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罗衍军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侧躺着，看着她恬静的睡顏──
    她像隻温驯的小猫，收起张牙舞爪的武器，
    卸下武装，就是个惹人疼的女孩。
    他不动声色的坐起身子，轻轻的离开床铺，就怕吵醒她。
    他绕到她平常办公的桌上，那里躺着一本书，似乎是日记本。
    早已经吩咐过佣人定期打扫这间房间，桌面上才乾净的没有一丝灰尘。
    即使她已经回去那个原本那个家。
    但是他心底仍殷切期盼着，她能回来这里。
    因为这里－永远都是她唯一的家。
    她用着那双小小的手。
    替他撑起公司、撑起他所不知道的一切。
    淡淡娟秀的字跡在上头写着：
    『如果有一天你走进我心里，你也许会哭，因为里面全是你，
    如果有一天我走进你心里，我也许会哭，因为那里没有我。』
    我以为只要认真地喜欢，就可以打动你，原来只是打动了我自己。
    这段感情，我没想过要让它变质的。
    你，依旧是我最敬爱的大哥，而我，依然是你最疼爱的妹妹。
    可是我却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平衡，我给大哥造成困扰了。
    只是去了趟台湾，大哥就变了一个人。
    身边早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吧？
    就算每晚只会懦弱的窝在棉被里头偷哭。
    也要撑起笑容的迎接大哥，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大哥，不想要看到大哥为我担心。
    我告诉自己要坚强，不是面对悲伤不流一滴泪，
    我是女孩子，失恋也是会流眼泪的啊。
    但我知道，哭完就要振作起来，
    要擦乾眼泪后微笑着面对以后的生活、面对大哥。
    最近特别容易累，公司的公文总是批不完。
    胸闷的情况愈来愈频繁、盗汗好严重，手心也是，跟客户握手都好尷尬。
    我不喜欢去医院，也不喜欢生病──
    那代表我不能去公司、不能帮大哥分担公务，而且大哥跟李绿──
    我很喜欢李绿，她很热情人又好，重点是她很健康，脸颊总是红扑扑的，
    看起来好可爱，肯定可以陪爱玩的大哥到处游玩。
    可是我不行、我身体差，跑没多远就会喘个不停，一定很扫兴。
    大哥愿意把我这药罐子身体带回家抚养，我已经很感恩了。
    根本不敢奢求能分一点注意力在我身上。
    亲爱的大哥、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只是想到你以后的幸福不是因为我，
    还是会有点难过。
    可是我会马上振作，因为至少，大哥还是会疼身为妹妹的我。
    大哥，你一定要幸福。
    他慢慢地翻着，细细地读着，眼中充满着感动，每多读一个字，心中的感动和心疼又增加一分，直到全看完，他轻轻合上扉页，抬头望着星空，目光放柔，原来，还有那么多是他不知道的。
    天际慢慢刷出鱼肚白，太阳害羞的躲在海平面上，悄悄的露出半张红通通的脸，天边的彩霞就是铺设的红毯大道，暖和的光辉随着太阳的昇起，逐渐的刺眼，一张颇有朝气的俏脸紧挨着车窗，捨不得放掉眼前每个美景。
    坐在她身旁的罗衍军精神就没有像她这么好，他昨晚把日记本看完，就收到自己的书房去，接着，把旋转椅调到面对落地窗的方向，就这么安静的思考着直到天亮，瞄了墙上木造大鐘，他决定再度下厨，替夏桑做一道美味的早餐。
    抵达机场，车门打开，从车门内跨出一双纤细的长腿，夏桑搭上蕾丝领牛仔拼接米色无袖衬衫，身穿蓝底圆点休间短裤，脚踩统靴凉鞋，看起来既轻松又青春洋溢，罗衍军则是一改制式的装扮，一件v领滚边配色简约的条纹短袖上衣，腰系乳白色皮带，搭上一件慵懒的黑色牛仔裤，看起来随性又帅气。
    他轻滑动着手机萤幕的介面，慢条斯理的确定今天的游览行程，他没告诉夏桑自己擅自的更动了目的地，他改成－台湾，他不是毫无意识的更改，就因为下了一个决心，有些事情是该清楚的了断，让这一切都结束，也同时让一切开始。
    我曾爱过你，只不过少了非要在一起的执着。纸条这么写着－
    那晚的欢送会，绝不是个偶然。
    李绿笑笑的把纸条递给他，接着转过身，高举酒杯和大家笑闹。
    那天包厢的见面，虽然表达的意思已经明显。
    不过，却还是没能把话给说开。
    咖啡厅的谈话也是，都是李绿单方面的切割关係。
    而他，也都是由着她。
    之后，他们也连络着，期间也包括夏桑那件爆炸性的告白。
    那张纸条如今出现了皱摺，却被他好好的收藏在记事本中，
    他也在上头添了几笔。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对你说我爱你，
    我不再主动找你，我也不会难过了，
    恭喜你，你自由了，
    而我也真的放下了。
    taiwan
    飞机优美的机身在跑道上缓行，一对出眾男女从出口现身。
    「是、是我听错吗？」提出疑问时，夏桑已经一头雾水的被罗衍军牵着走出机场。
    转过身，他刚毅的俊脸朝她露出最迷人的笑容，「你没听错，刚刚的广播的确是说目的地：台湾。」
    发觉她有点跟不上他的步伐，他放慢步调，手仍然牵着她的：「与其跟露意丝要李绿给的食谱，倒不如亲自走一趟台湾。」
    「哥、谢谢。」她兴奋不已。
    罗衍军招了台计程车，抵达下榻的饭店，放置好两人行李，关上房门，夏桑脸颊红透的不明所以，没让她多想，他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逕自牵起她的手，往电梯方向走，几乎是很自然的动作，丝毫没有不自在，这感觉，还满好的。
    她表情有些呆滞。
    她刚在柜台没听错吧？双人房？一间？
    钥匙只有一把。
    咦？
    「去淡水走走吧。」他状似懊恼的指了不远处的公车站牌，丝毫是故意忽略掉她茫然的脸孔。
    「蛤？喔、好啊。」她傻愣愣的点头，任由他牵着。
    淡水老街成了许多商店抢着进驻的商店街，因此淡水老街更因不少古董店及民艺品店进驻，也营造出民俗色彩与怀旧风，也因为早期北部基隆港的兴起，让这里成了重要的驻点，淡水海岸的暮色，黄昏时分落日染红河面一景，早已被无数诗人画家咏叹着。
    赤热的太阳丝毫没有减少人群的热情，即便拥挤着，粉颊被晒的红通通，细小的汗珠不断匯聚到尖细下巴，接着滴落，交握的掌心因为时间有些黏腻，她保证自己曾经试图想要松开手，可是每每见到他杀人的视线──好吧，她投降。
    「哥，我想吃冰。」她无辜的笑了下。
    她心满意足的看着手上五彩繽纷的巧克力冰淇淋，玫瑰色的嘴唇透出一丝明亮的光泽，伸出小小的粉舌试探着，接着还来不及眨眼间，大口咬下，享受着冰品在口腔里溶化的快感，嘴角还沾了一点点碎巧克力。
    她难得孩子气的模样让他目光情不自禁的放柔。
    是她吧？也只能是她吧？
    他跟店家要了张纸巾，修长的手指将纸巾摺成豆腐状朝她嘴角轻柔擦去。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瑟缩了下。
    抿了抿嘴唇，她又不自在的舔了下冰淇淋，男人的目光深邃了。
    他把纸巾塞入她手中，逕自又牵起她的手。
    这样的动作已经反反覆覆好几次。
    起初的不自在、掌心的黏腻感。
    都被他温柔的目光一一平復掉了。
    虽然这是很奢侈的想望。
    但、她可不可以自私的把它当作是情人间的亲密约会？
    她眼里有他，而他眼里，也只会有她。
    她是第一次走出美国迈阿密以外的国家──
    大概只有天晓得、晓得她期盼这天有多久了？
    对吧、十根手指头都不够数。
    「去渔人码头。」他宽厚的大掌紧牵着她，替她避开那些人群的拥挤感。
    暖暖的感觉在心中奔窜着，她红了红脸，大力的握紧他的手，他微微一愣，对上她富含笑意和深情款款的柔光，平静的心激盪不已。
    -
    回忆起离开迈阿密那天。
    踏出桃园中正国际机场，再度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湛蓝色的天空几万里内都载浮着几朵如棉絮般的白云，炙热的阳光垄罩着整片大地，数架飞机依序跟着起飞，拖着一条长长的凝结尾，像是燕尾服的后摆一样，把像画布般的蓝天，添上几笔漂亮的顏色。
    一抹俏丽的身影托运着行李箱，神情愉快的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身穿一袭雪白无瑕的束腰洋装，脚踩露趾高跟鞋，纵使烈日当头，也丝毫不影响美女墨镜底下的明媚笑容，一台黑头轿车朝着机场大厅的门口缓缓驶了过来，停在等候的佳人面前。
    「李绿，久等了。」范臣凯下飞机后，就率先离开机场，准备把停车场的车子开过来，他摇下车窗，露出一张俊顏。
    这就是要和自己携手过度一生的男人吧？
    住在同个屋簷下、坐在同一张沙发、睡在同张床上──
    同样一张脸，从日出看到日落。
    从笑纹看到最后，成了法令纹。
    会厌倦吗？
    她淡淡一笑，微微的摇摇头。
    身边的男人或许不是很铭心刻骨、
    但、未来有他相伴也不会太孤独。
    「想什么？」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有多喜欢一个人，
    除非你看见他和别的人在一起。
    这是她看到罗衍军和夏桑热络的模样──
    那种近乎狂恋的目光罗衍军怎会不知道？
    走得最急的，往往都是最美的风景；
    伤得最深的，也总是那些最真的感情。
    有些事情，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
    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了。
    当她瞭解时，她身边早已经有人停留。
    过去、她没放点心思多加留意，
    让那些青涩回忆就这么付诸流水──
    都还来不及看透呢。
    「想、大家了。」她看着侧脸的他，给了这样的答案。
    回到台湾，李绿不免俗的受到好友们热情的款待，她现在可是事业如意、情场更是得意，回到机关上班第一天，她就纷纷炸了同事好几颗红色炸弹，几个女同事们兴奋的抱着她连说好几声恭喜，她回以淡淡的笑容，笑着跟大家说谢谢。
    曾经追求过她的关亦纲也极有风度的给予祝福，随后就直奔厕所，看着他有点夸张的行径，上司谢凯方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别在意，还说：男人嘛、被喜欢的女人知会新郎不是自己，就算上一秒在怎么真心祝福，下一秒也会直奔厕所痛哭。
    她回以乾笑。
    处长真是嘴上功夫了得。
    就连酸人，也喜欢来个押韵。
    当晚，李爸跟李妈盛情款待未来准女婿，李妈一连端上好几道拿手菜，算是一解远在异地的乡愁，虽然他们不排斥女婿换人当，原以为是那个刚毅木訥的阿军会带李绿回来，不过想想也对、女儿跟眼前这位范先生交往顺利，对方体贴又善解人意，也没什么好挑剔，只能说李绿跟阿军这孩子缘浅。
    晚饭过后，李绿陪着范臣凯走了一段路。
    这条路很乾净，只有几座路灯开始一整晚的工作－照亮。
    看着范臣凯斯文俊秀的侧脸，她还是很好奇，那时候他怎么会答应她的告白。
    要论长相、他身边交际的鶯鶯燕燕恐怕都比她优秀。
    论能力、她也只会画画设计图，盖盖房子而已。
    论个姓、好吧，她还真不像时下女性温柔婉约，她本性独立、坚强又风趣。
    以前的朋友都是先喜欢上她的个性，才喜欢人的。
    「明天去试婚纱跟几家喜饼店。」他轻声说完明日的行程，她没说话只是安静的聆听，看着地面倒映着肩并肩的黑色影子。
    「顺便跑一趟淡水，好吗？」他的声音低醇，像瓶封存多年的香醇美酒，他低声询问，嘴角保持着淡淡笑痕。
    「好啊。」她轻快回应，轻触碰着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十指握紧。
    他微愣，讶异她的主动，也发现她发红的耳根子：「这么害羞啊、难得看你主动。」他笑着调侃，张开双臂将她纳入自己羽翼。
    「我很高兴、最后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他喃喃着。
    -
    揉着痠疼的小腿，夏桑坐在街道旁设置的木椅休息，罗衍军跟她说要去买饮料，要她乖乖坐在这里，别乱跑，怕她人生地不熟，万一被拐走就惨了，她不服气的扮着鬼脸目送他的背影，接着把目光逗留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
    推开店门，李绿满意的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她佇立在街道上，淡水老街还是这么令人怀念，她舒展了筋骨把纸袋举的高高的，嘴角上的笑容不曾消失过，正在店内买单的范臣凯看着她拎着一堆东西，心疼的走出店外，朝她喊着：「李绿，先进来等吧。」
    她朝他点头，转身就往店面的方向走去。
    小桑───！一声熟悉的呼喊，李绿走动的身体愣了下，一道凉凉的风从背后呼啸而过，她还来不及转身，那抹身影已经被人潮给淹没。
    她走入店内，把纸袋放置一旁，盯着某样商品，思绪开始神游。
    「怎么了？」看她神情有些不对，签完帐单的范臣凯赶紧走过来关心。
    她摇摇头。
    似乎也想把脑中的想法给甩掉。
    哪可能呢，这里是台湾欸。
    何况、听到很相似的声音本来就正常──
    她用力的甩甩头，哪、哪有可能啊？
    迈阿密那边的公司这么忙碌，而且跟夏桑的事情也不知道解决了没。
    唉呦、幻听！绝对是幻听！
    「没、没事，我以为刚刚有人叫我。」她轻描淡写的带过。
    「淡水游客这么多，你大概听错了。」搂了搂她的肩膀，他体贴的拎起那些纸袋，腾出另一隻手牵着她。
    「我想也是。」她微笑。
    一袭黑影垄罩着她，为她挡去酷热的光线，她抬起头，一张跑得喘吁吁却依旧帅劲逼人的俊脸晃了晃手中的饮料：「抱歉，让你久等了。」
    夏桑笑咪咪的起身，热切的拥抱他：「不会，等的一点都不久。」虽然她一个人待在这边是有点怕怕的，毕竟第一次嘛，踏出自己的家乡，在陌生的国家总是有点期待又怕受伤害。
    罗衍军轻轻回拥她，低叹：「不了，下次不会再让你等这么久了。」
    「咦？」她傻傻的接过饮料，插入吸管吸了好几口，「好喝──！」
    将她满足的神情收藏于眼底，他再度牵起她的手：「继续逛完吧。」
    「喏，给你。」好不容易排了那么久的队，终于轮到自己，范臣凯点了两杯饮料，店员俐落的三两下功夫就把饮料调好，装袋好递给他。
    「谢谢。」李绿接过饮料，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目光不停着穿梭于行人间，那一对身影，她不会看错的，男的高大、女的娇小，那抹算是鲜艳的红棕色不算是醒目，却也足够吸引住她的目光。
    「怎么，看这么入迷，看到认识的朋友吗？」范臣凯没有太过专心注意人群，他的心思全都在未婚妻身上，他也眼尖的察觉到她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满足的喝了一口饮料，亲暱的挽着范臣凯的手臂，往不遇上他们的反方向走。
    「不上前打声招呼吗？」他轻声询问。
    她轻摇头，衝着他微笑：「我想算了，人家逛的正高兴，我们别去扫兴。」
    罗衍军，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有一天在喧闹的城市里，
    我们擦肩而过，我会停住脚步，凝视着那远去的背影，
    告诉自己那个人我曾经爱过。
    有些问题，没有答案就是最后的答案
    有的事情，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告诉自己，你错过的人和事，别人才有机会遇见，
    别人错过了，你才有机会拥有。
    真正属于你的，永远不会错过。
    对你我来说，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只要你幸福，这理由就足够。
    最后，想对你说，我们永远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
    愿你幸福，我的朋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