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夜半谈心

    天色已晚，长公主便就歇在了祁王府。
    此时虽已夜深，但长公主依旧未曾入睡，大概是多年未曾回到这个地方。看着皇城之中，那一轮比别处更加皎洁的明月，总回触动她的心事，让她想到很多很多年以前。
    明月皎皎，院子里带着淡淡的兰花清香，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了小厨房那边，那棵梨树上。
    此时已经是六月，梨花早就已经谢了，绿叶成荫。
    “本宫记得，那株梨树是早就留下的。”长公主笑着道。
    燕宸曦从侯府方才回来，便来院子里陪着长公主说话。他生性清冷，不擅长与长辈打交道，也只有当年在他最弱小最狼狈的时候，给予了他庇护的长公主才有这样的殊荣待遇。
    燕宸曦虽然话不多，但是长公主问起，便回道：“是，此处原本是秦王的府邸，后来王府修建的时候，那梨树我便一直留着了。”
    “秦王……”长公主眸色变得深沉悠远起来，道：“昔年秦王乃是慕容开国皇帝的幼子，骁勇善战，文韬武略，远胜于其身为太子的兄长。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军中，他的威望远远胜于太子，甚至当时太子令与秦王令同时下达，底下的人尊秦王而忽视太子……当时民间便有传言，说是神熙帝要将皇位传给秦王。果然，不久之后，太子患病暴毙，秦王登基为帝，是为仁宗……”
    夜凉如水，长公主的声音在夜色下格外的清晰。
    “是。”燕宸曦猜到了长公主想要说什么，道：“所以当年父皇将秦王府赏赐给我的时候，坊间都在传言，我会成为第二个秦王，有朝一日终究回将太子取而代之。但，我从未有那个心思。”
    面对这个已经年过花甲、历经三朝的长公主，燕宸曦并无丝毫想要隐瞒之意，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无法隐瞒。
    长公主看了月色下，面容平静的年轻人一眼，眼神深沉而又睿智：“当年圣上将这个府邸赐给你的时候，你并无那个心思，但是现在……”
    燕宸曦的眼神，微微有些闪躲。
    长公主倒是笑了，道：“本宫不是劝你放弃争抢。当有了想要保护的人的时候，便就有了对权势的渴求，只要不剑走偏锋，就没什么不好。”
    这一刻，像是回忆起什么陈年旧事一般，长公主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不会的。”燕宸曦低声，道：“当年秦王取代太子，兵不血刃。纵使我无秦王那般天纵奇才，但也会避免血溅宫城的悲剧。就算不为了别人，也为了阿玦……”
    提到虞玦的时候，他原本清冷的面容，微微变得柔和了起来。这一种转变，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
    长公主看着他这个样子，心底最后一丝担忧终于彻底的放下了，道：“那就好，我就说，那个小丫头是你的福星。”
    “当年圣上将秦王府做为封王的府邸赏赐给你的时候，我竭力反对，你可知道是为什么。”长公主看着那株历经了数百年风霜岁月的梨树，有些感慨的问道。
    当年景安帝封方才到弱冠之年的燕宸曦为王，朝中大臣虽然震惊，但……无人反对。毕竟，燕宸曦这些年南征北战，功勋摆在那里，纵然没有皇子的身份，也应该封王的。
    真正让朝臣反对、朝野上下哗然的是景安帝将昔年秦王的府邸，赐给了燕宸曦。
    东宫太子已立，祁王权倾朝野，将昔年的秦王府赐给祁王，究竟预示着什么不言而喻。此事满朝哗然，就连久居深宫的太后都被惊动了。
    众人的反对声倒也不奇怪，但是让人真正觉得意外的是，在庄子里的长公主闻讯也回到京中，劝阻景安帝。
    旁人不能理解，但燕宸曦是知道的。
    “那时姑祖母知道我并无心皇位，是怕我一旦接受了父皇的封赏，反而处在了风尖浪口之上。”
    长公主微微颔首，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聪慧，就异于常人，“这是其一，其二我知道你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生怕你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那时的燕宸曦，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能护这天下周全，但……亦能倾覆大宸基业！
    这些年在庄子里，长公主看似不问世事，但心中还是记挂和担忧着这父子二人的。
    燕宸曦轻笑一声，道：“那现在您就不担心了吗。”
    “方才我说过，如今的你除了仇恨之外，还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就如同一柄利刃，有了刀鞘保护，我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会伤人伤己了。”
    这个历经三朝城府，看穿了半世王权更迭的老人如是说道。
    良久的沉默，二人之间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声音，提着灯笼的下人们远远的跟着，未曾上前。
    “赐婚的圣旨可是你费尽了心思才在圣上面前求来的，怎么今日反倒不告诉小丫头。”打破沉默的是长公主含笑的声音，提及两个人的婚事，方才僵凝的气氛瞬间缓解了。
    燕宸曦嘴角带着笑，道：“她胆子小的很，我怕吓着她。”
    没有谁比燕宸曦更了解虞玦的性格了，在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之后，小丫头肯定会胡思乱想。只有……将这一道圣旨下去，将两个人的命运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不可分割，方才让她的心定下来。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燕宸曦早就知道了真相，却在赐婚的圣旨没有拿到手之前，对虞玦瞒的严严实实。
    前世是他大意，才出了那样的纰漏，这一世绝对不会允许悲剧重演！
    看着燕宸曦嘴角噙着笑，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长公主五年的摇了摇头。
    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姑娘的。
    “这棵梨树是昔年秦王为王妃栽下，他们二人伉俪情深，后来纵使秦王登基为帝，也空悬六宫，留着它，倒也算是个好兆头。”
    燕宸曦看向那株梨树，想到昔年虞玦在王府中的岁月，目光也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道：“她也很喜欢这棵梨树。”
    见他俨然一副深陷情网的样子，长公主只有无奈的摇头的份，道：“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我送您回去。”燕宸曦手中提着灯笼道，他一直对长公主十分敬重，就连景安帝都没这个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