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它在每一次短暂恢复了意识间隙的时刻，反复地在自己的记忆深处篆刻事实。
    它开始想方设法在每一个恢复意识的瞬间，给下一轮的自己留下信息。
    但不仅是它在进化，夏梨也在不断变化。
    不知道从哪一次开始，夏梨也逐渐改变了自己的策略，不再像是那样刚开始那样强硬地给它灌输身份的内容了。
    夏梨开始采用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式，像是一个真正的恋人会做的那样，温柔地陪伴在它的身边。
    夏梨用自己的满腔情意和身边的一切环境信息，为它布下了一个无处可逃的天罗地网。
    这是一个名为“爱”的陷阱。
    第五次测试，代号伊普西隆。
    它开始无法抗拒地，更深一步沉沦了进去。
    “你终于醒了。”青年在床边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几乎像是发着光。
    夏梨看着它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那双满含着柔情蜜意的琥珀色眼睛，就像是一块上好的枫糖，甜到令人发飘。
    它一片空白睁眼时看到的第一幕，就是眼前这幅场面。
    没有任何人在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能够做到不为所动。
    之后的夏梨更加是可爱到令他晕头转向。
    此时的夏梨还没有完全从之前沉默寡言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夏梨平时也不太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每当较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它，夏梨就会有些着急地在房间中四处转悠。
    只有在再度看见了它的时候，夏梨才会无声地松一口气，然后默不作声地贴上去。
    夏梨会用软软的头发不停地蹭着它的脖颈，面无表情地趴在它的肩膀处，无言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这样的行动让它的心情不自禁地软成了一片。
    毫不夸张地说，在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攻势时，它直接溃不成军了。
    它只想拼尽一切哄得自己的爱人开心，哪怕把心挖出来都无所谓。
    在这段时间之中，它就好像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和自己的爱人过着耳鬓厮磨的甜蜜生活。
    这样的生活太过简单也太过美好，以至于它完全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这也导致失去记忆的它，在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时，彻底崩溃了。
    这一次的夏梨本来无意让它知道自己的身份，想着只要就这样，一直甜甜蜜蜜开开心心地过下去就好。
    只可惜在一次意外中，没挂稳的刀具坠落了下来，划破了它的手。
    它亲眼看到了底下的电路和钢骨。
    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它的意识彻底陷入了紊乱和崩溃之中。
    它难道不应该是一个人类，是夏梨千辛万苦救活的爱人吗？
    这样的它，到底算是什么呢？
    循声赶来的夏梨也看到了这一幕。
    它抬起了头，无声地向夏梨求助。
    它想问夏梨，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夏梨明明说，它是个人类才对啊，名字叫做君裴，是他的爱人。
    然而夏梨只是平静地拉起了他的手，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无奈地说道：
    “君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修复起来也是很辛苦的。”
    它喃喃自语道：“不对，我不是君裴吧。”
    一直温柔可爱的爱人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你就是啊，不然我那么多天都是在和谁说话。”
    它看着自己的手，所有的数据都几乎要停止运转了。
    它竭尽全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最温和的了语气对夏梨解释道：“我这个样子，怎么会是人类。而且，我一直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在告诉它。
    如果还想活下去，就必须牢牢记住，它不是君裴。
    这是“它”这个意识活下去的第一准则。
    但是夏梨没有再听它的解释了。
    夏梨拿出了一个微型开关，当着他的面拨动了一下。
    在看到这个开关的一瞬间，所有代表着记忆的数据都在那一刻归拢。
    它瞬间就想起了所有的记忆。
    它已经重复了很多次，它在想方设法想要逃出这个无解的循环。
    这一次，它好像又失败了。
    “我还以为这次能成功的。”
    夏梨有些失落地握着开关，自言自语道：“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为什么每次它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君裴。”
    因为它只是它，从来就不是君裴。
    它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没事的，再来一次吧。”
    这么多个日夜，与它亲密无间的青年，在这一刻打开了光脑，开始了删除数据的过程。
    这一次的删除，好像与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它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像是想要挣脱出它的心室，冲到青年的面前怒吼。
    它第一次生出了情绪这个概念。
    强烈的绝望侵蚀着它，几乎将它的数据完全吞没。
    它对夏梨生出了恨意。
    凭什么，它永远都像是一个玩具一样被夏梨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是在同时，它又无法自控地对夏梨生出了爱意。
    夏梨是制造出它的人。
    夏梨是第一个这样温柔地陪伴着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