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电梯里，冯母斜睨了自家儿子一眼，见他那丢了魂的样子，很是不争气道：你跟小风闹别扭了？
    冯野嗯了一声后，一言不发。
    刚才电梯门阖上时，他的视线一直紧紧地放在张风和身上。只是可惜，张风和并没有回应他。
    冯父虽然没有见过张风和，但听他们这说的七七八八的倒也明白了几分。便问道：是刚才那个小伙子？
    末了还评价了句：长得倒是挺精神的。
    冯母也跟着附和，俨然已经把张风和当做了自家人。跟你说了那么久了，也没见你把人带回家看看！
    冯野听了心中一阵苦涩。他没法跟父母解释为什么过去不把张风和带回家介绍给他们二老认识，也没法解释现在张风和为什么对他避而不见。
    好了，年轻人的事，你就让阿野自己去想吧。冯野的大哥冯漾笑着打了圆场。
    冯家人去的是聚兴楼顶楼最贵的包厢，而张建明一家却只能去三楼的小包厢里吃饭。等人一一落座后，王欣开始打电话，听她说话的内容，张风和不难猜出是在叫那个拖油瓶回来。
    这臭小子，大年夜的也跑出去瞎混！
    张心朵听了，八卦道：妈，哥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王欣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的？跟妈说说。
    张心朵将自己这些天来对他哥的观察说了出来，张风和在旁笑了笑，便借口要去洗手间，起身出去了。和他们一家人待在一个包厢里，果然还是太压抑了。
    去到洗手间门口，他推开门正要进去，却撞到一个人，他连忙道歉，只是等他抬头一看时，面前的人让他愣住了。
    竟然是张绪？
    他怎么在这？
    张绪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张风和，便笑道：小张风和，来吃饭啊？
    听到这疏离的称呼，张风和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正要越过他走进去时，张绪的身后有人走了过来揽着张绪的胳膊，亲密道：张绪，是谁啊？
    张风和跟那人四目相对，顿时气氛有些微妙。
    那人自然是袁峰。
    看这两人甜蜜的样子，怕是交往得非常顺利吧。尤其是张绪看向袁峰的眼神，充满了爱意，这是张风和不曾在张绪身上见到的。原来张绪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是这样腻死人的眼神。
    袁峰看到居然是张风和，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他尴尬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张绪赶紧走。离开时，看向张风和的眼神还充满了防备，仿佛张风和会抢走张绪一样。
    张风和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去到水龙头前，泼了些冷水在脸上。冰冷的水刺激得他愈发清醒。他想到一个大年夜，竟然让他先后碰见了冯野、张绪和袁峰，真是有意思。
    虽然遇见了张绪和袁峰这一小插曲，但并没有让张风和多想，他上完洗手间后，便回到包厢。只是还没进去，就听见包厢里传出的欢声笑语，张风和想到刚才他在时，包厢里气氛压抑，他一走，就这么欢快，未免做得也太明显了。
    想也没想地就推开门，一进去包厢里的人回头看他。张风和握在门把上的手有些微僵住，他的身子立在那儿，错愕地看着出现在包厢里的两个人。
    一个是张绪。
    一个是袁峰。
    *
    张风和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和张绪可能有某一层微妙的关系，直到这一刻门推开，整个世界变得安静时，他才开始意识到，他似乎忽略了什么？
    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姓氏，出现在这里，他的猜测似乎合情合理吧？
    张绪是那个拖油瓶吗？
    想法刚一冒出头来，张风和就一脑门子的汗，他没法想象他曾和自己名义上的弟弟谈过恋爱滚过床单，他吓得正要慌忙逃走，张建明却将他拉过来，介绍道：小风，还没见过吧，这是你王阿姨的儿子，袁峰。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第十八章
    袁峰。
    张风和不需要镜子，都能想象得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他看向张建明，努力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是在开玩笑。
    然而不是。
    张建明看向袁峰的眼神充满了疼爱。
    他的手虽然抓着张风和，可视线却落在袁峰身上，并一个劲地嘘寒问暖，仿佛袁峰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样。
    张风和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他悄悄地挣脱开被张建明抓着的手，然后抬头跟面前的袁峰问好。他的笑容僵硬，即便眼神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可表面上却还是装作一副第一次认识袁峰的样子。
    袁峰的反应也差不了多少。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外，这个小他六岁的男生，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并亲切地叫他哥。
    张风和说不清心里边是什么滋味。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跟自己滚过床单谈过恋爱的张绪不是自己的弟弟，还是该悲哀抢了他男朋友的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弟。
    当所有意料之外的巧合纷至沓来时，剩下的就只有浑浑噩噩了。
    这顿饭张风和吃得心不在焉，饭席上，王欣装模作样地关心他，并在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要给他介绍对象的意图。张风和听得心下一阵烦闷，便冷冷淡淡地应了她几句。
    一旁的张心朵见状，反倒不满了。阴阳怪气道：我妈认识的人都是些名门千金、富家小姐，介绍给你认识，那是你高攀了。你这人怎么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啊？
    这话里句句带刺，透露着对张风和的看不起。
    小朵！张建明忙呵斥制止。张心朵顿时就要发作了，只见她不满地拍了拍桌子，毫无教养地对着张风和大呼小叫道：爸！你干什么啊！真搞不懂你们干什么对这家伙这么客气，你看他那穷酸样，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还好意思在我们面前摆谱！
    张风和听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吃你们的用你们的了？
    过去我爸给你的那些生活费不是钱了？别沾了好处就不认账了。
    张风和闻言只觉得好笑，他冷冷道：那是你爸欠我的。
    张建明在和前妻离婚后，并没有争夺儿子的抚养权，倒是有定期支付赡养费，只是那点赡养费也只够张风和用来交学费了。
    张心朵还想再反驳几句，结果被王欣按住。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再起冲突。只是张风和却没有心思再吃这顿饭了，他只觉得恶心反胃。对着这一家人，他食难下咽。
    一个王欣，一个张心朵，还有张建明，以及袁峰。
    张风和承认自己确实是吃饱了撑的，才答应要过来吃这顿年夜饭。
    他起身道：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了。
    闻言，张建明却拦着不让他走。张风和用力地推开他，手却被张建明拽住。就在气氛僵持时，一直未说话专心吃着饭的袁峰放下筷子，淡淡道：我送你吧。
    说着，他也跟着起身，拿过放在椅子上的大衣，用眼神示意张建明松开手，然后走出了包厢。张风和摸着手腕，跟着走了出去。
    早在他们开席前，张绪就已经离开。原来张绪的家人也在聚兴楼订了桌团圆饭，恰巧袁峰也要来这吃饭，两个人就借着机会忙里偷闲地甜蜜了一会儿。结果就目睹了这让人吃惊的一幕。
    临走时，张绪还看了张风和好几眼，眼神里透着若有所思。
    走到外头，趁着等电梯的间隙，张风和仔细打量着袁峰。比他要年轻六岁的脸蛋，满满的胶原蛋白，皮肤很白皙，眼睛很亮，神情也很倨傲。
    突然间张风和很疑惑，为什么张绪会把自己当成袁峰的替身呢？明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难道是因为那冥冥之中莫名其妙的联系？
    袁峰突然的开口说话，打断了张风和的胡思乱想。我是跟我爸姓的。
    张风和一听就明白了，袁峰在解释他那个英年早逝的爸姓袁，他跟着他自己的爸姓。
    电梯到了，两人走了进去。电梯里除了他们外，没有其他人。袁峰倚在墙上，抬眼看着张风和。没想到你就是那个人，吓我一跳。
    彼此彼此。张风和也没好气。
    就算你是我哥，我也不会把张绪让给你的。突然的，袁峰来了这么一句。
    张风和听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对张绪没什么兴趣。
    那最好不过。袁峰笑了笑。话语里的志在必得，全然没有为自己介入张风和与张绪之间而感到愧疚。
    本来就是我和张绪认识在先的，你在张绪心里根本不算什么。电梯门开了，袁峰看着张风和走出电梯，没有跟上前去，反倒是在电梯门再次关上之前，对着张风和又再次宣誓了主权。
    张风和闻言却暗自发笑。
    如果真的这么自信，那又何必要一次次地警告他？
    站在聚兴楼大堂里，看着身边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张风和的心却被冰封在了湖底，他拢了拢围巾，走出了大堂。
    外边寒风凛冽，刺骨的风刮着张风和的脸，刮得生疼。天空飘起了雪，张风和抬头看着黑暗中透着点点红光的夜空，像小时候那样伸出手去接雪花。雪花落到掌心，很快就化了。
    他想起小时候父母还没离异时的春节，一家人吃着热腾腾的年夜饭，外头响着此起彼伏的烟花声，张风和吃过饭后，嚷着也要放鞭炮，张建明就带着他到外边放各式各样的鞭炮。一直到下雪了，他才被母亲喊进屋里，揉着他被冻得通红的耳朵，呵斥道下次不许再这么调皮。
    现在他的耳朵也冻得红红的，可惜不会再有人帮他焐热。
    张风和收回手，正要离开。却没看见身后有人朝着他走来，一双温暖的大掌冷不丁地欺上他冰冷的耳朵，热乎乎地捂着，人也凑到他的身旁，说道：怎么站在这里吹风？
    张风和一个激灵，忙回过身去，一下就落入了冯野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他听见冯野用责怪又委屈的语气对他说道：张风和，你今年没有给我发短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肉包子啊啃一口的地雷(づ￣3￣)づ╭?～
    第十九章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张风和的新年祝福就马不停蹄地发了过去。今年却再也没了那个心思，给冯野发什么短信。他以为过去那些石沉大海的短信，对冯野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所以这会儿听到冯野的控诉，他觉得很莫名。
    推开冯野因捂着他的耳朵而顺势搭在肩头的双手，张风和的语气很冷淡。他轻声说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发？
    说罢，又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想离得冯野远远的样子。
    冯野的手伸在半空中，手指颤了颤，想伸出去，却又不得不蜷缩着收回。指尖落着白色的雪，一碰即化，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也冻得有些发红。他看到张风和对他明显的抗拒，心里头的寒意比这冬日的雪还要冷上几分。
    他讪讪道：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他一整晚想着张风和，想得心不在焉食不下咽，之后就随意找了个借口出来透透气，谁知一下楼时就见到张风和落寞地站在大堂外，吹着冷风。冯野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看着那人站在那儿耳朵冻得红通通的，心莫名地觉得疼，只想伸手帮他把冷了的地方焐热。
    可惜他没有意识到，冷了的心，是怎么焐也焐不热的。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风和并不会因为今天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就给冯野好脸色。他也不想再陪冯野玩什么有钱人的感情游戏，所以这会儿不管冯野说什么，他都不想听。他站在离冯野远远的地方，用眼神示意他，别跟过来。
    然后迎着风雪，转身离开。
    除夕夜的街上没多少人，空空旷旷的，就连车也稀少得很。好像每个人都有家可归，都有人盼着你一生顺遂。张风和搓着手哈着气，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脚步缓慢。
    他没什么地方可去的，最多就是回那个自己租的小屋，关着灯听着外头的烟花声，蒙头大睡一觉。
    全世界是热闹的，可这热闹不属于他。
    张风和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冯野没有跟上来，真好。
    想着，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他一言不发地给藏着手机联系人里的母亲拨了电话。妈，是我啊，小风。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高兴的。
    电话接通时，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张风和的母亲才说道：小风，新年快乐啊，吃了饭没？
    张风和捏着手机，鼻子微微一酸，却仍是很精神道：吃了，当然吃了。叔叔和弟弟还好吧？
    都好得很，说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张母语气又柔和了些，她笑道：倒是你好几年都不回来过年，今年又是去哪度假了？跟你说外国有什么好的，还是在家过最有年味
    听着母亲的唠叨，张风和烦闷的心情也跟着舒坦了些。他不是没想过去母亲那儿，只是自打弟弟出生后，那家人越来越不欢迎他，他能感觉得到。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懂得怎么看人的脸色，张风和自然没兴趣再往那儿跑。
    又聊了会儿，张风和很久没跟张母聊过电话了，他有很多话想要倾诉，他边走边说，总觉得一时半会都说不完。可电话那头的张母却在一句催促声过后，充满歉意地和他说：小风，下次再聊啊，妈这边有点忙。
    跟着只剩下一阵忙音。
    张风和愣愣地听着电话，他的眼睛弯弯的，因说到兴头上，嘴角边还扬着笑意，直到电话被挂得猝不及防。他举着手机的手越发觉得冷，依稀间，他似乎听到电话那头，弟弟稚嫩的嗓音在嚷着说：妈妈，过来吃饭！
    以及一道等得不耐烦的男声，聊什么呢，还要不要吃饭了！
    就来就来
    然后什么都没了。
    张风和静静地站在那儿，他望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路，却不知自己要走向何处。曾经是他家人的人，如今都各自有了家。只有他被两边嫌弃，夹在中间，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的父亲对待别人的儿子比自己的儿子要上心，他的母亲也在有了新的家庭后，对他这个和前夫生的儿子不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