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庄文轩最后还是点点头，“我想你可能只是一时迷惑，等你长大了，你就会后悔的。”
    “我已经长大了。”季由认真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你，老师，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庄文轩放佛承受不起少年诚挚的目光，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可是我也怕有一天我会后悔。”
    这一次，季由没有马上回答，良久，他闷闷地开口，“没关系的，老师，如果到时候你后悔了，我也不会缠着你的。但是现在，我想和你在一起。从来没有人，像老师你一样对我这么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庄文轩心里挣扎着挣扎着，终于，他撇过头，低声道，“那么，老师答应你。”
    季由惊喜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他，叫了一声，“老师！”
    看着少年眼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只有热烈的欢欣和快乐，庄文轩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和愧疚，伸手环住少年的肩。
    接下来几天拍摄了一段两人纯情的交往史，季由看向庄文轩的眼神愈来愈热烈，而庄文轩在享受少年甜蜜的恋情中，时不时露出有点担忧的神情，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办公室里，季由坐在桌旁写着作业，而庄文轩在他对面披着卷子，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很好。这段时间，季由已经习惯了放学后就到庄文轩的办公室写作业，等他一起回家。季由的父母常年不在家，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小家庭，季由一个人住，有没有回家根本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季由记忆以来最开心的日子。
    等庄文轩批完了卷子，季由也很自觉地收拾好作业本。
    庄文轩把卷子整理好，起身放到柜子里，季由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在他肩上轻轻蹭着，低声叫着，“老师，老师……”
    庄文轩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去拉他的手，“快松手，这里是办公室。”
    “没关系，这个点大家都去吃饭了，除了我们没别人。”季由笑道，“老师，今天是我的生日。”
    庄文轩拍拍他的手，转过身，“我知道啊，等会儿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季由并不松手，把庄文轩反压在柜子上，凑过去道，“老师，我想亲亲你。”
    庄文轩有些脸红，“回去再说。”
    季由笑道，“老师答应了。”
    他还没来得及放手，没有上锁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然后传来一声大吼，“你们在干什么！”
    从后面看，他们的姿势太过暧昧，无论是谁都会想到他们在干什么。
    庄文轩脑袋轰的一声炸响，瞬间脸色苍白，然后发青。
    ☆、第八十一章 不由
    几个校领导推门而入,领头的却是与季由有过过节的瞿志。
    没有时间去想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地步，庄文轩脑袋里一片混乱，脸色煞白煞白,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将怎样的难堪，心如死灰。
    季由被那一声大吼惊得立刻松了手,然而已经来不及,闯进来的每一个眼里都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们看到了什么并且想到了什么。季由一时手足无措,慌乱不已。
    瞿志有些小人得志地骂道,“伤风败俗,伤风败俗。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乱搞的地方，还是两个男的！庄老师，你是怎么为人师表的……”
    “不是老师的错！”季由突然大叫一声,然后庄文轩面前一挡，一脸决绝，“是我，是我强迫老师的。这件事跟老师一点关系都没有，老师也是受害者。”
    庄文轩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嗫嚅着，“不……”
    教导主任皱着眉头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这么说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我很清楚。”季由在刹那间已经做出一个决定，并且决定把它贯彻下去。转眼之间，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变得坚定而充满力量，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慌乱。“是我的错，与庄老师无关，我会承担全部的后果。”
    “不是，不是这样……”庄文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挣扎着叫道，却因为底气不足音量小得可怜。
    “老师！”季由猛一转身，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尖利，他的眼神从最开始的决然，慢慢变得柔软，留恋，不舍，愧疚，恳求，坚定，他深深地望着庄文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和眼神所要表达的内容完全不一致的话，“对不起！”
    庄文轩仿佛被他的眼神震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季由已经转过身，“一人做事一人当，无论是什么样的处置，我都接受。”
    瞿志几乎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季由，你不要以为……”
    “好，只要你自动退学，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教导主任很快也做了一个决定。他当然清楚事情也许并不像季由说的那样，但是比起学生来，老师犯错会让学校蒙受更多的耻辱，既然季由主动承担，他也只好顺势而为。他作出了一个有利于学校却不见得公平的决定。
    季由正面无表情地在收拾课桌，陈瑶在他身后含着泪问道，“季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由一句话也没有说。
    陈瑶继续道，“季由，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并不是你强迫庄老师的，根本是庄老师勾引你的，对不对？”
    季由猛地转身，眼神狠戾地看着她，“不对！是我强迫老师的，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陈瑶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眼里的泪水晃了晃，落了下来，她苦笑了一下，“季由，值得吗？你这是在毁你自己的前途你知道吗！”
    季由的神色缓和下来，他微微恍了一下神，很快又清醒过来，他的眼里有着浓浓的哀伤，但更多的是无法动摇的坚决，“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决定的事，绝不后悔。”
    季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装到书包里，才走出两步，陈瑶在身后追着问，“季由，你准备去哪里？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季由转过身，“我爸妈准备把我送到国外去。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陈瑶眼睛红红的，还不死心，“你准备去哪个国家？”
    季由突然笑了一下，认真道，“陈瑶，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忘了我，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陈瑶捂着嘴巴哭起来，蹲下身躯，“可是我只喜欢你。”
    季由露出一个悲伤的眼神，感同身受一般，他想伸出手去安慰一下哭泣的女孩，手指在空气中微微动了动，终于还是什么也没做，缓缓垂了下去。
    导演喊了停之后，陆衍很快调整好情绪，从季由的世界里抽身。李雪却还没有停止哭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的助理连忙上去搂着她的肩安慰，周边的工作人员都有些面面相觑。
    王易和陆衍担心她是哪里不舒服，赶紧上前问道，“李雪，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去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李雪一边抽噎着一边摇摇头，“没，我没事……我就是觉得很伤心，让我哭一会……一会儿，就没事了。”
    虽然她这么说，大家还是有点担心，不敢走开。
    好一阵子之后，李雪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
    她的助理一直扶着她，宋辉早就细心地准备好了湿毛巾，李雪一站起来就递了上去。李雪接过毛巾，把脸埋进去捂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红的，还有点肿，整个眼妆自然全都花了，看起来有点狼狈。
    李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冲着陆衍道，“陆神，都怪你，演得太好了，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初恋，不由自主就……”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起哄起来。
    有调侃陆衍说，不愧是陆影帝，演得真好，让人代入感这么强，情绪止都止不住。有几个女性工作人员也笑着说，是啊是啊，刚才我也差点忍不住想哭呢。就是觉得有点丢人，拼命忍住了。
    也有调侃李雪的，追问美女的初恋是什么样的之类的。
    王易拍了拍陆衍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
    “我突然有个想法，”王易开门见山，“想把结局改一下。”
    “王导想改成什么样的？”
    “等一下，等韩渊来了，我一起跟你们说。”
    王易把修改好的结局跟两人说了一下，韩渊点点头，“不错，这样的结局比之前的更有张力。”
    “只不过，这样一来，陆衍的粉丝大概要哭死了。”韩渊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陆衍沉默了一会儿，对王易道，“谢谢王导。”
    王易拍了拍他的肩，“不要急着谢我，我只是为了电影的效果。何况，这也是因为你的演技足以支撑这样的冲突。”
    拍这场戏的时候，苏漠正好有空，就跟着一起去看看。陆衍事先已经跟他说过了这场戏的内容，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苏漠本以为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何况他这么多年在商场上的训练，早已能够做到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对情绪的控制更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然而他还是没有想到，真正亲临现场会有这么大的冲击。明明知道是演戏，是假的，那一刻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心碎。
    季由在街心的公园坐了很久，他已经换下了平日里穿着的学生制服，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短短时间，他仿佛一夜长大，从一个懵懂少年蜕变成一个有所担当的青年。他身上那种蓬勃的朝气已经被一种沉郁的气息所取代。只有他的眼神，依旧是执着的，热切的，真诚的，纯粹的。尤其是在看到那个等待了许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庄文轩有些恍恍惚惚的。这段时间，他经常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脑海里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充满嘲笑和鄙夷的脸孔，用着不屑的语气说着同性恋，变态之类的话。然而更多时候，却是被那个充满热情和活力的少年的身影所占领。只是很快就会切换成那个噩梦一般的傍晚，少年用他还未成熟的身躯，以决绝的姿态挡在他的身前，承担下所有的责难和可怕的未来。
    庄文轩饱受煎熬，他无法忘记少年用那样的眼神说着“对不起”，那本不该由他来说的话。但是他也没有勇气，去坦诚事实的真相，他甚至连一起承担的勇气，都缺失。
    成年人的世界，远比孩子的，要复杂和艰难得多。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站在街心公园里望着他的少年，刹那间，一切背景都已远去。街上来往的车辆，公园里聊着天的几个母亲，独自玩耍的几个孩子。只有眼里的彼此才是整个世界。
    季由不由自主地跨前一步，他的眼神依旧热切，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庄文轩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即便他立刻就懊恼了这样的举动，却已经更深地伤害了对面的少年，那个几乎在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的少年。
    季由眼里的渴望转成了哀伤，他努力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瞬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两个人默默注视，只用眼神交流。
    不愧都是影帝级别的演员，单单只靠眼神的演绎，已经把整个气氛完全调动起来。除了背景杂音，拍摄现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只有摄影机在缓缓地转动。
    季由慢慢泛起一个苦涩的笑，远远地，远远地说了一句，“老师，再见了！”
    季由转过身，庄文轩追了一步，一只手伸向前，仿佛想要挽留什么，却没有勇气喊出口。
    季由正准备走过马路，突然看到一个小孩摇摇晃晃地走向马路中间，一辆货车正从后面开来，也许是视野太高，没有看到那么小的孩子，货车丝毫没有刹车的打算。
    季由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大喊了一声，就冲了过去。
    庄文轩犹在懊恼自己的软弱，突然听到街心传来一阵紧急的刹车声和惊叫声，他心里蓦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了。
    庄文轩拔步冲过去，拨开围观的人群，就看到其中一个刚在在街心公园里聊天的母亲抱着她安然无恙的孩子在哭泣，而季由却满身鲜血躺在地上。
    刹那间生离即将变成死别。
    庄文轩颤抖着扶起一身狼藉的季由，季由努力抬起手，握住庄文轩的手，挤出一个微笑，无声地蠕动了嘴唇，最后留个他的仍然是那句话，“老师，对不起！”
    庄文轩跪坐在地上，抱着季由逐渐冰冷的身体，从无声的啜泣到越来越抑制不住的哭声，撕心裂肺！
    “卡”导演喊了一声之后，工作人员上来散开群众演员，人群忠心的韩渊还跪在那里，陆衍已经半坐起来，反手扶住他，关切地道，“韩哥，你还好吗？”
    韩渊摆摆手，表示没事，“腿有点麻，刚才跪得太用力了。”
    陆衍慢慢把他扶起来，韩渊站起来的时候，膝盖还有点抖。
    王易也已经过来，“还好吧？”
    韩渊笑道，”没事。“他的眼睛还有点红肿，作为一个影帝级别的演员，哭戏从来都是真哭，不需要眼药水之类的道具，所以难免有点影响。
    这是韩渊已经缓了过来，能够自己走了，王易这才笑道，“刚才那段演得很好，你看那边好几个都在抹泪呢。不愧是影帝与影帝的碰撞。”说着冲两人竖了竖大拇指。
    “好了，今天就先拍到这里吧，你们两个好好缓解一下情绪。陆衍的戏份基本就结束了，如果回头有需要补拍的我再找你。”王易道。
    “好的，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陆衍扯了扯身上满是果酱的衣服，“那我先去换下衣服，这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怕啊。”
    “快去吧。”王易在他背上轻轻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