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黑木x黑川

    仓库式的大厦顶楼，工业大门旁钉着一块不显眼的牌子：黑木株式会社。
    黑川穿着惯常的t恤﹑西装外套和休间长裤，梳了一撮小马尾。他摘下眼镜，伸手按下门旁密码锁的对话键，「我是黑川。」
    立刻一声"咔嚓"，黑川推开已被解锁的大门，消失在这灰色地带之中。
    只见大门之后是长长的走廊，地上墙角满是抽完了的烟蒂。脏白色的墙壁偶尔几分烧焦黑，几分暗血红。两侧的一排排房门有的打开，有的关上。但见各个房间里面一群群纹身大汉或在抽烟间聊，或在喝酒聚赌。看到黑川走过，他们或坐或站，都会纷纷恭敬地一句：「黑川先生」。
    黑川也只是微笑点头，继续走到最里面的房间。
    那个房间的门扉，开了一道，后面又是一道嵌着隔音板的厚门。黑川指节叩门三声，里面便是传来一句沉实的，「进来。」
    只见办公室格局的密封房间里，大木桌的后面坐着一位身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他胸前的衣钮几颗没扣，慵懒地坐在椅上。嘴里的香烟冒着浓烈雾气，沾过他及肩的波浪黑发，都仿佛染了一层烟灰色。
    男人看到进来的人是黑川，欢愉一笑立刻吐掉香烟，「雅也酱！」快步过去便是把黑川紧紧地又抱又拋。这个高出黑川一个头的男人，鬍渣在黑川头顶蹭蹭擦擦，「我可爱的雅也酱！好久没见了！让我好好看一下！」他伸手抓住黑川双肩仔细打量，眼睛闪烁着满满的欣慰。
    「……老哥……」黑川含糊地称呼。
    「什么'老哥'？！」却是男人突然大吼，皱眉的样子异常认真，「叫我'哥哥'！快！说'哥哥'！」
    黑川一脸生气地不情愿，「……哥哥……」他撇脸低眸，心里暗暗觉得两年没见，这大哥还是像个白痴一样。
    「哈哈哈！雅也酱，乖孩子！」哥哥笑得豪迈爽朗，与他花俏的衣着半点也不相衬。他单手拍在黑川肩背上打出啪啪声响，黑川但觉得自己快要被拍得吐血。
    驀地哥哥走到桌旁拿起地上的一个棕色纸袋，递到黑川身前，「哥今天接到你的电话知道你晚上要上来，特地准备好这小玩意送给你！来！拿着吧！」
    黑川狐疑地接过，都不敢猜测这个白痴哥哥口中的'小玩意'是什么东西。可是哥哥逼迫，「快！打开看看！」
    黑川只得苦笑。他缓缓打开，生怕里面或许是像哥哥一样没品味的衣着饰品之类。却是当他看到那团毛绒绒白色软物的瞬间，黑川整颗心都跟着酥软下来，「哥……」
    「哈哈！怎么样？喜欢？！」哥哥的眼睛绽放胜利，「这是你喜欢的'绵花猫'限量版毛绒玩偶呀！幸好哥的朋友跟那家公司的老闆有点关係，才可以帮你弄到手！」身为哥哥的黑木清楚知道，他这个冷酷弟弟的死穴，就是各种可爱得不行了的毛绒玩偶。这些年来他虽然没与黑川见面，但仍然是不忘派人把各种玩偶送到弟弟手中。「我昨天才刚拿到手，你今天就说要来了！省了我找人拿过去给你！哈哈！」
    听到哥哥这么一说，黑川才想起他今晚要来的目的，「老哥……哥哥，昨天有人去我录影厂的办公室，说是找你要拿东西。」
    哥哥的脸色马上一变，本是单纯愉悦的笑容忽地藏有一丝冷厉的怒气。「啊嗯，我明白了。辛苦你了，雅也酱。那些人没难为你吧？」
    难为？......
    黑川不禁想起自己被下媚药的事，还与樱贺发生了关係。虽然回想一闪而过，但他的哥哥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黑川的哥哥，是目前拥有市中心多处繁华地段管理权的黑木组组长的长子，而且也是黑木组的若头：黑木浩一郎(kurokikoichiro)。
    黑木浩一郎是组长唯一的亲生儿子。黑川则是在黑木初中的时候，领养回来的孩子。没有人知道黑川的真正身份，只知道组长对黑川视如己出，而黑木也是非常酷爱这位弟弟。
    在黑川高中的时候，组长忽然让他离开组织。虽然改姓"黑川"，但还是给予一切生活上的援助。组里的人起初不同意组长的所为，认为对黑川的援助是等同于金钱挥霍。可是渐渐地，黑川展露出非他一般年龄所拥有的生意才能。而到了后来，黑川不但不再需要组长的金钱，更可以寄钱回去以示孝敬。
    「哥，你还是把别人的东西拿回去吧。」此刻，黑川以为因昨晚而起的困惑情绪躲过了若头的双目。
    「行。」黑木一字坚决，脸上重现溺爱的笑容，「哥明天亲自就还给他们！」
    「……」黑川半信半疑。他知道虽然哥哥在自己面前像个白痴，可是在组织里，在黑道里，眼前这个男人绝非一般角色。否则，黑木组如今怎能拿下市中心地段的管理权？「哥，你要是需要什么，我一定会帮忙。」说什么亲自还给别人，都是说谎的吧。哥应该……是要跟人谈判。也许，又会大打一场......
    听到弟弟的这番说话，一贯嘻皮笑脸的哥哥不禁露出一丝窘困的微笑，「不需要了。」他说得轻柔，却是语调中藏有痛心的怜悯。「老爸已经让你离开了黑木组，你就别管这么多吧。」
    「但……」
    「我会跟那边说清楚，说你跟黑木组完全没有关係。我跟你只是单纯的好朋友，是义兄弟。让他们注意点，别再给我可爱的义弟添麻烦，啊？」驀地一句挑逗，黑川愕然抬眼，只见哥哥又是笑呵呵地看着自己。「所以呢，雅也酱！」黑木跌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慵懒地伸懒腰，「啊啊嘶！你今天来该不会只是叫哥哥去还东西给他们吧？！来！坐！告诉哥哥你最近过得怎样！那些gay片呢？生意还不错吧！」
    哥哥问得兴高采烈，可是黑川依然站立，手里拿着那个棕色纸袋，「你究竟拿了别人的什么东西？」
    听到弟弟再三追问，黑木不禁暴躁地踏脚，「怎么还在说这个？！」他愤怒的模样，都仿佛忘记了眼前的人就是自己溺爱的弟弟。
    「哥，我帮你还回去吧-」
    「你已经不是黑木组的人！我们的事情你不要管！你也不要再到处说你跟黑木组的关係！」
    「……我只是跟别人说我跟你的关係。」
    「啊好好好随便你怎么说！哥现在要去忙了！你拿了东西就赶快走吧！明天我就把东西还过去！行了吧？」黑木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不耐烦地把弟弟推向门口。
    「我知道哥哥最近行事嚣张。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你。你究竟是-」
    「是女人！我抢了他们老大的女人！满意了没？！明天我就把女人送回去！」
    「……哥，你是不会抢别人的女人-」
    「对！我是不会抢！可是女人就是喜欢找上门！哥的那话儿大，操得她们就是爽！你也是知道-」
    「我知道……」
    「……」
    当年黑川高中，念大学的哥哥恋上了一名年长的女性。
    黑木爱得坚决。本来打算大学毕业之后，便与那名女人结婚。他甚至把那女人带回老家，见过家长。组里的长辈没有见过她的，都知晓那个女人的存在，也明白黑木对她的重视。可是后来，那女人背叛了黑木，投靠了别组的组长，更差点连累到黑木组解散。幸好黑木组组长老练精明，早就猜出了那女人的意图。纵然组里的长辈强烈要求制裁那背叛的女人，但是黑木苦苦哀求各人宽恕，更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一人身上。说是自己不懂得人心真偽，引狼入室。眾人见少年痴情依然，叹道可惜，便也不再追究。
    后来黑木悄悄逃到国外散心，待得三年后游歷回来，已然就读大学的弟弟早就被身为组长的父亲安排到本家外面独自居住，并改姓"黑川"。追问原因，却是身为父亲的说不希望这名儿子在黑道的环境中成长。
    得知哥哥已然回国，弟弟主动联络吃饭相聚。正当气氛轻松得让人怀念之际，弟弟忽然告知，哥哥当年倾爱的女人已经被别的组长杀死，遗留下一名就读初中的弟弟。黑木默不作声地听着黑川细说自己旧爱的事情，并告知已经联络了那女人的弟弟，现在为他供书教学，让那孩子可以普普通通地成长。
    弟弟说，「我一直在替哥哥照顾那孩子。」又说，「那孩子跟那个女人有几分像。哥哥你看到他，或许会喜欢。」
    那个女人的弟弟，就是久璃优希。
    黑川极力怂恿哥哥与优希见面，可是黑木坚决推辞。
    「哥哥已经放下那个女人么？」
    黑木不屑而笑，「哥在国外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女人，才发现那个女人，根本不值得迷恋。」
    可是黑川一听，只有将信将疑。这样子的哥哥，真的没事了吗？......
    「那个叫优纪……优希？的孩子嘛，你喜欢就自己照顾他好了。别把责任推给哥哥！」黑木故作风趣。
    儘管黑木当时如此言道，却是他这些年来，从未与任何女性亲密接触过。因此当黑川此刻听到哥哥说他居然抢了别人的女人，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相信，他的哥哥还没能把她忘掉。
    「哥……我不管你做了什么，总之现在那些人连我都找上门了。在黑道打滚，别太张扬这个道理你是明白吧。」
    驀地听到弟弟说教，黑木不禁哼笑一声表示无趣，「唉好好行了行了！哥不是白痴，你就相信哥一次吧。今次打扰到雅也酱，我会尽量注意没有下次。」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雅也，」但听黑木忽然语调认真，「你有恨过黑木组吗？你有因为'那晚'的事情，而恨哥哥吗？......」话语间，仿佛藏着什么害怕提起的往事。
    只见黑川轻轻叹气摇头，眼神带着酸涩的温柔，「我很幸运能够成为黑木组的一分子。我最喜欢﹑最敬爱的，就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