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琉璃一梦

    又是那个梦。
    梦中一团团白雾围困着她，她身处于迷雾之中，看不见来路，亦看不清归途。
    那个白衣人，清浅的声音如同这苍茫的世界唯一的一道光，渐渐地、渐渐地淡出了她的视线之外。她已经很累很累，累到没有力气，再去追逐他了。
    一团团白雾，变成了簌簌而落的雪花，雪花落在她的掌心花开，变成了殷红的血！
    惊心动魄的红，与那苍凉的白形成了对比，红与白，她的世界只有两种颜色。
    她无力的躺在血泊中，任凭身体被大雪覆盖……
    冷，真的好冷……
    忽而，她感觉到了大地在颤抖，马蹄声如雷鸣，战场上传来了厮杀声。
    烽烟骤起，硝烟弥漫。
    她听到了战马嘶鸣声，兵刃相接的厮杀声，甚至还有利刃划过皮肉的声音……
    “城破了……”
    不知是凄怆的声音喊道，声嘶力竭，大人们的哀嚎声，小孩的啼哭声，逃窜声，一声声似是狠狠的揪着她的心。
    纵使看不见，她也知道，入目所及应一片疮痍，战争中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又如何能逃脱的了那些人的屠刀！
    就在那些百姓啼哭求饶声以及那些杀戮者猖狂的笑声之中，虞玦再度听到了训练有素、疾驰而来的马蹄声！
    血色的人间炼狱，迎来了从天而降的英雄，无边的黑夜，迎来了它的曙光……
    景安九年，前朝余孽慕容氏与北蛮勾结，攻破边关防线，血洗广陵三日，所见之处，尸骨累累。
    三日后，奇兵从天而降，击退敌军数十里开外，终免江南沦陷之祸。
    ……
    一场大雪后，整个江陵都笼罩在一片琉璃白雪中。
    江陵青云山不系洲的红梅是江陵一等一的美景，每逢花开时，赏花之人络绎不绝。
    今年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雪，游人畏冷，闭门不出，倒是辜负了这红梅白雪，琉璃世界的美景……
    有一叶扁舟自上游而下，扁舟上站着的是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
    一袭白衣，风姿出尘，被眼前美景所吸引，含笑道：“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年年垂又开，这广陵的红梅，果然名不虚传啊。”
    “殿下，国师他们都在等着您商议大事呢。您倒好，跑到这里游玩来了。”旁边护卫装扮的侍女无奈的说道。
    “呵，有什么大事，终归不都是为了那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罢了。”女子神情冷漠，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
    那双机敏清湛的眼眸，带着看穿一切的洞明，却又有着身在其中的无可奈何……
    侍女知道主人处境的艰辛，不由道：“只要我们能找到小殿下，国师他们不会再为难您的。”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嘲讽道：“你终归是太天真了，人心素来欲壑难填，更何况是他们呢……”
    白衣女子最终敛了眼中复杂的神情，长长一叹道：“如此美景，你就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即兴出游的一叶扁舟，顺流而下，正好停在了不系洲的某一处山涧谷中，笑道：“疏烟你看，天意注定我今日不辜负这红梅白雪的美景……”
    说话之间，便自扁舟而下，疏烟无奈的看着自家殿下一脸高兴的模样，只得随着她一起下了船。
    此处山涧幽深，素日里就鲜少有游人至此，今日雪落时分却十分冷清寂静，冷清到几乎可闻簌簌而落的雪花声。
    主仆二人沿着崎岖山路，穿过一块石壁，却见那石壁之后别有洞天，满目冰雪，无一丝寸土落在外面。
    这样一个绝冷的所在，连飞禽都是极少，却有数百株红梅树静静生在雪中。那红梅开的张扬艳丽，远胜于方才在小舟上所见。
    山风微微吹来，扬起地上雪尘，却也带得无数花瓣轻轻飘落风中，晶莹剔透的雪花携裹梅花风中弥漫着梅花，梅花中又有特有的冷香气息，嗅到鼻中不由神清气爽。顿觉这里与世隔绝，便又是一重神仙天地。
    纵使是记挂着国事的疏烟，见到此场景也不禁为之叹服。
    而在此时， 寒冷清香的梅林中，突然隐隐传出琴声。
    “殿下，此处林间有人？”疏烟诧异的说道，而白衣女子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竟循着琴声而去。
    待渐渐走近，便觉那琴色异常清亮悦耳，侧耳听去，竟似有金石叩击之美质。
    清风阵阵，梅香幽幽。曲中隐隐透出清高孤傲，隐世出尘之意。琴曲悠扬婉转，令人如洗尘垢，精妙清雅之处，可见抚琴之人的技法高超之处。
    曲调循环婉转，每重复一次，欲见清冷高洁，再第二遍的时候，白一女子抽出了挂在腰间的玉笛，应着那琴声和去。
    玉笛声悠扬婉转，同琴声交错相映，就着这山中梅花冷香，白雪琉璃，纵使世间再不解风情、再不通音律之人，也舍不得打扰这样美妙的琴瑟相和的声音……
    “当”地一声轻响，这有如天籁般的曲子应声而止，一时间，就连疏烟都不再言语，唯有簌簌而落的雪花与梅花的声音……
    一切，直到一个红衣男子的到来而打断。
    那着一袭炙艳如火的红衣男子，自山谷梅林中缓缓踏步而来。
    这样冷的天气，他依旧只着一袭广袖红衣，如同火一般炙艳的颜色，仿佛与身后的梅林融为了一体。
    红衣墨发，容颜绝色，如仙如妖……
    人的一生何其的漫长，从牙牙学语，到垂垂老矣的年纪，我们将会看见过无数的风景，见过无数的人；人的一生又何其的短暂，只不过是惊鸿掠影的一撇，只不过是那一抬眸之间的温柔，便足以铭记一生……
    她看着出现在雪地里，这个炙热的如火焰般的男子，在她苍白的生命中，终归出现了一抹惊心动魄的一笔色彩。
    而他，看着一袭白衣的她，高傲的神情，也闪过了一丝惊艳。
    红梅白雪，琉璃世间，只有他和她。
    很多年后，再度回想起那一天相识的场景，她不禁想若是没有那一次在重重阴谋算计之下，过于美好惊艳的初遇。
    他们之间，会不会走向如今这样的死局，无数人悲剧的命运，是不是不会再重演？只是这世间，纵然再天纵奇才如他，惊才绝艳如她，依旧不能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