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 C'est la vie (6)

    念书念到累了，看到书上的字就觉得头晕，于是我今天本来早睡，十点半就寝。没想到却接到一通电话。
    「喂？」电话另一头传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见的声音。是妈妈。
    「妈。」
    「我这边的事情差不多都处理完了，下个月就会回来台湾。你爸在台北那边有栋房子，你要不要考虑搬来跟我们一起住？」
    我顿了顿，「那台南这边的学校怎么办？」
    「只能转学啊。虽然你就快高三了，可能会不太方便，但我们还是希望你可以在有我们的环境里好好唸书。」听到要转学，我愣住，顿时说不出话，话筒还一度拿不稳。
    听我久未答话，老妈又温柔地说：「没关係，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不用我们担心，所以如果你还是想要自己住在那里也行。」
    照理说，我应该要答应老妈，我应该要回到有父母相伴的家中，这样我才能确定以后人生的路都能够健康安心的走下去。但是当理智逼迫我如此回应，衝动却已经先反抗，我脱口而出：「嗯，那就先这样。」
    正要掛上电话，我又想到一些话要交代，随即又喊了妈妈一声。
    「你们要多注意身体，事情弄好了就早点回国，有空要记得去看爷爷、奶奶，他们都很想你们。」
    「知道了，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不担心你，小芩很棒。」
    「嗯。」
    「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老妈天外飞来一句，让我吓了一跳。「妈──」
    「好啦，先去忙了。」
    我失笑。
    掛上电话后，我将双脚蜷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究竟有多久了呢？我都是这样自己一个人过的，老爸和老妈的身边都有彼此，而我呢？
    「我只剩你们了。」我手中紧紧抓着之前出去玩时和小天一起拍的合照，久久都捨不得放下。
    将近十二点，我睡不着觉，心里想的都是老妈说的那些话。如果搬去跟他们住，我就能够离开所有使我忧虑的一切……我可以离开有许芊荑的地方，我可以离开有想追小天的黄家纬的地方，我可以离开有上次对我冷言冷语的韩宇新的地方，但相对的我就必须离开有小天的地方。
    我不要。
    甩甩头，我带上手机走出门。正烦恼不知道该去哪时，忽然想起公园旁的小巷子里似乎有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餐厅，于是朝公园的方向走去。
    『明明就知道不能在芩芩面前提到许芊荑，你现在是要提醒她那时候的感觉吗？』
    我叹了口气，仰头望向天空，漆黑的像是泼上了墨水一般，一点点的光亮不是来自微弱月光，而是城市的光害──没有如我所愿看见星星呢。
    想像总是那么美好，但无论它再怎么美好，终究无法成为现实。
    现实是如此残酷。
    几分鐘后，我到达目的地。
    这间餐厅叫做「low-key」，装潢风格简约，却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门边紧邻一大片的玻璃橱窗，里头有一些摆设用的小布偶，令这间餐厅增添了可爱天真的气息。从外面看，这餐厅在这条巷子里显得格格不入，走到里面后，却又觉得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出现这么一间「low-key」，是一件很妙的事。
    「欢迎光临。」听到声音后，我猛然抬头。
    「韩宇新？」
    「已经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韩宇新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用对消费者做惯性寒喧的态度问我。
    我找了一个离窗户比较远的位置坐下，然后对尾随在后的韩宇新说：「睡不着。你怎么会在这家店里？」
    「我爸的店。我每个星期会选一天在这边顾店，让他可以到屏东去探望女儿。」他一边说，一边拿起菜单放在我桌上。「这是十点的菜单。如果超过晚上十点，我们店里就只卖一些简单的餐点。」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好奇地问：「你说你爸要去屏东找他女儿，那不就是你的姐姐或妹妹？」
    「妹妹，同父异母的。」他说。他的回答总是像这样简短又冷漠，让人觉得有距离感而心生畏惧，很难亲近他。
    「选好餐点就压一下墙壁上的绿色按钮，会有服务生出来为你确认餐点。」韩宇新老练地说道。
    我以为他就是服务生，但似乎不是，于是赶忙问：「那你呢？」
    「刚刚那个服务生去上厕所，我只是到前面来帮忙他。」
    「喔。」
    配合韩宇新冷淡的态度，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而韩宇新也只是对我点个头，之后就往更里面的地方走去。直到四周都变得很安静，我才注意到我的位置前方有个小舞台。
    「亲爱的顾客，很感谢您在这深夜蒞临本店。一分鐘后，韩宇将会上台献唱，届时请有点歌的人以及在座的各位务必用心感受、欣赏，谢谢。」广播才刚结束，每一桌的客人都很有默契，同时抬头望向舞台。
    韩宇，是指韩宇新吗？我望着刚刚韩宇新走进去的地方。
    一分鐘后，我在台下，看见了台上很耀眼的、我要的答案。
    nelaissepasletemps,tedécevoir…ilnepeutêtreconquis.
    别因为时间而感到沮丧……它是永远无法被征服的。
    danslatristesse,dansladouleur…
    不管是在悲伤里，在痛苦中……
    aujourd'hui,demain…aufildutemps,letemps…
    今天，明天……年復一年，时间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c'estlavie…
    这就是人生……
    也许我会再遇见你像恋人般重逢美丽
    看你满脸鬍渣的笑意爽朗一如往昔
    c'estlaviec'estlaviec'estlavie
    走一个城市的陌生走到了曙光无知无觉的黎明
    一路微笑的满天繁星消失在日出里
    c'estlaviec'estlaviec'estlavie
    喔塞纳河的水是心的眼泪流过了你笑的每个样子
    我会在你的记忆看到我自己看到了结局爱在错过后更珍惜
    喔塞纳河的水是心的眼泪流过了漂泊的人生风景
    愿我们各自都有美好的一生美好的憧憬爱在遗憾里更清晰
    也许我会再遇见你像恋人般重逢美丽
    c'estlaviec'estlaviec'estlavie……
    （＜c’estlavie＞词：黄婷，曲：易桀齐、伍冠谚）
    原本看到韩宇新出现在台上，还以发现新大陆的心情很兴奋在笑的我，听完前面的法文口白，待他开口唱第一句后，不知怎地，喉咙突然一哽，几乎就要哭出来。
    我之前曾听过这首歌，所以也了解那句法文的意思。
    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人生……
    最后，我没有点餐。在韩宇新准备开始唱第二首前，我就匆匆离开了low-key。莫名其妙，又这么回到家了。
    「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嘟声后开始计费。如不留言请掛断，快速留言嘟声后请按井字键。嘟──」
    「妈，我想……我不能离开这里。对不起，不能按照你们所希望的搬过去，但我希望你们可以谅解我的决定。我喜欢这里的一切，如果失去了，将来我必定会非常非常后悔。希望你们可以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用再为我操心。」
    确定成功留言后，我收起手机。
    是韩宇新唱那首歌，我才顿时醒来。既然这就是人生，我无法改变，那我就要好好的过下去。再怎么不捨放弃、掛念许芊荑，终究还是得放手；再怎么不想面对事实，终究还是逃不过它本能的追击。
    乾脆就不要再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