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走到走道边上的那个位置时，苏漠已经站起来等在那里向他伸出手，陆衍一把握住他的手，力道比与其他人握手时都来得更重一些，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明明另一边离走道更近一些，他却宁愿多走两步从这边过。
    苏漠在与他握手的时候，轻轻动了动唇，低声说道，“恭喜。”
    陆衍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转身向台上走去。
    陆衍走上台，先与谷扬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两人都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背，交情好得让人眼热。
    松开了之后，陆衍从谷扬手中接过奖杯，谷扬再次搂住他的肩说了句“恭喜”才先行走下台。
    陆衍举起奖杯，先平复了一下心情。
    说不激动是假的，即便陆衍对自己能获奖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知道能获奖和真的获奖，那种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陆衍右手拿着奖杯，微微俯下身对着话筒道，“首先我要非常感谢李冉导演以及整个《锋刃》剧组，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今天站在这里的机会；接着我要感谢所有给我投票和支持的观众，没有你们的认可也同样没有此刻的我；最后我要感谢的是我自己，因为我知道，为了能够站在这里的这一刻，我曾付出过多少的努力。这将是一个开始。谢谢！”
    陆衍高高举起奖杯，对着观众席鞠了一个躬，潇洒地向台下走去。他的发言简洁，却十分有力，仿佛在背后演练了无数遍一般，只有陆衍自己知道，在上台前的那一刻，他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颁奖还在继续，接下来的是最佳编剧奖，获奖的依然是影片《锋刃》，言湛上台领奖的时候很是从容，作为业界的金牌编剧，他获得这个奖项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再然后又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奖项，最佳新演员奖，也叫最佳新人奖。
    这个奖项有其特殊性，因为并不是每一年都会有足够优秀的新演员出现，而每一年出现的人数也不尽相同，所以这个奖项是没有规定入围名额的，但是最多不超过五个。今年获得最佳新人提名的演员只有三个，分别是《锋刃》陆衍；《决战》郭笑飞以及《说好的你爱我》尤谆。
    这一次的颁奖嘉宾不像谷扬那样干脆，卖足了关子插足了花才最终揭晓答案，获奖的毫无疑问，还是陆衍。
    陆衍今晚第二次在一片掌声中起身，一一与身边道贺的人握手，去迎接他人生中第二个分量十足的奖项。路过苏漠身边的时候，他的眼眸愈发明亮，笑意也愈深，陆衍握住他手的时候，忍不住使力一拉，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此刻，陆衍心中的喜悦与激动亟欲与人分享。
    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奖杯，陆衍还没有开口，站在旁边的主持人舒航已经笑着问道，“陆衍，今天第二次站到这里来的感觉怎么样？”
    陆衍笑了笑，“我只想说两个字，很好！非常好！”
    “这好像不止两个字。”舒航笑道。
    陆衍依旧笑着，“可见我已经激动到连数都不会数了。”
    小小的玩笑过后，陆衍俯下身对着话筒道，“刚刚说了‘开始’，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够‘继续’。感谢的话说多少遍都不会太多，我依然还是要感谢大家对我的厚爱，我所能做的，就是更努力地用更好的作品来回报大家的这份厚爱。谢谢！”
    当然，陆衍并不是今晚上台次数最多的人，接下来的最佳导演以及最后的最佳影片，获奖影片都是《锋刃》，加上这两次，李冉已经上台四次了。
    至于除最佳影片外最有分量的最佳男主角奖以及最佳女主角奖则分别由《决战》的韩渊与《天山》的奚婷获得。
    所以，今晚的最大赢家是《锋刃》剧组，共斩获了最佳音乐，最佳摄影，最佳男配角，最佳编剧，最佳新人，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等七个奖项，包揽了整个电影节的大半奖项。
    江湖传说，拍李冉的电影容易获奖，果然不是吹的。更重要的是，这次的奖还是群众奖，说明群众认可，而群众认可意味着什么，当然是票房，是收益。
    有如此成绩，作为李冉东家的星空自然不能没有表示，所以，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再次召集了能够前来的剧组成员一起庆祝一番。
    庆祝当然少不了最能助兴的酒，席上白的红的啤的就跟不要钱一样的往桌上送，当然，本来就不要自己的钱，老板会买单，只是胃和肝终究是自己的啊，可是显然，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被灌得最多的除了李冉就是陆衍。
    平时大家是不敢这么灌导演的，难得有个机会导演绝对不会计较，当然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几乎每个人都敬了三杯以上才算完。
    而陆衍，不用说，第一部电影就获得了最佳男配角和最佳新人的两个最佳，不说前无古人吧，后估计也难有来者，毕竟最佳男配角好得，最佳新人也不难，难的是同时获得。各种羡慕嫉妒恨之下，陆衍也成了集火的目标。
    至于坐在席上一声不吭的苏漠，众人这才知道这个长得好看却一脸冷肃的就是星空的大老板，大老板的威仪摆在那儿，自然谁也不敢掠其锋，除了一开始李冉敬了他一杯酒，之后就一口也没喝过。
    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趴下了，除了只喝了一杯酒的苏漠。
    艺人们自然有助理来接，员工们喝得再醉也只好苦逼地自己打车回去，等到李冉也由家里的司机接走之后，就只剩下苏漠，陆衍，以及来接陆衍的宋辉了。
    陆衍显然喝得有点多，他固然酒量好，也架不住这么大一伙人不住地劝，何况还是红的白的啤的轮着来。散席之后他就一直坐在一边，闭着眼睛，单手撑在膝上揉着太阳穴，酒品倒是极好的。
    宋辉帮忙打理好善后事宜，正准备扶陆衍起身，苏漠突然道，“宋辉，你先走吧，我来送他回去。”
    宋辉愣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虽然苏漠是星空的大老板，但是陆衍才是他直接的上司，大老板的话不能不听，上司的意见也不能不顾。
    左右为难之际，宋辉低声叫了一句，“陆哥……”
    陆衍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宋辉只当陆衍也是同意的，于是起身道，“那就麻烦苏董，我先回去了。”
    苏漠点点头。
    宋辉走后，苏漠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到陆衍身边，俯下身低声道，“陆先生，能自己走吗？”
    过了好一会儿，陆衍才睁开眼睛，他的眼里还有朦胧的醉意，却努力眨眨眼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冲着苏漠点点头，缓缓起身。
    站起来之后，陆衍又在原地顿了顿，这才一步一步地向外走，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却每一步都极慢。
    苏漠沉默着跟在他身边，一开始还想着要不要扶一下，后来看他走得稳就算了。
    走到酒店门口，陆衍还要继续往前，苏漠在他手肘上轻轻一拉，低声道，“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取车。”
    陆衍又眨了眨眼，好像在努力理解他的意思，然后点点头，站住了。
    苏漠很快把车开了过来，陆衍站在车边没有动，苏漠之后下车走过来帮他把副驾的门打开，再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坐上车。”
    陆衍便乖乖地坐了进去。
    苏漠低下头把身子探进车内帮他把安全带系好，陆衍温热的呼吸正好落在他的脖颈处，苏漠微微一颤，仿佛被烫到一般，连忙抽身出来，把车门关好。
    苏漠回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微微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重新启动车子。
    侧头看一眼呆呆坐着的陆衍，忍不住心头泛起一股笑意，想不到他喝醉时的样子这么可爱，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苏漠静静地开着车往陆衍的住处而去，开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突然被握了一下。苏漠毫无准备之下一惊，转头看到陆衍已经睁开眼睛，冲他笑了一下，慢慢说道，“不回去，去兜兜风。”
    也许因为有些醉了的缘故，陆衍的这个笑格外灿烂，还有一点天真的意味在里面。苏漠没有见过这样的陆衍，更不曾见他这样笑过，心跳一下快了起来。原本就学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何况这也是自己求之不得的，苏漠点点头，说了声“好”，便掉头开向上次他们一起去过的那个山头。
    夜已经很深了，除了夜路的司机，路上基本没有行人，也没有多少车辆。身边只剩下均匀的呼吸，苏漠却觉得安心得不得了，恨不得这段路长长的没有尽头，两个人可以一直这样在一起。
    苏漠放慢了车速，山顶还是渐渐出现在眼前，不管多么难舍的路，终究会有终点。
    苏漠停下车，熄了火，连引擎的声音也没有了，周围更加安静，而身边那个人的呼吸则更加清晰。
    十五刚过，月亮还很圆。山上没有灯火，倾洒的月光穿透前头的车窗已经足够苏漠看清身边人的样子。
    陆衍闭着眼睛，刚刚清醒了那么一下，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又睡着了。
    苏漠静静地看着陆衍毫无防备的睡颜，没有叫醒他。这画面太过美好，他不舍得打破。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陆衍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眼珠子转了转好像要醒过来的样子，苏漠连忙把头转开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然而陆衍稍稍侧了侧身并没有醒过来，苏漠忍不住又转过头去看他。即便敷了薄薄的粉底，还是能看到他眼下淡淡的痕迹。苏漠知道，这段时间陆衍是过得蛮辛苦的。但他甘之如饴，他更无权干涉。
    他时常通过卢宇向宋辉打听陆衍的状况以及行程，陆衍每天要做什么有什么通告，他可能比陆衍本人还清楚，所以他总能把握最好的时机恰当地出现在对方面前，频率既不太高，也不太低，既不会让对方觉得烦，又不会因为时间隔得太久而让对方忘了。他从来没有为一个人这样费心过。
    最初的触动是因为什么，苏漠已经不想去深究。在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一点更多一点的了解中，他让自己不可自拔地陷得越来越深。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认真地去抗拒过这份触动，也没有阻止自己去了解这个人的冲动。而越了解，就越放不开，他放任了自己的这份感觉，他也知道控制不了。
    爱情，如果可以由人随心控制的话，那可能也就不是真正的爱情了。
    然而感情这回事，却不像商场上的对决那样简单，并不是你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的。苏漠很清楚，他无法强求，尤其当对象时陆衍这样的人时，所以他只好忍耐，和等待。
    不知是不是等待得太久了，虽然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心里的煎熬却度日如年。在这洒满月光的夜里，在这夜风吹拂的山顶，在身旁的人睡得这样安然的姿态里，苏漠突然觉得有些无法忍耐。他的目光顺着陆衍柔顺的眉眼一路下移，落在他削薄的唇上，他忍不住缓缓俯身过去，轻轻覆了上去。
    轻轻一触之后，苏漠按捺住想要进一步探索的欲望，强制自己离开。他看了看陆衍因为轻轻一吻而有些润泽的唇色，在自己还能控制之前，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月光和夜里的凉意浇灭了他心头升起的燥热，苏漠走到不远处的护栏边，靠了上去，掏出不常用的香烟，点燃一根，含进了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要一起发的，就不分章了，答应大家的两章来啦，粗长菌食用起来可痛快？
    好像每次用草稿箱发都会有延迟呀，现在还有人看不到36章吗？这次再试一下，如果看不到37请告诉我
    ☆、第三十八章 悸动
    陆衍缓缓张开眼睛。
    其实他早就醒了。车子刚停下来那会儿,他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只不过脑子里还有一些懵,就不愿意睁开眼睛。
    陆衍体质特殊，即便喝得大醉，只要稍微休息一下也能很快缓解，他模模糊糊地还记得刚才的事,也记得是自己提出要出来兜兜风的。
    今天,应该说是昨天了,真是一个兴奋的日子，陆衍人生中第一次拿到电影类的奖项,而且还一拿就拿俩。也许在外人眼里陆衍已经是个幸运得不得了的人,能有几个演员能一出道拍的第一部电影就又是最佳男配又是最佳新人的。然而陆衍知道，为了这一天，他曾付出过多少的努力，重生前经历的所有低谷与煎熬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陆衍很庆幸，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弃。上天不会薄待努力而坚持的人，所以他有了重来的机会。
    重来的，不仅是事业机会，还有突如其来的爱情。
    对于爱情，陆衍原本是不抱期望的，母亲的经历让他对爱情既排斥又失望。他偶尔设想过的未来也不过是找一个还看得顺眼的女人，结婚，生子。没有爱情也没有关系，生活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激情，平平淡淡才是真。陆衍相信自己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出于责任和道义，他也会对自己的家庭负责。
    然而苏漠出现了。
    这个骨子里强势又骄傲的男人用他的诚意和耐心一点一点地瓦解陆衍的意志。陆衍从一开始的排斥到现在心底里也生出了一丝渴望，无论怎样都按捺不住。
    陆衍不知道苏漠为什么会爱上自己，但他知道他是认真的。骨子里其实他们是一样的人，一旦认定，绝无转圜。苏漠一次又一次恰到好处的出现，让陆衍心底里的那股期待一点一点加深，直至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你可以试着相信一次，一旦错过，也许将遗憾终生。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会永不变心的话，陆衍相信苏漠一定是其中一个。这个男人心志坚定，而且足够强大，并且他所拥有的是许多人穷尽一生也企望不及的，这也意味着他不会被世俗的欲望所诱惑。而这些，恰好是陆衍最想要的，找一个人，可以一辈子一起走下去。
    所以，在人生中极其重要的时刻里，苏漠又一次恰到好处地出现，陆衍忍不住想要与他分享。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所有的成就与喜悦都没有可以分享的人，那么即便站到最高处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乐趣会少了很多。
    于是，即便在意识还有些混沌的时候，他也下意识地不想分开。
    虽然还闭着眼睛，陆衍依然能够感受到苏漠灼热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他动了动身，想着要怎样醒来才会更自然。突然一道冰凉而柔软的触感落在唇上，一触即逝，陆衍还来不及留恋已经离开，心底竟然觉得好生遗憾。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陆衍脑子里“轰”的一声，心跳不受控制地急剧起来，呼吸也无法再保持平稳。然而这时候，陆衍听到了车门打开然后关上的声音，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
    陆衍睁开眼睛。
    月光雪亮，陆衍看到苏漠背靠在山顶的护栏上，掏出一根烟点燃放进嘴里，然后慢慢吐出一口烟圈。陆衍也是第一次看到苏漠抽烟，他想起苏漠干净修长的手指，那上面并没有被烟草熏过的痕迹，他知道苏漠也不常抽烟。而此刻，月光下独自抽烟的苏漠，陆衍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只是对方此刻的表情却分明写着落寞，陆衍无端觉得心里一痛，他抚着还在砰砰乱跳的胸口，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那双漂亮的放佛能够洞察世情的眼睛不再看着自己，甚至看向别人的额时候，他一定会有杀人的冲动。
    陆衍想起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心里有一种隐秘的酸涩的甜蜜。
    爱情便是如此，当你无动于衷时，对方做得再多你也没有感觉；然而一旦你也开始心动，那么曾经所有的细节就会化作浪潮，瞬间把你淹没。
    陆衍平复了一下呼吸，自己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苏漠听到声响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看清是陆衍后，低声说了一句，“你醒了。”
    他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因为抽了烟的缘故有些干涩，听在陆衍的耳朵里却觉得多了一层诱惑。
    陆衍走到他面前，看到他原本打理得整齐的发丝已经被山风吹乱，细碎的刘海零落地耷在额头上，让陆衍生出一种脆弱的错觉。他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去抚平那些凌乱的发丝，却在苏漠疑惑的目光中，生生转了方向，停在了他的眼前，以一个伸手的姿势，“还有烟吗？”
    苏漠不疑有他，点点头，递了一根烟给他，正想给他点个火，陆衍已经把烟放进了嘴里，凑了过来。
    苏漠愣了一下，却还是把还燃着的烟放进嘴里，陆衍微微一侧头靠近，两根烟的尾部就凑到了一起。
    一呼一吸间，烟已被点燃。
    两人都微微垂着眼眸，姿势显得很是亲密，呼吸交错间，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打在脸上的感觉。
    太近了！苏漠想着，头脑有些发昏，其实陆衍也是。
    陆衍退后一步，然后一转身也靠在了护栏上。
    一旦确定心意，反倒不知该怎么开口。陆衍看着山中影影绰绰的树林，脑子里胡乱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