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实感

    水母形态的超巨型普兰特飘出巨坑，宛如星球般的巨大身体笼罩在众人的头顶，令人窒息的威压抑住每个人的咽喉。无数断裂的触须滴着蓝血，人群呆愣的下一秒，飞速袭来的触须瞬间将半空中的龙骑砸向地面。
    “敌袭！敌袭！普兰特还没死——！”
    地面机械的指挥官朝着玉符大吼，所有被龙骑肉饼聚集的视线纷纷回望。难以置信的惊讶以后，意识回笼，恐惧爆发式开始蔓延。
    “核心卷轴已更新：巨型普兰特·壳拉顿尼，第二形态重伤！”系统颤抖着声音，小小的雷达范围扫着扇形的渐变。
    你现在说有什么用！
    安诺雨大睁着眼睛，受伤的脚踝让她退后的动作踉跄了一下，手足无措的下一秒，赫连的利刃已然出鞘。
    无形的刀意将扫来的数条触须斩成两段，刀鞘上的符文闪耀过后彻底熄灭，异能物件储蓄的能量被汲取殆尽，先要再施展剑意，这把刀必须重新封印一段时间了。
    利落的将刀收回玉石，四散而落的断须们轰然落地，未能及时反应的新手猎人们瞬间被吸收。蓝色的体液就算与本体分离，也依旧有着腐蚀血肉的能力。
    整备状态的军队排布散漫，最靠近坑边的那些人都是后勤与医疗。
    巨大的蓝色山神飘过赫连的上空，剥离狂乱状态的琳达主动避免了与她的交战。
    视野里，那人怪异的颜色充满了令人恐惧的气息，濒死时候的记忆让她心有余辜，若不是无法控制，她根本不会想招惹赫连。
    早在枯木营地对话的时候，爱丝莉尔就多次暗示对方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相较于需要证据才能表明实力的人类，异族生物单单通过气息就能知道对方大致的实力。
    琳达看出爱丝莉尔有拉拢对方的意思，然而现在看来，这个实力深不见底的诡异人类，想要拉拢可得担心引火自焚。
    理想的思考不过一瞬，饥饿驱动下的琳达并不在乎这些上位者的考量，只要能为自己的族群报仇，其他事怎样都好。
    月夜下的普兰特吞噬了星光，在庞大阴影的笼罩下，蓝色的点点光辉照耀在人群惊恐的表情上。在对上这些普通人类的时候，她的怒火很容易就会被过去的回忆点燃。
    触须猛然扫过地面，无数人骨漂浮而起，慌乱的叫喊与爆炸彻底将战争开启。
    没有人会想到，瘫倒了如此之久的普兰特竟然没死，而是控制了进食的本能，故意埋伏到了现在。
    在这些猎人的经验里，拥有理智的普兰特并不存在。黑蓝色的外表已经让他们完全忘记了对方影魔的前身，只是一次疏忽，就彻底赔上了性命。
    死亡如风，收割着大片的生命。血腥，残酷，这就是末世。
    然而，他们的想法其实也只对了一半。琳达并不是故意等到了这个时刻，早在看到坑边人群的时候，她的杀意就已经难以抑制，只不过赫连的那次攻击彻底破坏了她的中枢神经。
    严重的失血和能量消耗险些至死，身体修复的中途，疼痛让她有了一瞬的昏迷，但也正这一次昏迷，恰巧的解除了她的狂乱。
    血液改造的弊端除了种族的变异，个性的影响也非常之大。曾经刻骨铭心的恨意消散了大半，记忆中的愤恨与饥饿却被无数次放大。
    装甲机械在重压下爆裂开来。万人的队伍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时，展现了惊人的混乱。23区并没有接受过军阀的掌控，人数的优势在没有训练和有效指挥的情况下，只会乱上添乱。
    “后退重新整……！”
    “别撞我！让开！伤员后退！给我前进，不许后退！没有子弹了！它要来了！……”
    吵杂无比的传音通道完全埋没了指挥官的命令。红发男驾驶着龙骑，气愤的啧嘴。近万人的大军还不如之前几十人的队伍配合的好，果然是东拼西凑的三教九流，就这样执行力还想阻截蓝鱼？活着都是个问题！
    带着旋风袭来的触须长矛般刺出，红发男操纵着飞龙，一个急转向绕到了触须的上方。怀里的小吴浩惊呼起来，蓝铁制的长矛完美的命中了目标，但在爆炸以后，触须的表面只出现了一个浅坑。
    变硬了？！
    红发男诧异中躲过普兰特后续的追击。与此同时的地面，源源不断的能量同骷髅一起欢乐的舞动。
    琳达的屠杀是无血的炼狱，再怎么对骷髅有心理阴影，此刻的情况也不容安诺雨分心作呕。
    之前失控时发散出去的巨量电能远超安诺雨曾经的储量，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安诺雨才意外的发现自身的电能容量莫名增加了一倍。
    然而容器的扩大不代表内容的增加，积存在底部的剩余能量完全不够用来增幅运动能力。安诺雨想要去找之前的电池，然而慌乱的人流却将她困在了原地。
    “啊啊……。”
    安诺雨看着远处的四起的爆炸，发觉自己再一次被割裂在战场之外。无数的同胞在眼前丧生，过于轻巧的死亡犹若无物，想要悲痛，却根本没有实感。
    熟悉的空虚感，这无名的复杂心情，就像是回到了曾经的战场。不同于坑底赫连主导的缥缈胜利，眼前的这些才是战争真实的样貌。
    冷漠的本心在自我意识以后难以产生过去的紧张，然而由此而来的不安与安诺雨害怕自己会丧失人性的善良。
    遥远的战场中心，无数的人在失去生命。她想要帮忙，可身上的疲乏不允许她做出再多的反应。
    不安的向前两步，眼前逃窜的医疗兵，愤怒宣泄着子弹的猎人，被抛弃一旁的伤员，各种各样的身影同茉莉的队伍重叠了身影。
    废弃校园里的蓝鱼一战，惊慌的红发吴鑫，愤怒的二黑子，倒地的茉莉与馒梁，满是血渍的操场，普兰特戏谑的笑着。
    安诺雨缓缓的回头，看向身后的赫连。碎发下的眼眸凝望着她，淡色的金目，黑暗中模糊平静。
    所以这一次她也只会沉默的注视着一切，在最后淡淡的微笑吗？
    安诺雨微微仰头，心中升起的期盼被自我掐灭。
    真实强者的视角她怎么会不懂。四天前的自己身处军部的高位，很多年都没有关注过平民窟的情况。弱小的存在在过去的她看来本身就是种失败。作为爬上过顶端的那部分人类，人命有时候真的只是纸上的数字。
    然而对于现在的安诺雨来说，眼前的战争是无意义的杀戮。她害怕的已经不再是受伤或者死亡，而是回到过去的麻木。
    时间回溯果在手心中出现，安诺雨抿唇深思。如果提前告知他们的话，死亡能够避免多少……？
    “忘记他们吧。你不应该被这些清晰影响。”赫连突然握住安诺雨的手心，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走了樱桃状的果实。
    “什……！”
    安诺雨连眨了两下眼睛，没想到金手指会被这么简单的夺走。将果实凑近眼前，赫连总是轻锁的眉头挑起了一点：“这个我拿走了，法之结晶对于你来说太危险了。”
    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收徒宣言，混乱的战场中间，赫连高深莫测的沉下脸色，展开了说教。
    “斗争是末世的常态，如果你想要阻止他们，至少要到达我的高度。不过你必须先抛弃过剩的同理心，忘记那个男人，纠结这些人的死亡只会影响你的判断。”
    逻辑彻底的宕机。安诺雨呆的看着赫连，落在耳边的字字句句混搅着枪声，一时间没能被大脑理解。
    好像是以为她还在为泰斯莱德的事伤心，赫连的神色少有的严肃。但是忘记一词用在这里未免太过奇怪了一点。上半句激励徒弟到达自己的高度，下半句就变成了抛弃同理心。
    寒意蔓上脊背，恍惚中意识到什么的安诺雨难以置信的看着赫连。不曾想过这人看着千百的同胞在眼前死去，竟然真的没有一点悲伤的情绪。
    抛弃同理心是什么意思？纠结死亡会影响判断？泰斯莱德来这儿的第一个朋友，忘记他意味着什么。赫连是想让我跟她一样抛弃所有的感情，成为绝对的中立角色吗？
    用于自我说服的“不谙世事”破裂开来，眼前的赫连与周围的场景撕裂了存在。想要改变对方的想法说不定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道德观念自然不会存在。
    漠然的眼睛与崩坏人性的半神无比的相似，安诺雨惊恐的看着赫连，细声若蚊：“怪物……。”
    巨物在身后轰然落地，尘土中的狮巨魔笑着露出獠牙，尘埃落地，鬃毛两边里的两只耳朵毛绒圆润，血目里的战欲昂然雄起，“怪物？如此言论，吾听了甚是伤心啊。”
    狮巨魔撑起肌肉，寒光下的魁梧身形散发着磅礴的气势。
    “摸了吾的绒毛还敢忘记的，汝是第一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