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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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想必这东临苍也是参透了这点,才觉无法对大英太上皇规劝,而今思来想去,他要救百姓之法,想来便也落到了蓝烨煜身上。只可惜,大战一起,蓝烨煜自也是心无旁骛,生死攸关,他自己都分身乏术,满心紧蹙,又如何顾得了百姓生死。
    越想,心境便也越发厚重。
    她颜思涵也非无情之人,自然也是想两国开战,不伤无辜,只可惜,这般想法并无实现的可能,只要百姓出了不了
    那国都城门,伤亡,定在所难免。
    思涵兀自而立,静静沉默。
    待得许久,她才稍稍回神过来,低沉道:“本宫虽不愿百姓无辜受累,但本宫,并无法子救他们。两国交战,本宫能做的,便是不让蓝烨煜分心,如是而已,其余的人或事,与本宫无关。”
    东临苍面色并无变化,仅是瞳色稍稍幽远半许,似是对思涵这话并无半点诧异。
    他仅是幽幽的凝在前方远处,叹息一声,正要言话,不料后话未出,思涵便再度先他一步出声道:“本宫知东临公子左右为难的处境,毕竟,一边是你长大的国土,是无辜百姓,是与你交好的百里堇年,而另一边,则是你娘亲,是蓝烨煜,是你想改变太上皇对大英闭关锁国的动摇之心,是以,如你这般处境,的确两难,本宫自能理解,只不过,你心底的无奈,自然不可算计在本宫头上,本宫虽非无情之人,但也非极为良善之人,这天下太大太大,本宫能力有限,顾不了天下之人,本宫心眼终还是有些小的,除了顾及东陵,顾及幼帝,顾及蓝烨煜之外,其余人或事,皆不在本宫考量之中。”
    嗓音一落,心底陈杂,一道道复杂压抑之感莫名升腾而起,则是片刻,竟也突然便不想与东临苍多言,仅是稍稍转身,踏步便要前行,却是足下仅行了两步,身后便扬来东临苍那幽远平寂的嗓音,“瑶儿便是不愿助在下护大英国都的百姓周全,难道,瑶儿也不愿在意蓝烨煜?此番之战,一旦蓝烨煜败,瑶儿远在东陵,可是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甚至,许是连尸骨都收不了。”
    这话入耳,思涵蓦地顿住了身形。
    正这时,东临苍并未消停,仍在幽远认真的继续出声,“在下并无害人之心,便是将瑶儿留下,也仅想全我之策,许是最后,蓝烨煜那小子并未冷血无情,而是善待我大英百姓,如此,我东临苍也会心生宽慰,更也不会利用瑶儿任何,只会,将你送到他身边,与他第一时间,分享,这场胜仗的盛况。”
    思涵满目幽远,头也不回的道:“东临公子想全孝顺忠义,但东临公子该是知晓,如你此际所在的处境与位置,忠孝已然不可两全。再者,也如东临公子所说,你在大英并无大权,你救不了满城百姓,又何必要因此而太过无力的折腾。有些事,许是顺其自然为好,也还是那话,本宫以为,你最该说服的,是让卫王与太上皇在大战之际将百姓性命考虑进去,而不是此际在本宫面前言道这些,而蓝烨煜,也望东临公子莫要将他想得太过不堪,他虽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良善,但也绝非你想象中的那般……恶毒。”
    “也罢,今日许是在下多虑也在瑶儿面前多言了。只是瑶儿你,当真不愿留下?”
    这话入耳,思涵眉头一皱,面色也微微而涌,一时之间,言道不出话来。
    思绪反复嘈杂,肆意的摇曳不平。
    她不愿留下?
    怎会呢。
    蓝烨煜此番生死未卜,她如何能真正放心离去,甚至于,倘若他当真战败,凭他那等性子,纵是最后仅剩他一人,也得单枪匹马去杀大英皇族,那般场面,该是何等的壮烈凄厉,以至于她仅是稍稍一想,便觉心口发痛发颤,再不敢往下多想。
    心口那股熟悉的揪痛,再度抑制不住的上涌,幸得背对着东临苍,纵是眉头大皱,面色抑制不住苍白,甚至再度伸手抵住了心口以图缓解疼痛,这番的神情与动作,也不必全然暴露在东临苍面前,让他看了笑话。
    这乱世之中,谁人都是有私心的,普天之下,众人立场不同,是以,也正因立场不同,身份不同,想法与目的不同,是以,才会有善恶之分。这东临苍,虽算不上恶人,但至少,他许是会为了他的某些原则,而做出对她与蓝烨煜不利之事,也如蓝烨煜昨夜所说,东临苍心思宽广复杂,说不准紧急之时便要突然给他掉链子,但如今瞧来,这东临苍,心思太多,计量的太多,许是,的确不可多信。
    思绪腾腾的翻转摇曳,思涵慢慢的理着,半晌不言。
    待得许久,沉寂压抑的气氛里,东临苍再度叹息一声,似如想通亦或是妥协一般,仅道:“在下并无真正为难瑶儿之意,便是此番亲自出城追寻而来,言道之话,也算是在好生与瑶儿商量,既是瑶儿不愿留下,在下也不再强求。方才为你把脉,你心疾之症并非乐观,此番赶路,定要好生注意身子保暖,切忌不可感染风寒,待得归得东陵,定得差御医多煎些松心调神的汤药来吃,心疾之症,不可一日便解,需慢慢调养,望瑶儿切记。再者,前方渡海,在下依旧会为瑶儿准备船只,瑶儿可安心归去,而蓝烨煜这里,在下也会为瑶儿好生盯着,随时为你传信,如此,也算是相识一场,在下最后为瑶儿所做之事吧。”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前路漫漫,瑶儿一路顺风,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便先回停车之地,策马归城了。”
    嗓音一落,他分毫不再耽搁,踏步便行,甚至途经思涵,他也不曾停留,而是略微坚定自然的往前。
    思涵并未言话,仅是兀自沉默。
    心绪浮荡摇晃,空洞无底,终究难平。
    待得半晌,她才稍稍抬眸,漆黑深沉的目光凝向那已然走得稍稍远了些的东临苍,眼见他脊背挺得笔直,步伐虽为缓慢,但却毫无停留之意,似是当真放下了一切要让她留下的意愿,就这么,一直缓步的往前。
    一时,她面色也越发的复杂几许,一道道清冷紧张之意,也莫名在心头腾然而起。
    则是半晌,眼见他即将要靠近那官道的拐角处,她眉头一皱,终是出声而唤,“东临苍。”
    这回,她唤了他的全名,嗓音干脆,语气中也不曾掩饰的透出了几分威胁。
    这话一出,那人便应声而停,随即便可,便回头过来,略是微诧的朝思涵望来。
    思涵扯声道:“你要让本宫日后在蓝烨煜面前进言,并无不可。”
    东临苍静静望她,面色并无半许起伏,待得沉默片刻,便出声道:“条件呢?瑶儿答应此事的条件,是何?”
    他果然是聪明的,自是知晓她有所条件。 思涵眼角一挑,深眼凝他,并未立即言话,待得沉默片刻,她才稍稍敛神一番,眼睛也稍稍一眯,淡道:“条件自然也简单。只要东临公子诸事以蓝烨煜为重,与他里应外合拿下大英国都,本宫,便允东临公子之意,在蓝烨煜面前进言,护你国都万民。”
    东临苍眉头一皱,思量片刻,缓道:“瑶儿也该是知晓,如今大周与大英胜负未分之下,在下自然不能明着帮蓝烨煜,从而陷我东临苍于险境……”
    “本宫并未说过要让东临公子明着帮蓝烨煜。本宫之意,是要你暗中里应外合罢了,再者,东临公子求的是万民之命,而本宫求的,却仅是这单一的条件。倘若东临公子连这点都不愿妥协与应答,东临公子心狠至此,你与本宫之间,自然也无需再聊。”不待东临苍后话道出,思涵便淡然无波的插了话,说着,嗓音越发一挑,继续道:“自打东临公子最初出手帮蓝烨煜,你便已然走上了不忠的不归路。如今东临公子相明哲保身,甚至还想全你声名,全你国都百姓,东临公子若不付出点代价,何来能全你心中之念?再者,东临公子虽心思精明,处处都算计得当,但东临公子并非是神,有些事,你虽算计得到,但却控制不了,东临公子也得想清楚呢,你既是已然帮了蓝烨煜,既是已然走上了对大英不利的不归路,那你东临苍也已然并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如此,你若帮衬蓝烨煜,许是蓝烨煜对你心有感激,再加之本宫在旁游说,你这国都万民,蓝烨煜自能放过,但若东临公子不愿,本宫自然也无能为力,如此,这国都的万民性命,便也只有顺其自然了,倘若到时候当真国都满城变作炼狱,百姓生灵涂炭,自然也是东临公子一手促成。”
    冗长的一席话,被她以一种极是淡漠清冷的嗓音道出,似如事不关己,语气极是漫不经心一般。
    却是这话一落,东临苍便下意识噎住了他方才的后话,那双漆黑的瞳孔静静朝思涵凝望,待得片刻后,他低声道:“瑶儿这是要威胁在下?用满城之民的性命,威胁在下?”
    思涵面色分毫不变,慢腾腾的挪开目光,淡道:“东临公子风谋略过人,手段也是过人,本宫何能威胁得到东临公子,倘若东临公子心无旁骛,当真是个喜欢寄情山水,不问世事之人,又如何能受本宫威胁。人啊,皆有私心,东临公子的私心是何,本宫也不愿多想,更不愿拆穿,而今东临公子既是中伤蓝烨煜冷血无情,防着他的癫狂阴狠,如此,本宫自然被东临公子方才的那些话啊,震得心有担忧,难以排遣,既是如此,本宫自然得为蓝烨煜打算一番不是,东临公子要扳倒太上皇,要彻底改变大英闭门锁国之状,蓝烨煜要报仇,要手刃仇敌,要拿下大英,如此,至少在现在,你二人目的一致,并未相差太多,是以,你二人自当携手前行,互相配合,只有这样,蓝烨煜行事能稍稍容易一些,不至于被现实逼得暴躁甚至癫狂,从而恼怒的毁你国都万民,而东临公子,也可借蓝烨煜之手,除却大英太上皇,彻底令大英变天,如此,你二人相互配合,岂不更好?”
    阴沉淡漠的一席话,卷着几分冷意。
    而这番话落下之后,东临苍也并未立即言话。
    两人突然便双双沉默了下来,无声僵持。待得半晌后,东临苍终是出声缓道:“前些日子在东临府时,在下便已大英了与瑶儿和蓝烨煜为盟。”
    是吗?
    思涵淡道:“当初东临公子虽是答应了,但也不过是随意言道罢了,口说无凭。但如今事态至此,且你我身上皆绑着责任与盟约,是以,自然得稍稍正式结盟一番。”
    东临苍眼角一挑,“瑶儿欲如何正式结盟?”
    “东临公子随本宫来便是。”思涵并未径直回话,仅是略微笼统淡漠的道了一句。说完,足下便开始缓缓往前,径直而行。
    待路过东临苍之后,眼见身后一直无东临苍的脚步声跟来,她头也不回的继续道:“东临公子不是要急着回城么,此番怎开始耽搁了。且也不必对本宫审视什么,放心,本宫不过是要与你为盟罢了,并不会当真吃了你。”
    这话一落,脊背挺得笔直,再不言话。
    却是这话刚落片刻,东临苍便已踏步跟来,步伐缓慢得当,纵是此番被思涵反过来威胁了一番,竟也能保持镇定从容,似是心神分毫不受扰乱一般。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前,待绕过官道的拐角后,便径直朝不远处的马车停歇之处行去。
    眼见她二人越来越近,江云南与展文翼则双双上前而迎,待行至思涵身边,展文翼先是抬眸将思涵全身上下扫了一眼,确保并无异常之后,才将目光朝思涵身后不远的东临苍望去,瞳色阴沉复杂,连带面色也跟着冷了几许。
    独独江云南似如浑然不觉思涵与东临苍二人的异样一般,仅是跟在思涵身边道:“长公主与东临公子倒是去得久,此番终是归来,江云南与皇傅也已休息好了,此际可要即刻继续赶路了?”
    思涵下意识转眸朝江云南望来,并未回话,仅道:“去车内取一只空杯出来。”
    江云南猝不及防一怔,却又是刹那便回神过来,他蓦地敛神一番,咧嘴朝思涵笑着点头,随即便扭头朝东临苍望来,挑着嗓子柔腻道:“东临公子倒是好兴致,此番都要离别,难不成竟还想敬我家长公主一杯践行酒不成?倘若当真如此,东临公子倒着实不必这般麻烦了,我家长公主不胜饮酒,不宜喝酒呐。”
    东临苍面上的幽远之色全数压下,整个人的神情也恢复了常日的温润雅和,他抬眸朝江云南往来,那双平寂无波的黑瞳也顺势迎上江云南的眼,缓道:“柳公子对瑶儿倒是关心得紧。只不过,柳公子也不必故意以酒水之事套本少的话了,此番本少可不是要与你家长公主喝践行酒呢,至于究竟要做何,本少如今也云里雾里,不知何意呢。”
    江云南神色微动,心有起伏,随即勾唇笑笑,不再言话,仅是再度敛神一番,随即便循着思涵之言而迅速往前,待得钻进马车内找了一只空杯出来后,便见思涵与东临苍等人已是站定在了马车旁。
    “长公主。”他上前半步,将空杯朝思涵递来。
    思涵却并未伸手来接,仅是手指一动,一只匕首陡然自袖袍滑落指尖,随即不待众人反应,她指尖飞速而起,拔了匕首出鞘,随即便陡然朝左手腕上割了一刀。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又或许在场之人皆未言道她会如此动作,是以猝不及防中,皆是怔得不轻。
    却是这时,思涵手腕的鲜血已是流出,她这才极是干脆的接过了江云南手中的空杯,将鲜血接住,但得鲜血溢满半杯后,她才将杯子朝东临苍递来。
    东临苍眉头已然极为难得的皱了起来,目光深邃的落在思涵面上,也未耽搁,仅是稍稍伸手,那骨节分明的指尖便略是自然的接过了思涵手中的杯盏,思涵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一圈,淡道:“既要为盟,那自然得饮血为盟,此际,便该东临公子了。”
    说着,也抬手将手中的匕首朝他递去。
    他叹息一声,伸手接过,随即便道:“瑶儿何必如此,你身子并非硬朗,这为盟之事,何须你划肉溢血。倘若那小子知晓你如此,依他那护短之性,许是又得让在下拿话来说了。”
    “虽非硬朗,但流这点血,倒也不在话下。也望东临公子莫要耽搁,时辰要紧。待得这同盟之事完毕,你与本宫,还得有要事要做。”
    嗓音一落,便不再朝东临苍观望,仅是稍稍伸手抽出怀中的绣帕,正要缠上手腕的伤口,却是还未动作,展文翼已是将她手中的绣帕抽走,垂头而下,亲自开始为她手腕包扎起伤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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