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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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大羽太老,而行路又太难。
    回中原的那一天,林瑯被舅舅张谦以如果不带大羽一起走,路过陇右时,给你买颗和母亲生前带的那颗夜明珠,一模一样的那种条件说服;直到林瑯被安顿到车上,马车开始行径之前,大羽都一直晃着尾巴,冲着林瑯笑。
    它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却只知道要围着他,要跟随他,要替他喝退一切伤害他的人。
    大羽追了林瑯很远,但终究还是没有赶上。
    林瑯的视线里,那条追着自己车驾的大狗的身影,因距离越拉越远而渐渐小成了一粒芝麻,似乎戈壁滩上起一阵风,就会把它吹垮。
    望着那个黑影,林瑯哭的泪眼模糊,只探头在窗外面,冲着那个追随不舍得身影喊:傻狗快回去吧!
    它听不懂,却以为是林瑯在呼唤它,只竭力地在戈壁上从跑到走,到用脱了力气瘫在地上。隔了一个山丘,林瑯还是听得到它唔的嚎叫。
    不知怎么地,林瑯又想起自己每次一受到些许挫败,就要吵着回金陵的情形。
    每次都拉着自己,不会吭声也不肯放手的唐玉树的那双眼神,和大羽一模一样。
    你觉得他无助,你又觉得他实在可靠。
    唐玉树回到房里时,灯已经灭了。蹑手蹑脚地缓缓推开门,又缓缓转过身把门外的光驱逐出林瑯安睡的空间。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受到一个拥抱从背后袭来。
    继而有泪水滴落在他裎赤的后脊上。
    唐玉树有些不知所措,却也配合着对方的情绪,一动不动,任由他从背后抱着自己。
    我再送你一个礼物我送你一个表字,单字一个羽,你愿意吗?
    好。
    以后我叫你唐羽,你要答应。
    好。
    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我也不会再扔下你,你也不要跟别人走掉,好不好
    好。
    你放心,我哪里都不会去唐玉树冒着胆子双手握住揽在自己腰上的那个人的手臂,轻轻施加力道捏了捏以示笃定。
    他对他说:你在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第二十三回
    第二十三回共衾榻酣梦微妙事 换杯盏畅谈通明人
    忘记了梦的具体情节,只隐约记得是个好梦。
    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揉开了惺忪的睡眼之后,林瑯刹那间愣住了。
    察觉到自己居然枕在唐玉树的臂弯里林瑯先是一怔,本来打算迅速坐起身,可理智在一瞬间又将将拉住他,教他不敢乱动,免得吵醒还在酣睡的唐玉树。
    与其需要两人面面相觑一起面对当前的微妙气氛,不如自己一个人缓缓消化。
    虽然唐玉树平日里嘴上一个字都不肯说,但林瑯知道他其实累坏了。
    所以鲜有放松的机会,唐玉树便拥簇在香软的榻间,睡得很香。
    现在这个距离,只要自己再向他的方向蹭过去一点点,额发应该就会碰到他的胸膛可自己憧憬的这段距离,在定义为兄弟的关系上讨论,实在是太近了如果唐玉树娶了媳妇儿,那么那个女孩便拥有了这段距离,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和他靠这么近也许比这更近;应该也有资格去摸摸他浓密的眉毛,沿着高耸的眉弓向下到挺拔的鼻梁,再到嘴唇兴许她会用嘴唇去碰他的嘴唇吧?还会轻轻吻一下他的喉结,再下去一些是轮廓清晰的锁骨,再
    林瑯突然又想起来那日点绛唇开业,两人一同捧着一束大红缎子挽成的花,路人笑说像极了大婚。
    大婚这个玩笑,当时被自己白眼翻着回应了过去。
    但仔细想来,若是被什么人物下了旨意,逼着非与他携手度日,倒也没什么不行。
    相比起玲珑心思的花良叙,唐玉树傻得厉害。但不论何时何事,他都全然让着自己,不让别人伤到自己,甚至面对刀,他都敢挡在自己面前。所以托付自己终身与他,想来他也会好生收藏,仔细对待。
    可以。但他可不可以?
    唐玉树睡得酣然,全然不明白自己在想着关于他的一切。
    他粗重又温和的呼吸声很让人心安。因温热而发着薄薄的汗,混合着昨夜泡过的温泉中硫磺的涩味,让林瑯有些呼吸紊乱。
    想试试看,趁他毫无知觉的时候,吻他看看。
    离自己最近处,是他利落好看的颞线,那里薄薄的皮肤下,透出青筋如果不小心舌尖点到,是咸咸的味道吗?
    只在脑海里斗胆了片刻,身体却不敢向前移动半寸。
    要是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他们两个人,也就不需要这么胆怯了吧。
    虽然只是胡乱的臆想,却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一般,从身后轻轻掀起被子来,林瑯缓慢地爬出了被窝。
    唐玉树交给自己枕着的那条炙热的手臂,因自己的离席而晾在外面。
    想了想,逃下床来的林瑯还是拽着被子把唐玉树的胳膊盖上了。
    林瑯确实有点不敢面对唐玉树。
    昨天也没有喝酒,却一整日都是晕乎乎地先是送唐玉树一件新的衣服,到他骑着大马来接自己上路,再到行路的途中自己全程紧紧抱着他,再到两人一起泡温泉,最后到躺在一处彻夜长谈
    在脑中潦草回顾了这些片段,林瑯竟紧张地出了一阵冷汗。
    林瑯终究还是觉察到了自己的情绪过度放纵着自己的任性恣肆,终究使自己对这个合作伙伴的占有欲,野蛮生长成了不可名状的怪异模样。
    索性整装了一番,出了放来到柜台前向小二叮嘱几句后,林瑯只身踏出了客栈。
    金陵城里熟悉的风吹在脸上,才让林瑯的一头灼热渐渐平复下去。
    到底是怎么搞的?
    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被无休止地重新演绎。命令自己不能想起,又偏偏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任性着实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能再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他只是个那么简单的人,简单的让着我,简单的守着我。而我却贪婪的,在守候之外,甚至更加另有所图。
    林瑯自我反思着。又想起昨夜自己失控地从背后抱住唐玉树,一面是真实的感动与心疼,一面却也有几分狡猾的心机用哭泣来索取一个安慰,他料定唐玉树不会将他推开。
    他是从不会拒绝我,但我本也不该索取更多。
    绕过小路,林瑯走到了大道上面去。
    又站在路口吹了一刻钟的风,林瑯想了想,决定向左手边拐去。
    支开了通报的下人后,身着了低调的男子装束的花良叙与林瑯在花府后门碰了头。看到林瑯时,脸上的表情相较往日,有些许不一样:长高了许多
    别用一幅我比你懂事的姐姐的腔调和我说话。林瑯皱着眉头回应她。
    换来花良叙一声笑。
    两人最后选定在一处僻静的小茶馆,随便点了几碟水果和一壶酒。
    怎么会想到要找我?花良叙轻巧地拨着龙眼。
    林瑯替两人斟了酒,端起自己那杯抿了小口:说实话:以前在金陵的时候,身边的人总是很多,能讲话的很多,能吃喝玩乐的也很多那个时候和你还没什么交集我记得,他们总是都捧着我,拥簇我,说到底,也就把我当个钱囊在捣鼓指望着我不知何时就掉出点儿银子来活了十七年,第一次遇到有人明白地告诉我真相那个人就是你把我这个财神像一榔头给敲碎了,掉光了金漆之后,我才看见自己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所以想来,偌大的金陵城,居然能找的也只有你
    花良叙笑着举了杯与林瑯一碰,自己也抿了一口:那近来过得怎么样?我看还不错,磨掉了以前的富贵像,如今脸上都有些男子汉该有的棱角出来了。
    是吗林瑯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操劳之故吧。
    馆子生意还不错吧
    也不和你吹牛了就是个小买卖。林瑯也伸手从盘子里捏起一只龙眼:倒是还不错只是陈滩那块儿地方太小,着实有点施展不开拳脚
    地方虽然小,可没挡住你成长得这么快
    算是获得了花良叙的认可曾费心追求的这件事就这么在轻描淡写地对谈中猝不及防地达成了林瑯一时间却也没觉得自己有多雀跃:以前我还笑你觉得你从小就随着父亲抛头露面地出去与人打交道,净和那些大人学了一般的油腻;现在我后悔笑你了这有什么可笑的吗?像那时候的我一般毫无资本的意气风发才叫可笑吧。如今肩膀上扛起了不单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担子,于是路也走得小心翼翼的,可那姿态一点都不可笑会觉得很踏实。
    敬你夸我花良叙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快告诉我肩膀上扛起了谁的担子?
    诶?林瑯没反应过来。
    花良叙狡黠一笑:说话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啊,自己也没察觉吧脸红了一下,眼神也柔和了许多是什么样子的好姑娘?
    狡猾。既然被看穿了,也不需要隐瞒;相反,近来的混沌状态,更需要看事通透的聪明人帮自己出出主意:其实,不是个姑娘。
    花良叙剥龙眼的动作流畅依旧,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哦?
    你会不会觉得我恶心啊我以前最反感那些富家子弟们玩弄小倌儿取乐如今自己倒变得像是一个小馆儿,终日里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枕于另一个男子的手臂之上,偷偷感受他的温度你说,我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既然你信得过我,同我讲这些事那这杯酒我干了。饮尽新斟的温酒,花良叙继续道:你说的那个男子,莫不是唐玉树?
    嗯。最近越来越奇怪,脑子里挥之不去关于这个傻子的一切。甚至也可以明确地察觉到自己想和他待在一起的那种心情就待在一起,没有别的事,简单地看风起看日暮,知道身旁有这么一个人你一回头,他便冲你笑如此,似乎也就可以别无他求了。林瑯为花良叙再将酒满上:你还记得他?
    记得很值得依赖的男孩子因为路过我们所在的隔间,听到那些女子对你出言不逊,便肯为你挺身而出你如今这么爱慕他,我倒私心觉得替他开心了。
    所以,我是爱慕他吗?我自己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那你觉得,你对他是什么感情?
    我不知道,从小只被成年人们告诉过:往后要成家立业要生儿育女,到了哪个年生就做该做的事我怎么知道竟有这么一天,我会对一个男子恋恋不忘我倒是晓得自己性子张扬,没想到如今却张扬成这般模样我是该改呢,还是该继续呢?你心性通透,我信你的话。
    改什么?这不是你的错啊。花良叙道:既然你心头有这股热望,就试着告诉他。坦白地面对他,也坦白地面对自己。你都有丢下林府无尽的荣华富贵,自己另立门户从头开始的胆识,何必把心情纠缠在爱慕的对象是男是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呢?你若真在这件事上胆怯了,倒会让我刚对你的另眼相待付之一炬呢。
    听罢花良叙的话,林瑯觉得确实有道理,思忖片刻,刚平复的眉头却再度皱起来:若是真能换此生都与他待在一处,我倒真的不吝啬什么代价,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也与我有同一样的心思
    若他于你,只是换帖兄弟的情分,那你还真不能强求。到时候,利索地收拾好自己的感情,如果难受的话,还可以来找我喝酒。
    林瑯愣了半晌,叹了一句:你果然通透便兀自笑了,衔着酒杯的边缘小啜几口:要向他坦白啊我还真得再斟酌斟酌
    午时林瑯才回来,拐进巷子里就看到客栈二楼的露台上,唐玉树四下张望着。
    莫不是在寻我林瑯暗忖着,有几分窃喜。
    进了屋就遭到唐玉树的问话:我醒好久了你去哪里了?
    唐玉树发问的时候虽还是笑着,眉头却有微弱的蹙动察觉到自己竟也开始学着花良叙的毛病,观察起了人的表情,林瑯讪笑了几声,将手里拎着的细长包裹放在桌面上:这是送你的。
    你又乱买了啥子呦笑着拆开包裹,唐玉树从中拿出了一柄精致的刀。把玩在手里良久,从刀柄上看到了两个字唐,他认识;指着第二个字向林瑯发问:这两个像小梳子的,放在一起就是羽吗?
    被小梳子逗笑了,林瑯点了点头:是唐羽!
    在!立刻以嘹亮的军礼回应,有模有样地拔刀出鞘,耍了几个招式给林瑯看。
    在换来林瑯一阵叫好之后心满意足地好生收起来:所以你这一早,就是去给我买刀了吗?
    哦,没有林瑯道:还去见了一下花良叙。
    唐玉树的哦回应的晚了须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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