也没推开他们，只是拧起嘴角，观望着这位书法协会副会长到底要闹个什么名堂。
    ……
    赵雁卿拿着那卷展开的宣纸“游行”了一圈，冠冕堂皇道：“大家不要误会，我给你们看这幅作品不是要批判它的意思，总得来说，这幅作品确实是罕见的佳作，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称呼作者为‘灵魂写手’也不为过。”
    顿时。
    同学们惊讶了。
    谭人杰也惊讶了。
    张憧憬更惊讶，她这是什么意思？
    严墨刘文书他们也是愣了一下，没太明白赵雁卿这是要作什么。
    在一片惊讶中，赵雁卿继续道：“但是，在这里我要说一句公道话，一幅作品就是再好，大家看不懂，它就是一幅垃圾，所以……”
    “赵雁卿，你什么意思？”
    刘文书直呼其名打断了赵雁卿的话，在《绸缪》被称之为垃圾的那一刻，他就怒了，而且怒极了。
    齐夏草撇了撇嘴角，心中的想法更加直白：这要是垃圾，那谭人杰软绵绵的《侠客行》就连垃圾都不是了。
    严墨等人对赵雁卿的做法也颇为不满，古往今来，传世佳作，真正能看得懂的人又有几个？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 《多宝塔碑》，不都是那样鹤立鸡群吗，文人一脉，不就是抛开世俗眼光吗！
    只不过，他们想归想，却也不至于想刘文书那样直接大呼小叫，毕竟那人是书法协会的副会长，这年头，人际关机都讲究的是你给我一个面子，我给你一个面子大家相安无事，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谁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一个在文学界小有权威的人物。
    由此可见，文人的偏执，在这个和平年代真的不那么偏执了，就像大多数初高中学生一样，在应试教育的模式摧残下，本来就味同嚼蜡的作文，变得更加套路化、模式化，无病呻吟、故作深沉，用华丽的辞藻堆砌字数，俗套的例子论证，一遍又一遍，叙事的不是自己生病就是妈妈生病，或者是爸爸每天早出晚归，上班多累，议论的就多半摆不脱“苏武牧羊”、“楚汉之争”……等等这些例子，不但学生自己写腻歪了，恐怕老师都早就视觉疲劳了吧！
    而在这种现况下，一个从上小学就被语文老师批判又大家赞赏的张憧憬同学毫无意外就是一个奇葩，不分场合不分轻重就事论事的铁面阎罗则是这个奇葩的伯乐。
    此时此刻刘文书和赵雁卿已经不像是刚才那样远远的争论那么简单了，赵雁卿拿着话筒，说什么话，大家都听得到，刘文书更是毫不给面子，直接从她手里抢过那幅略带点恶趣味的《绸缪》，小心翼翼的呵护在怀里。
    两者大相径庭的举动，火药味十足。
    面对刘文书的质问，赵雁卿也是毫不退让，因为她知道，她这一退，儿子就要失意好久好久了，如果说刘文书呵护那幅《绸缪》像呵护亲儿子，那么赵雁卿就是实实在在的护犊子。
    赵雁卿神情肃冷道：“刘教授，我只是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实话实说而已，请你注意形象。”
    跟刘文书谈形象问题就等于让男孩子不喜欢女孩子，有发生的几率，但是小得可怜，刘文书争锋相对道：“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老子忍你很久了，就谭人杰那《侠客行》，硬生生把荡气回肠写成了小家碧玉，老子也是佩服不已，打个六十分都是多余的。”
    “你问问那几个老家伙，有几个是真觉得他那个簪花小楷有大家风范的？”
    刘文书指着严墨一行人说道。
    被当众道破实情，严墨几人顿时心虚，眼神闪闪烁烁的。
    赵雁卿没有回头去看，因为她心知肚明，93分中夹杂了多少人情分，不是说谭人杰的簪花小楷真的那么不入流，只是真的不适合《侠客行》而已。
    刘文书的话仿佛是当众揭露了一些阴暗事实，约莫揣摩到一点内幕的同学们都沸腾了。
    各种议论让校领导听得气都捋不顺了。
    齐夏草却难得的眼前一亮，以前忒不喜欢刘文书的僵尸脸，现在忽然就觉得僵尸脸也有看起来令人心情愉快的时候啊！
    赵雁卿站出来为儿子执言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了，不慌不忙道：“刘教授，有些事实不是大呼小叫比谁的声音大谁就说话有道理的，作品的好坏我们几个老家伙说了也不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觉得谁的字写得好，那才是真的好，这叫民心，古来君王执政讲究得民心者得天下，那么放在书法界也一样，得民心者得高分，不是么？”
    听到这番话，同学们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刘文书呸了一声，他这种大老粗也就闲暇的时候研究研究字体，分析分析某某诗词作者当时心情，骂起架来，自然比不过头脑清晰最擅长骂街的妇道人家，情急之下，说起话来就跟山野莽夫一样粗鄙不堪，直接道：“你个娘们，懂个卵，你也不摸摸自己胸口，昧着良心说话脸红不脸红。”
    赵雁卿瞠目结舌，她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解释自己真的懂个卵吧！
    此次书法鉴赏大会，注定会让这位“慈母”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
    “哈哈哈……”
    哄堂大笑。
    李松笑道：“这个刘教授也太刚了吧，比我们学院的陈刚还刚啊！”
    张憧憬亦笑道：“这就是文人的偏执！”
    徐嘉骏莞尔一笑，这就是不给面子的刘老师，只不过她笑的不是他的偏执，而是看到这样激动得说脏话的刘老师，也会在欣赏某的学生的时候，在他面前低眉顺眼。
    李松才不懂什么偏执不偏执，也懒得去懂，只觉得这个刘教授帮着张憧憬说话就贼顺眼。
    不过，他还是有点纳闷，憧憬的作品确实很渣啊，刘教授怎么会这么喜欢的样子？
    见赵雁卿被自己一句粗话堵住说不出话来，刘文书心里只想说真他娘的爽，原来“骂架”这玩意跟男女情事一样，直来直去虽然没啥情调，但比起拐弯抹角更能迅速的“一针见血”，现在占了上风，说起话来，都更加爽利了。
    “同学们，我老刘什么性子大家去中文系打听打听都知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我吹捧，就我手中这幅《绸缪》，绝对是当今书法界的奇迹，掺了半个字的假，我他娘猪狗不如。”
    这位刘教授倒也比较谐趣，最后那个比方打得更是精彩绝伦。
    同学们顿时一阵哈哈大笑，不过也有立即发出了质问声。
    “刘教授，你确定你没看错，这是绸缪？”
    “杂志社不是公布过，这幅是远游吗？”
    “是啊，谭人杰还点评过这是垃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