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陆先生，请问你对于韩影帝指明你出演他的恋人，怎么看？”
    陆衍在媒体面前是一贯温文优雅，微笑道，“我非常感谢韩影帝对我的认可。我们之前就有过一次愉快的合作经历，我相信这次也会是一样。”
    “陆先生，这次的电影是关于同性相恋的题材，你会不会有所顾忌？”
    “我想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应该尽量尝试不同类型的角色，同性相恋只是一个题材，和其他类型的电影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所以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顾忌的。”
    “陆先生，韩影帝年轻的时候就曾因为怕自身性向受到影响而拒绝接这类型的电影，你难道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吗？”
    陆衍淡淡一笑，肯定道，“我很确定，我不是一个会因为一部电影而改变性向的人。”
    秦枫看到这些报道后，笑着对陆衍说，“影帝与影帝的对决，真是一个好噱头。何况还是一部同性相恋的片子，这还没有开拍呢，就引起了这么大的关注。”
    陆衍笑了笑，“这类题材一向敏感，最近几年又特别受欢迎，有这样的效果一点也不惊讶。”“说实话，你真的不担心会有影响吗？”秦枫还是有些顾虑的，“你和韩渊不同，人家早已是大神，这些小风小浪对他来说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哪怕他真的是同性恋，都不会影响他在演艺圈的地位。但你，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如果染上这样的传闻，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要这么悲观，”陆衍笑道，“现在的粉丝接受度都很高，早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相比于性向，成绩和品格才是更重要的。”
    秦枫似乎从这句话中品出了点什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话中有话。说起来，你都谈了一年恋爱了，你女朋友怎么从来也没来给你探过班，就算是圈外人，也太不热情了吧。”
    “谁说他没有来探过班，他来过好几次了。另外，”陆衍倾下身，微微眯起眼，压低了声音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恋人是女的？”
    秦枫仿佛中了僵直，声音都有点抖了，“不…是，女的，难道……还是男的？！”
    陆衍拍了拍秦枫的肩，给他一些安慰，“这件事情你迟早都会知道的，我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你没问过，我就没直接说。”
    秦枫还在震惊中，有些语无伦次，“陆衍，我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弯的？！”
    “嗯，我一开始也没想过我会弯。不过现在，我就是个弯的。”陆衍说地坦然，就好像在说今天吃了什么东西喝了什么水一样。
    秦枫仿佛想明白了一般，“所以，你才不肯拍床戏，因为你不敢，你怕自己拍的时候万一起了反应会尴尬？”
    “当然不是，”陆衍一脸你脑洞太大快关上点的样子，“我对我恋人以外的男人没有兴趣。”
    “所以你想说的是，你并不是喜欢男人，而只是你喜欢的人恰好是男人？”秦枫一副你要说是我立马吐给你看的样子。
    陆衍笑了笑，“不，我不会那么说。弯了就是弯了，再找借口也没意思。只不过，就算是个同性恋，也允许我有点感情洁癖，只专情于一人吧。”
    秦枫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大惊道，“你不会是打算趁机出柜吧？”
    “出柜是迟早的，我没打算遮遮掩掩过一辈子。不过不是现在，你暂时可以放心，等我准备好了，我一定会先通知你的。”陆衍笑得格外纯良。
    秦枫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太好，“陆衍，你是来真的？我今天没吃药你别跟我开玩笑。”
    陆衍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道，“枫哥，我很感谢这两年来你对我的照顾，我们合作得一直很愉快。但是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的话，我也不会怪你，我和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我保证那之前我不会出任何意外，之后你可以选择不再带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枫摆了摆手，“我只是一时有点惊讶而已。你很好，陆衍。我很高兴成为你的经纪人，我也期望我们能够继续合作。其实就像你所说的，这种事情，放在十年前，或许是毁灭性的打击，但是放到现在，还真的没有那么严重。而且现在粉丝的口味，怎么说呢，如果操作得好，没准出柜还能涨人气呢。至于在圈内，就算有影响应该也不大，我还不信有我在你会接不到电影。不过可能在代言方面以后会有一些阻碍。”秦枫苦笑了一下又道，“但我想你肯定已经想清楚后果了。我只有一句话，这件事情一定要慎重。”
    “你放心，枫哥，我不会鲁莽行事的。”陆衍道。
    “这个我绝对相信，”秦枫指着他，故作不满道，“你小子，这么长时间，捂得够严实的啊，一点风都不透。”
    “所以，你可以对我很放心。”陆衍微笑。
    秦枫简直拿他没办法，摇头道，“行了，你自己多注意点。过几天电影就要开拍了，你把握好机会吧。”
    “嗯。”陆衍应道。
    前期工作筹备好后，电影就正式开拍了。
    两个主演在剧组碰头的时候，一开始还略略有点尴尬。虽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但这次是出演一对恋人，拍的还是文艺爱情片，和之前的商业剧情片大不相同。尤其王易看到陆衍的第一句话就是开玩笑地对韩渊说道，“哟，你的小情人来了。”
    韩渊怕陆衍不自在，笑了笑解围道，“王导就是爱开玩笑，陆衍你别在意。”
    王易却不配合，“我可不是开玩笑，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不就是要开始酝酿酝酿情绪了嘛。这段时间，你们最好先适应适应剧中的身份，拍起来才能更好地入戏。”
    王易话虽然这么说，但确实是开玩笑的成分大，两个影帝级别的演员要是还需要担心入戏的问题，那其他人就根本不用混了。
    陆衍并不在意，便也顺势道，“王导说得有道理。”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的整个画风骤然就变了，他抬起眼，用一种诚恳的热切的纯粹的眼神望向韩渊，眼里有渴慕有期待，连声音也压成了类似男孩变声期的嘶哑，“老师。”
    韩渊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陆衍这是直接入戏了。对于演戏方面他从来当仁不让，很快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用一种温文的，带着点若即若离的，仿佛不在意又暗自留意的表情，点了点头，轻轻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现场停顿了几秒，王易鼓起掌来，“不错不错，不愧是影帝级别的对决，就是这样的感觉，保持住保持住。”
    王易说完冲陆衍意味深长地一笑，“韩渊跟我说你演技很好，是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我一开始还觉得他有点夸张，但是你刚才的表现折服我了。我相信，季由就是你，你就是季由。”
    陆衍一笑，回到陆衍本身的角色，谦逊地笑笑，“王导过奖了。我会努力，不让王导失望的。”
    王易呵呵笑道，“有些东西，不仅仅是努力就可以的了。不过陆衍，你恰好是个有天赋的人，再加上努力……嗯，我已经相信你的影帝不是因为运气得来的。”
    虽然是夸奖，但王易的话也太过直接，一般的导演可能不敢这么说，但是王易不是一般的导演。他至今一共拍了十五部电影，部部都被奉为经典，甚至有几部还是教科书级别的，他也是至今为止，在金马金像电影节中获得过最多次最佳导演奖项的导演。而王易执导的这十五部电影中，有九部都是由韩渊主演。所有到现在都还有人在争论，究竟是王易成就了韩渊，还是韩渊成就了王易。但更多人的观点是，他们是互相成就了彼此，王易和韩渊被称为是电影界的最佳搭档。
    面对这样的最佳搭档，陆衍并没有怯场。他知道这部电影其实是王易为韩渊量身定制的，韩渊才是真正的第一男主角。他扮演的庄文轩性格内敛，矛盾，是个戏剧冲突更明显，内心戏更多的角色。而陆衍扮演的季由则要纯粹得多，也简单得多，所有的喜怒几乎都表现在脸上。
    陆衍没有因此觉得有丝毫的不满或者不平，相反他本身更为喜欢季由这个角色，恰恰是因为这个人物简单而纯粹。并且陆衍相信他的表演一定可以赋予季由更多的内容。
    第一场戏是在一个巷子里，陆衍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的学生制服，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衣领被扯开了几个扣子，裤子上还沾着尘土，军绿色的帆布书包被仍在墙角，露出几本包得整齐的课本。他的眼神愤怒而凌厉，像一头失怙并且被激怒的幼兽，狠狠地瞪着面前三个和他穿着一样的学生制服的男生。
    这个时候，他不是演员陆衍，而是季由，一个不被父母重视，有一点阴郁的正在和人打架的高三学生。
    对面的三个男生被他的眼神震住，但很快又为自己被震住而感到羞耻，挺起胸吼了一句，“看什么看，打得就是你，以后少跟陈瑶在一起，你不配。”
    季由不屑道，“是她粘着我，你最好告诉她以后别老缠着我，烦死了！”
    “你说什么，你敢这么说她，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中间那个男生暴起，冲着季由一拳挥了过来，季由也不是个乖乖牌，从小到大跟人打架不在少数，很快就把男生打倒在地，但是这时，另两个男生也冲了过来，季由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揍了几拳，四个人扭作一团。
    “住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四个人并没有因此停手，反而打得更狠，那个呵斥的人直接走上前想要分开他们，但是发起狠来的男孩子哪里有那么容易拉开，那人反而被推得差点坐到地上。
    那个人愤怒地叫出了三个人的名字，“马昂，商子见孙越，还不停手，你们想被记大过吗！”
    战团这才分开，三个男生惊怕地看着来人，颤声道，“庄，庄老师，我们再也不敢了，你别告发我们。”
    庄文轩皱着眉，没有说话。
    三个男生继续求饶道，“老师，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就快要大考了，我们不想被记大过。”
    庄文轩叹了口气，“你们走吧，再让我看到你们打架，就直接送到校长室。”
    “不会了不会了，我们不敢了，谢谢老师，老师再见。”三个男生一边摇手一边飞快地跑了。
    庄文轩这才低头看向还坐在地上的男孩子。他的衣服已经被扯破了，嘴角挂着血迹，眼角还有些乌青，看起来有些狼狈。
    庄文轩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男生低着头，闷闷地答道，“季由，高三二班。”
    庄文轩又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是那三个男生打他，所以也没责备他什么，“还站得起来吗？”
    “嗯。”季由闷闷地应了一声，手臂撑在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什么也没说，走到墙角捡起弄脏的书包，把课本一本一本重新放好，拍了拍，拎着带子甩到背上，准备离开。
    一连串的动作不紧不慢，除了一开始站起来的时候脚步稍稍有点迟滞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的背挺得很直，发育良好的身体已经比庄文轩这个成年男子更高了。从头到尾，这个男孩子没有多说什么，庄文轩却仿佛看到了他沉默的不甘和倔强。
    庄文轩突然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你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季由缓慢的脚步顿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也不说话，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庄文轩顿时觉得有些狼狈，解释道，“你这样回去，家里人会担心吧。要不要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季由依旧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漆黑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慌。
    良久，久到庄文轩快要有些受不住的时候，才慢吞吞地开口，“没有人担心。”
    “什么？”庄文轩几乎忘了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家里没有人，不会担心。”季由说得很平静，但是庄文轩就是能够感觉到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难过和悲伤。
    庄文轩心一抽，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季由已经从他身边走过，说了声，“走吧。”
    “去哪里？”庄文轩愣愣问了一句。
    季由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是说去处理伤口吗？”
    “哦，对。”庄文轩反应过来，略有些赧然。
    “卡”，王易叫了一声，两人停了下来。
    “刚才那段很好，就这样，准备下一条。”王易挥着手叫道。
    之前打架的那一段重拍了好几遍，虽然不是真打，到底有些磕磕碰碰，陆衍身上的伤是化妆出来的，痛还是有些真痛，不过他并没有什么。
    之后只有两人的对手戏那里依旧是一条过。陆衍对情绪和节奏掌握得特别好，韩渊也不遑多让，就像曾经一起痛快地飙戏那样，再一次体会到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在镜头里，他们已经不是陆衍和韩渊，而是季由和庄文轩，情绪带入得很好。
    下一个场景时在室内，要转到布景房里。化妆师过来帮陆衍稍微补了一下妆，因为时间并没有拖得很久，妆还没有花掉，所以补得也很快。
    很快转移到了布景房，王易体贴地道，“怎么样，要不要给点时间酝酿一下？”
    陆衍和韩渊相视一笑，摇头道，“不用了，直接开始吧。”
    “ok，”王易比了个手势笑道，“加油一条过，省下来的胶片钱我给你们加餐。”
    旁边的工作人员听到了笑着问了一句，“王导，加餐有我们的份吗？”
    王易一拍他的肩，“都打起精神来，拍得顺利都加餐。”
    所有人立刻振奋起来，起哄道，“哦哦，一条过一条过，加餐加餐。”
    还有人尖着嗓子喊了句，“韩神陆神，加油啊！”
    陆衍回头冲大家眨了下眼，比了个“ok”的手势，韩渊也笑着点点头。
    庄文轩直接把季由带到了自己的教师宿舍，取出医药箱给他上药。
    庄文轩的动作很轻，有点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上药的时候季由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被这样纯粹坦然的目光盯着，庄文轩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有些可耻起来，忍不住有些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低声斥了一句，“闭上眼睛。”
    季由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刷过指尖，庄文轩握着棉签的手抖了抖。
    眼下的场景有些暧昧，庄文轩不敢多想，垂首加快了上药的速度。
    直到庄文轩说了一句“好了”，季由才睁开眼睛。
    伤口的地方凉凉的，已经不那么痛了，季由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庄老师。”
    庄文轩收拾药箱的手停了一下，“你认识我？”
    季由笑了一下，从刚才到现在，庄文轩是第一次看到他笑，脸上的伤口沾着红药水被笑容牵扯的时候牵出有点可笑的弧度，但是庄文轩却觉得他的笑很真诚，很好看。“老师不认得学生是正常的，但是哪有学生不认识老师的。五班的物理老师庄文轩，是吧。”
    庄文轩沉默了一下，却说了句不相关的话，“以后遇到这种事，打不过就跑吧，这并不丢人。”
    季由明显地愣了一下，突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嗯。”
    庄文轩被这笑容晃了眼，心跳猛然加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