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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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伯母拽着宋福生说,她家牛车拉口粮和家伙什,再加上你大伯,实在是拉不了孙子们,你家三台骡子车,让娃们上车,行行好。
    宋福生指着自家说:“我家娃们也没上车。”
    大伯母一边掉泪一边道:“可怜你大伯前两天崴了脚,下晌出来望你,都得靠你大哥扶着走,那我只能让你大伯下来走了。”
    嘿,威胁人哈。
    宋福生眯眼,还没等甩出几句气气人呐,坐在骡子车里的马老太语气轻快道:“三儿啊,是你伯娘吗?快让她过来,和我说。”
    第二十九章 俩老太骂街
    隔着面具,宋茯苓都能感受到她奶奶那目光悠悠的。
    作为小兵,那必须得理解领导意图,才能过上好日子,对不?
    她冲钱米寿招了招手,扯着小表弟,就往马老太跟前儿凑。
    马老太表情略不自然,想要说这挤不下,都过来干啥,但是宋茯苓直接对她“嘘”了声,她也就趁机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用行动暗示孙女和她坐一排。
    “弟妹啊,娃们实在是走不了几步路。都到了这时候,有今个没明儿个的,都是为了活命,嫂子也就掏心窝子和你说,我晓得你对我有意见。
    可嫂子纵有再不对,你就冲这几个娃是咱们老宋家的根,你冲公爹,冲小叔,小叔要是还活着,指定不能让你……
    一笔写不出个宋字,弟妹啊,呜呜,呜呜呜。”
    大伯娘一边哭一边拽衣裳袖子擦眼,擦了一会儿,发现给她特意叫过来,然后一顿说,能伏低做小的都说了,里面还是不吱声。
    她紧走了几步,跟紧骡子车,掀开车帘就要问……
    里面三张鬼脸齐齐歪头看她,嘎一声,大伯母抽过去了,直挺挺地倒在车轮边。
    宋福生没想到又是面具搞得鬼。
    他刚才单纯了,以为老娘想趁机埋汰大伯母几句解解恨,无奈道:“娘,你看你这真是,唉!”
    他想说,还不如他刚才出头给两句,撵回去就得了。
    这一会儿吓晕一个,一会儿吓晕一个,这赶路呐,玩呢,多耽误进度!
    钱佩英也叹口气,她是真没水了,得留半水囊喝。
    宋福生的大嫂何氏过来了。
    都不是坏人,没有坏人,谁能眼睁睁看大伯娘晕眼前儿。
    再一个何氏毕竟不是马老太,她做不到那么感同身受的膈应和恨。
    何氏解开水囊刚要倒,打算学三弟妹如法炮制用水浇醒喽,老太太就骂她道:“你嫌水多是不是?那从今儿个起,你别喝了!”
    “娘,那她挡路啊,咱走不走了?大郎他爹推车该推不过来了。”何氏到底没憋住,又小声说道:“有耽误这些没用的,都能回趟我娘家告诉一声了。”
    “你说甚?你再给我说一句!”
    二儿媳朱氏也赶紧劝,不想事情闹大,怕闹大了她男人吃亏,那不得干仗嘛,干仗她男人不得上嘛:“娘,我大嫂说得对。这真能吓坏了,刚才我差点都要吓不行了,吓不行不行的,伯娘要是出事儿,一会儿堂哥他们就得和咱拼命,咱没空闲和他们撕撸。”
    马老太觉得这还像句人话,有点道理。
    可这也太脆了,只打一个照面就昏过去了,她还没发挥呢,就得倒搭一瓢水?不行。
    宋茯苓真真切切地听到她奶小声嘀咕了句:“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尿,要不然是不是用尿滋醒她。”笑了,又没心没肺不小心笑出了声。
    宋福生指挥大嫂,让给掐人中。
    何氏照做。
    马老太不甘心:“掐什么人中,救人就得掐她胳膊,掐她大腿,掐她脸,掐得她青一块紫一块才好!”
    又一挥胳膊:“咱们走。”
    宋家的骡子车已经出了二里地外了,有女声在后面凄厉地骂道:“马桂花,你他娘的不是东西!”
    马老太大半个身子探出车厢,也竖着手指头指着远处回骂:“葛二妞,你他娘的才是个大损贼!”
    “马桂花,我看你怎么面对列祖列宗,连个车都不让宋家子孙坐,我呸!”
    “葛二妞,你他娘的做人知足吧,那老牛都该分一半让我家子孙坐,你他娘的赶紧偷着乐吧你!”气不够喘,马老太深吸一口气又冲远方喊道:“要来坐我家车,是不是下一步你该来蹭粮食啦?我太了解你一撅屁股就拉啥屎了!”
    大伯母望着远处的车辆气坏了,气的恨不得飞奔过去把三台骡子车全掀了,跳脚骂道:“你不是指天誓日不再提老牛?!”
    三里地外,传来马老太的一声嘶吼,她回答的是:“你再来惹呼我,我还杀牛,我就提,气死你个瘪犊子!”
    这架吵的,别说一个村子里跟出来赶路的全听见了,宋福生都怕把官兵招来。
    “哎呀,哎呀,可累死我了。”马老太喘着粗气说道。
    宋茯苓赶紧把水囊递过去:“奶,喝口,别和她一样的,犯不上。”
    “嗳,胖丫你说,你说她要不要个脸,你信嘛?奶要是答应让她家那几个小崽子上车,她就敢登鼻子上脸,下一步就得说带的口粮不够吃,让吃咱家的,我要不让,又是对不住老宋家祖宗。”
    “那指定的啊。”
    马老太喝了口水,咽下去后,用手抹抹嘴边,顺便把面具上的大红唇沾的水渍也擦掉,才继续说:
    “我呸,我美死她。
    我现在啊,就想着,这是你和你爹你们回来了,你们要是没家来,打比方我们在村里也听说信了要往外跑,她家那牛车咱们根本沾不上边,别说软乎话了,我跪死在她面前都没用。
    那人心硬啊,心狠着呐。
    还有你大奶奶,不是我讲究她,这是咱家先得到信儿了,也得亏你爹一直争气。
    这要是你大奶奶她们先晓得,她都备不住能干出来不告诉咱,先忙着自己往外跑,你信不信?她特娘的最对不起祖宗,不带管咱家人死活的。”
    宋茯苓:“那指定的啊。”
    马老太瞟了一眼小孙女,这股邪火也算过去了。
    就像她刚才和小孙女唠的那样,最起码没和三儿一家分开,要不然甭管最后大伙活没活命,也够她牵肠挂肚的了,并且会比现在情况坏得多。
    唉,往前看吧。
    “你刚才,车停那阵儿,咋不提醒我拿棒子呐。”
    宋茯苓赶紧趁老太太心情还行说:“奶,要不然再走一会儿我就下去吧。”
    “嗯?你走不动,你搁车上呆着。”
    “不了,我给米寿也带下去,让大伯娘和二伯娘抓紧时间上来。”
    马老太以为小孙女是想谦让最小的金宝,没想到是这答案。
    “奶,这煤油灯不能浪费啊,让我两个伯娘上来,一个搓苞米,一个赶紧多做几双鞋吧。咱跑的急,别说没有过段日子赶路穿的棉衣了,就是鞋,我大伯二伯还有几个哥哥都没几双,到时每天赶路怎么办呀。”
    反正她是不搓苞米了,两只手搓的都要起火星子了。
    第三十章 九零后想象不到的穷苦
    马老太指指宋茯苓身上的水壶、一直放脚边的背包,以及车里她瞧着挺面生的东西:“你先等会儿,我问你,这些都是哪来的?”
    宋茯苓不想废话解释,关键也解释不清啊。
    况且她属于是能不正面撒谎就不撒谎的人,甚至有时用不回答来回避问题的性格。
    在现代时,她就保持一个理念:不回答,你不能说她是在撒谎。考试没考好时,她妈问成绩她就不说话,你猜去吧。
    所以她一把抓住了马老太的手,看了眼钱米寿后,用手指轻轻挠了挠马老太的手掌心,然后就瞅着她奶不吱声了。
    这动作暗示的好,马老太立刻脑补开了。
    看来这些都和钱老爷子有关,看来小孙女不想当钱米寿面前多说,看来钱老爷子给她三儿媳真留好东西了,备不住还有可能连钱家唯一的孙子钱米寿也不清楚。
    那不能问了,那指定不能多嘴,管是谁给的呢,管是给的什么,有总比没有强,归她三儿就行。
    “奶,那我俩下去了?对了,我得给你找做鞋的鞋面,我们出来时拿的,只拿了几块整布料,都是厚实的能耐磨。当时走的太急,也没再划拉划拉,这几块应该是我娘平日里攒的。”
    马老太拒绝道:“你不用管,我那碎布麻绳什么都有。你这整块的好料子,唉,怕早晚凉,以后也越走越冷,看看在外面推车那几个人,还有赶车这仨,谁缺厚衣裳我搁车上给裁出来吧。”
    “嗯,就是没棉花呀。”
    马老太翻了翻眼睛:“你从下生算是掉福窝里了,哪有银钱买棉花,说话都气人。记得往后下去尿尿歇着的,让你大丫姐带你打些草回来,放车顶上晾着。”
    宋茯苓不解,聊棉花呢,怎么变成了打草,又给她安排活。
    马老太把出发之前蒸好的干粮全拿出来,打算一会儿停车让小孙女下去,顺便把这些干粮给大伙发下去。
    下晌本来就没吃饭,这又走夜路,再怎么抠粮食也不能累毁了人,该饿的心难受了。
    马氏一边手不停忙着装干粮,一边说:“你奶我,倒是借你爹光,前两年就盖上了棉花被。搁往前儿,哪有,就炕上铺厚干草,被子里买些便宜柳絮和晒干的芦苇放里面当芯,盖那个。”
    说到这,又抬眼问宋茯苓:
    “你不记得了?就你们家没搬县城前,你大伯二伯还有你姑母家,那不都是铺那个。
    是你们要走了,你爹说那些铺盖不要了,这才一房分上一两床,就你那小尿垫子都拆了给金宝做过棉衣。
    再说现在也没够用啊,俩人铺一床,身下是草垫子,哪像你家,里里外外都是棉花的,跑的时候还不知道给带上。你们手指缝松的那些、丢的那些,在咱庄户人眼里都是好东西。
    不是我说你娘,你说她一天,唉!”
    宋茯苓此时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忘带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先埋怨女人,奶咋不说她儿子呢。
    一方面是头回听古人讲生活中真正的困难,都不敢想象,只是一个棉花而已,在这里却成了拥有不起的奢侈品。
    原来有棉被盖,也能成为让人羡慕的事,太直击心灵,太前途灰暗。
    宋茯苓不敢多说,怕话越多越露馅,她挎着一布包干粮,一手又领着钱米寿,下了车。
    第三十一章 一天一百斤粮食
    钱佩英把着女儿的胳膊问:“怎么下来了?”
    宋茯苓还没等回话呢,马氏就掀开帘子安排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拿着你们针线篓子给我上车,麻绳也捎上来。老二,搁你车上翻翻,有个包袱口扎蓝布条的,你给我送来,再把那簸箕也给我。”
    又喊大孙子:“大郎啊,和你姑母去最后那台车上,给我装一篓筐棒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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