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5)

    周姐带来了满汉早餐，吃到我不只伤口痛，连肚子都有些胀。
    但我是真的很饿。
    胡智凯跟胡智恩在接近十点的时候来的，还带来了水果，似乎有先跟周姐说，周姐在他们来之前就有跟我讲什么时候有访客，然后她会把空间留给我们，自己出去晃悠。
    「我们在旁边看一直想叫叔叔喊投降欸，看到你一直吐血。」胡智凯削着苹果，还贴心的切小块，方便我放进嘴里，因为我现在脸颊很痛，「还好你赢了。」
    「我当然会赢，从小到大还没输过。」我轻哼一声，拿了一块苹果就往嘴里塞，「智恩，你以后不会再看到他了。」
    「嗯，谢谢阿辛。」胡智恩眼角噙着泪，我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如果我们找老师帮忙，你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应该不行吧？光是期中后转来就很怪，谁知道乌鸡做了什么才让林舂奕进来学校。」我伸手拿过了他们带来的饮料，吸了一大口，「而且光是他在上一所学校把老师打进加护病房，那个老师会认真处理啊？」
    「是我也不处理。」胡智凯耸了耸肩，他苹果削完现在在帮我切梨子，「而且他去的班级不算差，是人情班。」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是阿海，还带了一束花，「靠，阿海，你竟然送我花？」
    「闻消毒水味道身体好比较慢。」阿海看着我病床旁边的两个人，「我以为我已经很早来了。」
    「是不用特别避开。」胡智凯抓了抓头，他看了我一眼，又重叹了一口气，「上次揍你是我错了，抱歉。」
    「哪一次？」
    我看着胡智凯轻扯的嘴角，听着胡智恩爽朗的笑声，瞥见了阿海微微轻挑的嘴角还有他手里的便当袋，「你带什么？我已经吃很多了喔。」
    「我阿公煮的，他听说你干掉乌鸡大仔的孙子他可开心了。」阿海把便当袋放到床头旁的柜子上，「他们阿公阿嬤常常会聚在一起，那个林舂奕似乎在自己家的地盘更嚣张跋扈，一直打扰他们老人家的小本生意。」
    「哇，那我还真是顺手惩奸除恶。」
    「反正这是你跟大姐头的午餐，好好吃完喔，有猪脚、滷肉跟一些青菜还有鱼汤。」
    「也吃太好了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但马上又被身上的伤惩罚，「欸，反正你们都来了，陪我玩到中午再走？」
    「你是要玩什么？医院禁止喧哗吵闹。」
    「扑克牌啦，顺便去买一些零食跟饮料。」我从枕头下拿出了我的钱包，把爸爸走之前给我的钱递给了阿海，「你们两个男生去，我要喝牛奶喔，医生让我补钙。」
    剩下我跟胡智恩，我深吸了一口气，用疼痛让吃饱快睡着的我清醒，「智恩，剩我们两个，你想说什么？」
    「谊琦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你们大家不都担心我吗？」
    「别用问题回避！真是的！」胡智恩抱着胸口，没好气地看着我，「怎么阿辛你在处理我跟阿海的感情时讲的那么头头是道，但是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
    「我说你是笨蛋！」
    「什么啦？虎头蛇尾的。」我抓了抓头，困惑的看着胡智恩，「啊说到陆谊琦，她人呢？」
    「回她爸爸家了，她寒假都要待在那边，在市区。」
    「这样啊……」我稍微拉了下棉被，看向了自己的手机，「你们有说我的事情吗？」
    「想说也没办法，电话打不通。」胡智恩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想偷跑了，乖乖休息！」
    我傻笑，的确是在盘算溜出去医院的事，因为我真的不喜欢被绑在一个地方。
    「那些都不是重点啦！我想说的是，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乱来了。」胡智恩握住了我的手，轻轻的抚着我手背上的绷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你是很可靠的姐姐，也很强，但是谊琦不知道，你每次这样子乱来都会让她觉得很不安。」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顾虑她啊？」我反手握住了胡智恩的手，「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不会害到我身边的朋友们。」
    「就不是这样说的齁！」
    看着讲到生气的胡智恩，我笑着揉了揉她的脸颊，「好啦，下次不会随便跟人谈判了。」
    「烦死了你们两个……」
    实际上，我又怎么会不懂陆谊琦的想法跟胡智恩在意的点呢？
    胡智恩他们中午就回去了，而在阿海还有胡智恩出门前，我有看到他们偷偷牵起来的小手。
    「青春真好。」周姐也早就回来了，甚至跟我们一起打牌，「吃午餐吗？」
    我点头，她便把桌子架好，再放上阿海阿公煮的便当，「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泡温泉？」
    「等你伤好了吧。」周姐夹过了一块滷肉，「怎么了？」
    「我以为是我出院你就带我去。」
    「伤口别泡水。」周姐瞪了我一眼，「陆同学没有来呢。」
    「说回市区了。」
    「失落吗？」
    失落？因为陆谊琦吗？
    认真讲，是有那么一点。
    三天后出院，我换了一身比较正式俐落的衣服，接近过年，我便带着礼盒去了陆家碰碰运气，运气很好的是陆妈在家。
    「谊琦寒假不在，她回去陪她爸爸了。」陆妈倒了杯果汁给我，又认真的看着我，「你身体还好吗？听说你出了车祸。」
    「没事，都是皮外伤。」我很难得的坐姿端正，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果汁，「阿姨有办法联络谊琦吗？她知道我出车祸，想说给她报个平安。」
    「我没办法，这是离婚协议，谊琦在20岁成年前每一次长假她都要回去她爸爸那，而且不能跟我联络。」
    「这样啊……谢谢阿姨。」
    「不会，我才要谢谢你平常照顾谊琦。」
    那去，市区玩一下吧。
    跟爸爸说了一声，原本他不答应的，在听到我要去找陆谊琦之后几乎是帮我把机车做了个全面的保养。
    「爸，太夸张囉。」我准备好了东西，把背包背在身上，「那我今天就睡那了，不然骑车一天来回好累。」
    「好，你一个人出去在外面要小心点喔。」爸爸从钱包里面抽出了一小碟的钞票，再附上一张信用卡，「带着，就当是去玩的。」
    我点头，牵着车子才刚走出去，迎面而来的是阿海还有胡智恩，而胡智恩很明显的就是有稍微打扮，「约会啊？」
    「对，顺便去买菜。」胡智恩倒是大方，指了指阿海手上提着的东西，「你要去哪里？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市区，明天才回来。」我戴上安全帽，轻轻的催了下油门，「你不是说陆谊琦很担心吗？那我现在去找她，跟她说我没事不就好了。」
    「让你好好休息果然是不听劝。」阿海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吧。」
    胡智恩还摸不着头绪，训着阿海说他受伤了会把他绑在床上好好休息，我没理他们小俩口，自己骑车走了。
    到市区骑摩托车也要花快一小时。
    我先找了个青年旅馆办入住，先把行李丢下后就又离开，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
    市区也没有差到哪里，就是多了很多商业大楼，哪里看起来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物。
    我逛了一个多小时，开始觉得烦躁。
    「早知道就问阿姨他们住在那里了。」我拿出菸盒，敲了敲外盒，没有半根菸跑出来，连菸也没有？我明明这几天都没抽菸啊。
    我打开菸盒，才发现里面藏了个纸条。
    「我留言的时候你还没醒，在身体好之前不准抽菸，我明天就回市区了，你好好休息。」
    陆谊琦平常娟秀的字跡在此时有些凌乱，我小心的把纸条收起来，再把菸盒放在口袋里。
    「一包217。」我走进便利商店买了一罐无糖茶，结帐的时候顺便买了包菸，付完钱，一隻手很快的伸过来抢走我的菸盒。
    「你为什么在这？而且我不是让你身体好了再抽菸吗？」
    那个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
    「你穿衬衫看上去好不习惯，还有你一个人来的？你怎么……」
    「我来找你。」我接过陆谊琦手里的饮料顺便打断她的话，天知道不阻止她会唸多久，在帮她结了帐之后我就推着她远离柜檯，「我们换个地方？」
    我们去了附近的公园，陆谊琦穿着深色的连衣裙，看上去是有些单薄不保暖，肩膀背了个小包包，脸上甚至还有淡妆，「你来找我干嘛？话说你知道我在哪？」
    「不知道，你去约会？」
    「跟之前的同学吃饭。」陆谊琦翻了个白眼，「回答我的问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让你看看啊，证明我有好了。」我愣了一下，又看着手上缠的纱布，「没有完全好啦。」
    「到底跑来做什么……」
    「谊琦。」
    「嗯？」
    「我想你了。」
    身边的人突然没反应，我转头看过去，陆谊琦绷紧身子在哭，我吓了一跳，赶紧蹲到她面前，「喂，你哭什么啦！我说错话我道歉嘛！对不起。」
    「你是该道歉！」陆谊琦突然捶着我肩膀，一边哭一边骂我，「整天打来打去还不按牌理出牌，想干嘛就干嘛！我明明就想用寒假整理自己的心情，你跑过来干什么？还全身是伤的，出院了又怎样？你伤口復原了吗？走路不会痛了吗？你是笨蛋吗？」
    其实陆谊琦就只是胡乱的在骂我，还一边敲着我的肩膀，我站起身子，轻轻的抱着她，「嗯，我是笨蛋。」
    陆谊琦换捶着我的腰，但其实我腰也有伤，算了算了，自作孽不可活。
    「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你啊！你这个讨厌鬼！」
    「好了……你再揍我可能会往生。」我真的有点扛不住，我咳了几声，又蹲下身子，看着陆谊琦泪涔涔的眼，我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小心地帮她擦泪，「别哭了，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带手帕？」陆谊琦按住了我的手，自己拿过了我的手帕，「我妆都被你擦掉了。」
    「才没有，而且你素顏又不难看……然后我出远门都会带手帕的。」我抱着膝盖，认真地看着陆谊琦，「你喜欢我？」
    陆谊琦脸上一红，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瞪着我，「没有，你刚听错。」
    「我是皮肉伤，又不是耳朵受伤。」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喂，你笑一个嘛！你从来没对我笑过。」
    「现在怎么笑的出来。」陆谊琦没好气的说着，「没对你笑过的原因自己不明白吗？」
    「我白目啊。」
    「知道就好。」
    「白目归白目，但我还是有事要跟你说……虽然不小心让你捷足先登了。」我握住了陆谊琦的双手，「我也喜欢你，让我们在一起，好吗？」
    陆谊琦愣了一下，她轻轻地摸着我手上的绷带，「那你不要再做那些事了。」
    「就说了我本来是不会做那些事的，我在教官那边的纪录只有迟到跟服仪不整吧？教官又不是没有抓过打架斗殴的。」我站起身，轻轻的拉着陆谊琦，「走吧，送你回家。」
    「……你要见我爸吗？」陆谊琦冷不防地开口说道，「他会比我妈好很多的。」
    「你不怕尷尬啊？」
    「我比较怕你会尷尬。」
    我骑摩托车载陆谊琦，也是骑了快半小时才到她家。
    「为什么我安全帽你带着？」陆谊琦把包包背好，戴上安全帽，我则把我平常放在车厢里的便服外套穿上，原本穿着的外套借给陆谊琦了。
    「因为我原本是要把你绑回去的。」
    果不其然的，陆谊琦翻了个白眼。
    陆谊琦在市区住的是高级住宅。
    不过陆妈住的房子也是我们那高价位的。
    「你家真的有钱。」
    「我妈是律师，我爸是艺术公司的创意总监。」陆谊琦拿出了一双室内拖鞋，带着我往里头走，「爸！我回来了，还带了我同学。」
    「欸？」一个身上满是顏料的男人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你好。」
    「叔叔好，我是阿辛，谊琦的同学。」
    「你就是阿辛啊！」陆爸突然走到我面前，才刚抬手，我就被陆谊琦拉着我后退了一步，「抱歉抱歉，我刚刚还在工作，我现在先去洗澡。」
    「创意总监？」
    「他自己也是个画家，还有点名气。」陆谊琦拉着我，把包包放在沙发上，又把马尾扎起，「爸！我今天煮义大利麵喔！」
    我听到里头传出来一声拖着长音的好，我想跟过去却被陆谊琦挡住，「我帮你嘛！」
    「不准，伤患去沙发上坐着。」
    「就说我没事。」
    「阿辛。」陆谊琦瞪着我，我委屈的看着她，那人只是轻哼一声后就走进厨房了。
    这在别人家，还是陆爸家里，我会怕齁！
    我只能像个小孩乖乖的坐在沙发上，身后传来脚步声，我下意识的站了起来，「不用紧张啦！坐着就好。」
    「谢谢叔叔。」我抓了抓头，尷尬的坐下，「很抱歉没有带东西来拜访。」
    严格来讲我本来是要在路上买水果什么的，只是陆谊琦很嫌弃的阻止我，让我人去就好。
    「你跟谊琦说的不一样啊，看上去很有礼貌呢。」陆爸笑着，然后也往厨房走，「喝果汁可以吗？」
    「可以！」陆爸拿着一瓶果汁回来，他帮我倒了一杯，也倒了一杯给自己，「谢谢。」
    「不会，我还要谢谢你平常照顾谊琦。」
    「不……严格来讲是她照顾我，我也只是这阵子才跟她上下学。」我喝了一口果汁，却还是止不住喉咙的乾燥。
    「真的不用那么拘谨啦！我不是她妈妈，她妈妈比我严厉太多了。」陆爸又笑了起来，他的眼神飘向了我的右手，「我也知道喔，右手的故事。」
    我愣了一下，陆爸坐到了我身边，「可以看一下吗？」
    「爸，不要吓阿辛。」陆谊琦走了出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爸遇到艺术那方面的东西会有点失控。」
    「煮好了吗？」
    「还没，出来看你们在干嘛。」我能感受到陆谊琦对自己妈妈还有爸爸截然不同的态度，「我可能这几天回来跟我爸说的有点多。」
    「是啊，我很少看谊琦那么生气的。」陆爸笑得比我爸还曖昧，他撑着脸颊看着陆谊琦，「宝贝，人家特地来找你呢。」
    「没有特地！」陆谊琦生气地开口，「还有不要在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喊我宝贝！」
    我憋着笑，撑到身体有些痛了，看着又回去厨房的陆谊琦，「叔叔，你跟谊琦相处的方式很奇特。」
    「别人家是严父慈母，我们家相反。」陆爸耸肩，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果汁，「不过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希望她跟妈妈在一起的，毕竟是女儿嘛！在我这里负责玩，我负责宠就好了。」
    「阿姨有点太严厉了。」
    「律师嘛，正常。」陆爸轻轻地笑着，他歪头看上去是在思考，「我家宝贝有说为什么她会转学吗？」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过，我也没问。」
    「离婚是一部分原因，但是最主要的......我想她之后会告诉你吧。」陆爸拉过我的手，然后小心地拉开了衣袖，「阿辛，你知道一个作品会反映出创作者的状态吗？」
    「大概知道吧......」陆谊琦快来救我。
    「帮你刺青的人，很深情呢。」陆爸的指头抚过手臂上刺下的人影，「不错。」
    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句不错指的不只是爸爸，还有我自己。
    「今天住我们家吗？我客房整理整理应该......不然跟宝贝睡一间也没关係啦。」吃到一半的时候陆爸突然做出了邀约，陆谊琦果然不出乎意料的生气地喊陆爸，「怎么了？都是女生有什么关係吗？」
    「不用啦！我有订房间。」我晃了下自己的手，「我现在身上还有伤，一个人睡会比较好。」
    陆爸露出了可惜的表情，陆谊琦则是暗暗的翻了个白眼，又看向我，「你要换完药再走吗？」
    「我睡觉不包扎的。」
    「喔，我想起来了，你有说过。」
    陆爸突然哦了一声，还拉长音，「宝贝你都帮人家换药啊？」
    「就那一次！还有别那样喊我！」陆谊琦整个人像隻被挑衅的猫，张牙舞爪的，却没什么实质的攻击性，她用叉子指着陆爸，又把矛头指向我，「你！快点吃一吃回去休息！要回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智恩说她联络不到你。」
    陆谊琦愣了一下，「喔，我在这里用的是另一隻手机，因为不想让我妈联络我。」
    我很自动的把我的手机交给陆谊琦，她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回到下榻的地方也跟我讲一下。」陆谊琦把手机还给我，「你可以给智恩。」
    「好，如果她有跟我拿的话。」
    碍于手上有伤，我也没办法洗碗，陆谊琦就直接把我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