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她在这段记忆中轮回整整五次。
    第一次她差点被疼痛折磨疯，明明能动却动不了，第二、三次她在极端的恐惧下尝试，只是脱离了小女孩的膝盖。
    第四次，她看到直播观众人数的下降，那是真的心灰意冷，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也不知要在这恐怖的痛苦中轮回多少次。人们会轻易地在绝望中盲目瞎想，她就想着是不是副本已经结束，她被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到没有人关注直播，是不是很快别人都会忘掉她，她就变成这里的npc？
    正当她即将失去意志，堕入绝望谷底时却发现直播人数在飞涨。
    在此之前，她从未觉得这些观众会给她带来什么支持、希望，只当他们看热闹，而他们也确实只不过在看热闹而已。
    但那一刻，她即便自己不愿意接受，也必须承认，突涨的观众数目，就像一剂虚无缥缈的强心剂，告诉她，还有希望。
    希望。
    苏雪瞬间回神，开始从几位队友的思路中寻找答案，一开始是林客通过时刻表发现可以用厨房中的美食替代危险的食物想到林客，苏雪不免多了些力量。
    她突然进入这个世界，被系统告知要参与副本，起初非常害怕，担心因为自己是新人而被欺负被针对，但这位看起来十分阳光的青年从一开始就二话不说当先进入餐厅当然，后来苏雪明白了，整场副本中，只有她和林客是新人，有多余积分，即便被淘汰依然能够存活。
    但是如果不是林客，她不会主动站出来。
    她选择站出来，就不可以放弃。
    还有叶时、周兆，他们做推理时候往往会从副本给出的条件中进行通关猜测，教会她在看到杂物间时，反向思考里面道具的作用，再通过后续线索去验证这个作用。
    那么现在
    她作为一只玩具熊，只有在一段记忆结束时、极端的痛苦中，双臂能够摆动，仅仅想靠这一点逃跑几乎不可能，那副本这样设置，是不是本身就不是为了让她逃跑呢？
    再反观小兰的态度，一边把小熊剪坏，一边把小熊缝好，说明她本身也非常矛盾，对于这件自己收到的礼物，她很喜爱，却不明白礼物的主人为何变得对她那样残忍。她还小，根本不懂人类的复杂，只能在疑惑中来回摇摆痛苦。
    对啊！既然副本的任务是替孩子们找回心爱的玩具，那么她还有另一个不同的选择可以做。
    这种逻辑思路在老玩家内属实常见，是真正属于f级副本的低难度，但在苏雪这边，却是靠着灵光一闪才得到的答案。
    第五轮，她在剧痛之中，尝试着晃动虚弱的手臂，操纵遍体鳞伤的小熊抱住了小兰。
    小熊是填充棉的，手臂软乎乎，轻轻靠在小姑娘的手臂上。由于没有温感，苏雪几乎感到自己碰到两根木棒，硬邦邦、没有弹性，这就是小兰的手臂，苏雪刚有一点害怕，就被这两根能活动的木棒抱住了。
    小兰的眼泪落到她毛茸茸的头上，把她的头顶变得更软。
    接着苏雪就回来了。她恍然回神，也对着小兰笑了笑。
    小兰两侧，短袖大可和小鱼都露出有些期待的表情，和之前完全不同，他们似乎也想玩游戏了。
    苏雪这才发现，林林和小可正闭着眼，沙盘上放了一本无皮书和一样断线风筝。
    看来叶时和周兆已经进入到他们的记忆中。
    正当苏雪为自己出来得太慢、没有带出有用信息而愧疚时，叶时高挑的身影和捂着额头的周兆双双出现在面前。
    【主神系统：孤儿院副本，玩家进度2/6，请继续保持。】
    【主神系统：孤儿院副本，玩家进度3/6，请继续保持。】
    另一个世界的教室中，林客在下午四点到来之前，飞速拼完了林林和小可的全身，还把一部分天空也填补好。
    整副拼图的色调明显明亮许多。
    还好林林常年低头看书略有些圆背，十分好认。
    原本三天时限的副本，第一天没过就完成3/6，进度已经保住，但林客心里总记挂着多出的分母。
    多出的1/6无疑指的是院长，但这个世界内关于院长的信息实在太少了。难道还需要替院长找玩具？想想都不符合逻辑。
    林客想到这儿，下意识抬眸扫了一眼对面，却不料和男人看了个对眼。
    男人眉峰一挑，勾起唇角看他。
    林客：
    活了活了，知道您活了，面部表情没必要这么丰富。
    林客悲催地发现，他无法像分析普通npc一样分析院长，因为在他这儿，院长的构成太复杂了，这给他的推理增加不少难度。
    院长首先是副本内的npc，但其次也是小书房里的怪人，他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可以划等号，是不是两者都是主神系统所说的□□。
    目前来看，院长的情绪一定可以影响怪人，需要通过抓他进书房变成怪人接受安抚。
    同时，怪人也一定可以通过院长获取更多信息完成自身成长，从不会说话的矇昧到忽然开口成为不能打人的文明人，其中一定有院长的功劳。
    那怪人是否可以影响院长？林客起初认为不行，但继这次回到副本，院长反抓他一波手腕、甚至开口安抚他一番的魔幻操作之后，林客有些摸不准了。
    难道只是同一个人的两个人格？那和精神患者有啥区别！
    林客不歧视精神患者，但是在恐怖副本里找到精神患者，安抚他们，这工作内容未免过分地狱。
    正想着，对面精神患者整了整衣领站起来，目光朝林客一瞥，似是在问：还不走？
    哦，严格按照时刻表进行任务。
    林客站起来，慢腾腾跟着步伐沉稳，白大褂衣摆生风的院长，从二楼走到一楼，进入餐厅。
    跨入餐厅的一瞬间，院长再次回头看了林客一眼，眼神似乎有些抱歉。
    林客：
    有话就说！您的眼睛会说话我已经知道了！
    可您的嘴也能说话您忘了？
    下一刻，男人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愿，缓缓开口道：我喜欢吃什么？
    林客一愣。
    这个问题逻辑太怪，他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差点气笑，心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却听那道低哑好听的声音再次问道。
    我，喜欢吃什么？
    林客瞳孔骤缩。
    这不是闲聊，是必死剧情。
    几乎一瞬之间，院长的目光不再像个人类，而像某种盯着猎物的巨型肉食动物。
    林客头皮一麻。
    原来刚才那个抱歉的眼神是真抱歉，抱歉我要杀你了？
    这一次与之前不同，院长问完话之后并没有越走越近，而是站在原地等待，林客则感到一股寒气攀着脚后跟往上。
    他僵硬后退一步，却发现寒气是真实存在的一瞬间，口香糖青年摔得五马分尸的死法掠过他脑海。
    林客全身都麻了，念头飞转。
    喜欢吃什么？
    这个副本对于院长的信息介绍基本为零，别说喜欢吃什么这么私人的事，就是职位身高年龄都不详！
    但是副本一定不会设置无解的问题，答案一定曾经出现过。
    一个独自生活在异世界的院长喜欢吃什么？不行，方向错误。
    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喜欢吃什么？太笼统了。
    难道是孤独的人随便什么都喜欢吃，只要是饱含爱心做的？这个答案太恶心，林客自己先黑了半边脸。
    【弹幕：这道必死题设置得好微妙啊。】
    【弹幕：我准备拿去问我男票了，微笑.jpg，让他知道答不好这种题是会出人命的。】
    冰霜已蔓延到他上臂。
    就在林客的脖子僵硬，嘴也几乎张不开时，他艰难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最喜欢吃什么。
    冰霜停止蔓延，男人剑眉微挑地看他，似乎突然回归正常。
    【弹幕：啊喂喂这样也能过，boss这么好糊弄的？】
    【弹幕：院长好容易哄啊。】
    【弹幕：好哄+1。】
    【弹幕：别起哄哈哈哈哈小哥哥人生已经够艰难了，烧个饭还要哄完孩子哄大人，给点面子。】
    【弹幕：你别说！我从点进这个直播开始就发现他有这种大佬气质，万物皆可哄。】
    【弹幕：也皆可恐吓哈哈哈。】
    我喜欢吃什么？男人再次问了一遍，这次语气缓和许多。
    林客垂眸，等到身上的冰霜慢慢化解，这才抬眸动了动唇角。
    做给你吃，你就知道了。
    第十四章
    终究林客还是逃过一劫。
    院长似乎不太满意，但仍给了他机会，双□□叠地坐在过于小的塑料餐桌椅上等待。
    林客进厨房之后，将门一掩，便再度通过触碰激活石灯笼，对面立刻显出三张焦急的脸。
    三人见到林客完好无损，都松口气，汇报喜讯。
    苏雪通关，叶时给林林读书通关，周兆则是莫名其妙通关了。
    这一点很奇怪，周兆压低声音：场景里我拿着断线的风筝，面前是空空如也的黄土地，我压根不敢乱走动，活生生过了大概有十分钟，我就回到心理咨询室，小可的状态很正常。
    林客皱眉，直觉这里有问题，但说不上。
    几个人又讨论一番如果林客穿越回来，他们由谁穿越过去的问题。这个问题很现实，一旦院长吃完林客做的饭，林客就会回到真实世界，而三人不论谁做饭给孩子吃，都会进入到想像世界，并与院长共度良宵。
    只要按照日程表正常用餐，我们就会在两个世界间不断穿越。叶时蹙眉，刚想着提出这次就不让苏雪冒险，她来接替林客做下一任穿越者，就听到周兆灵魂发言。
    我去吧，这就我一个男的，你们俩女的和院长呆一晚上不合适。他道。
    叶时、苏雪：
    林客：
    【弹幕：这直男属性我服哈哈哈哈极致！】
    【弹幕：间接说明副本不消灭直男。】
    【弹幕：这话一出怎么接啊，御姐就算是说想去，也不好开口了。】
    弹幕吐槽归吐槽，也有几个人夸周兆有担当的。
    这问题不再争议，两边便都开始烧饭，虽说是晚饭，林客却仍只挑了几个鸡蛋、午餐肉。对面闲靠在灶台上指点周兆烧饭的叶时看见，笑道：就让人吃这些，不怕被杀啊？
    林客：
    【弹幕：哈哈哈哈这就是副本里拉家常的新方法吗，学会了学会了。】
    林客微笑：看来你挺放松。
    是的，叶时一顿，温和看他：你大概没法体会在人生最绝望、失去一切、又进入传说中几乎无人生还的惩戒副本，做好发生一切恶心事的准备后，却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糟，npc和队友甚至还有点可爱的心情。不然你就能理解我了。
    林客：。
    林客特别想对她说，你大概也没法体会在刚刚匆忙结束一生的工作后、立马进入一个奇怪主神世界，又要开始新的工作，而且新工作比原来的工作更恶心、更变态、更折腾人，工资和五险一金、人身安全保障全都消失了，总而言之还不知道要工作多少年的心情。
    不然你就能理解我了。
    人与人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他刚想开口，却听一直手忙脚乱闷声烧菜的周兆闷闷对叶时道：我理解你。
    林客：。
    他忽然感到亿丝丝无人理解的孤独和惆怅。
    惆怅的工作人员和心情放松的玩家几乎同时结束准备工作，周兆端着一盘番茄炒蛋和竹笋炒肉往外走，叶时替他端着牛奶。
    林客也握着一杯早餐蒸蛋配午餐肉葱花走出去。
    餐桌旁，院长正静静盯着自己的手，听到动静，抬眸，目光落在林客手中的杯子上。
    虽说有较大把握，但在男人目光扫来的一瞬，林客仍是没来由绷紧背部。
    院长一笑：我喜欢吃的？
    【弹幕：我觉得这一波小哥哥没法蒙混过关了，哪有人大晚上吃这个！早餐还差不多吧。】
    【弹幕：盲猜小哥哥是不是只会做这个？】
    【弹幕：太敷衍了，这要是院长说喜欢我把头给他。】
    【弹幕：连双筷子也不给太简陋了】
    对啊，吃的。林客把杯子往男人面前一放，调羹一架。
    就在弹幕如窒息般卡顿的等待中，只见男人用食指和拇指捏起十分小巧的调羹，在杯子中搅了搅，似笑非笑看林客一眼。
    林客郑重盯着他。
    就在所有人的心越提越高，林客的心也渐渐下沉时，男人开动了。
    调羹很小。他很小心地，舀起一勺嫩得发晃的蛋羹，送入唇间，仿佛在做一件很新奇的事，时不时还会仔细端详调羹里翠绿的葱，嫩黄的蛋。
    就这么别扭竟也吃得相当好看。
    【弹幕：竟然真的吃了。】
    【弹幕：竟然不违和。】
    【弹幕：人好看吃什么都好看。】
    【弹幕：真的喜欢吃？？？标准到底是啥？主播别不厚道快解谜！】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们这个问题，过了几秒，等男人将蛋羹吃得干干净净，林客的身影从院长面前消失，众人的视角也跟随林客，回到真实世界。
    真实世界，四个大活人终于汇合，叶时惊喜望向林客：你回来了？
    周兆一回头，也露出笑容想打招呼，接着整个人就消失了。
    余下三人：
    副本不给四人喘息的时间，林客通过石灯笼刚嘱咐周兆几句，周兆那边便满脸惊恐地哎哟院长走了我先不说了。
    只留下三个人在厨房里你看我我看你。
    外头传来小孩儿们吃得畅快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孤儿院的晚餐时光，静谧中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窗外暮色渐沉，除了空旷得不正常以外，也是漂亮的傍晚。
    苏雪忍不住道，道：好想睡一觉。
    今天这一天，的确过得太漫长了，就连林客也觉得像是过了一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