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等生（2）

    那个女人太过仁慈。
    在失控的魔力影响下，所有不曾被安葬的尸体都被亡灵之主征召，昔日的伙伴变成了现今的敌人，怀着憎恶和嫉妒，拖着腐朽的肉体行走在废墟之上，如果那个女人拿出攻城的气势来，死活不论，是能够驱逐逝者的。
    但她犹豫了。
    慌张，恐惧。
    他闻到了负面情绪的味道，也看见了胜利的曙光，骨龙制成的权杖插进了她的后背，翻出皮肉和血液，在已经成为亡灵的他看起来，人类的躯壳是如此脆弱。
    确实如此。
    不过他没能把薇薇安永远地留在这里，她还是有点实力的，在伤及心脏前开了阵法，转移走了剩下的同伴，只是尸体就成为了萨洛的一部分。
    但祭祀无法对抗面前的男人，或者说是女人的怪物，他没有恐惧，没有害怕，甚至连愤怒也转瞬即逝，毫不犹豫地击杀了佩戴四芒星的亡灵，仅仅是抱着将他斩杀在此的执念。
    而且经验丰富，一击必杀。
    已经经历死亡的祭祀感受到了恐惧。
    米奈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他的额前，旁边环绕着燧发枪。
    “等一下！”祭祀大惊失色，说到底他也才刚刚成年，“你杀了我会被反噬……！我是亡灵之主的代言人，我愿意效忠于教廷，只要——”
    “砰！”
    他的脑袋炸开了花。
    粘稠的绿色汁液溅开，落在他的手上，烧出黑色的伤口和暗色的液体。
    米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平衡，伤口周围露出了龙的鳞片。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蘑菇在枯萎，死者化为尘土，只有祭祀的无头尸体还躺在角落。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点寂寞。
    上一次火力全开的输出是什么时候了呢？
    是和魔女的争斗吗？
    米奈有点恍惚。
    他是领主恶魔和巨龙的后代，完美继承了父母的能力，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深渊战争结束之后，他们都离开了，唯独将米奈遗忘在了人界。
    然后被教廷收养，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打上了S级别的烙印。
    并且他足够强大，在其他人还在为了摆脱F的悲惨命运而奋斗的时候，米奈已经成为了管理者。
    “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点呢？”他是这么想的，看着朋友消失在祭坛上。
    明明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召集魔法，明明只要多加推演，就能演算出法阵的轨迹，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
    这样的人就算死掉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看着自己的同胞在实验中被杀掉，从内心深处觉得这是一种解脱，他们从未体验过力量和知识的美妙，不如在死后成为力量和知识的一部分。
    后来由几位大魔法师主持的蔷薇学院建立了。
    “你想要去吗？”米奈的老师白发苍苍，胡子堆到胸前。
    “不，那没什么意义。”米奈说道。
    “去看看吧，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传奇。”
    他和同时期的夜之魔女，无名者，星界旅行者一同学习交流，在一般情况下，男性的魔力水平远不及女性，但他是个例外。
    啊，当然，他没有性别。
    他先后侥幸击败了无名者和苜蓿，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魔法水平有多高，因为他可以是任何人，只要切换形态，善用规则，在正规格斗中很容易胜利。
    那是非常快乐的一段时光。
    后来学院的创始人就魔法的传承问题爆发了争论，一方面认为魔力应该被普及，另一方面魔法应该不应被广泛传播，以此为导火索，资源分配，种族矛盾纷纷浮上水面，在维系了数年的辉煌之后，学院被拆解，如星辰般陨落。
    他也负有责任。
    “是的，我愿意。”
    他加入了十二宫，意图培育出真正的神明。
    只要付出一小部分的牺牲，用韧性的容器承载神明的意志——那是真正的神明，只要献上无关紧要的生命，它就能让大多数人受益。
    非常完美。
    他会感谢那些牺牲。
    他对教廷的集中统治并不感兴趣，也不喜欢杀戮，但他在等着真神的降生，终结混乱和无序，让尘归尘，土归土，让光芒洒向大地，所有生灵的血脉里都流淌着魔力，他们生而自由，死而平等。
    但很偶尔的，米奈会听到亡者的控诉，他们被培育，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走向死亡，米奈只好安慰他们弱小本身就带着原罪。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造神的计划都非常不顺利，实验一开始在蔷薇学院进行——那时只是雏形，根据死亡之翼和无名者带头组织的推演和计算，“神”只能处在一个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在得出结论之后不久，学院里不同的派系之间就爆发了流血冲突，出于安全考虑，死亡之翼带着无名者离开了。树倒猢狲散，研究一度被搁置。
    西王母的溃败带来了新的转机。
    污染曾经是神的一部分，只是在没有神明出现的大陆才堕落成腐肉一般的形态，很容易被杀死，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神明出现的证明。
    用污染作为调和剂，加上混血种的血脉，“神”就能在这里稳定地出现。
    然后为它献上祭品，神明会消弭所有的罪恶。
    米奈是这么想的。
    计划被启动不久，星相魔女窥见了一些事情，她具体看见了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米奈知道的是，她传递出了预言的一部分，混血的数量突然大幅下降，以至于需要用到饲育厂进行专门的培养。
    米奈奉命击杀她。
    他提前抓捕了魔女的大徒弟，以此要挟魔女——毕竟她对危险的感知力很强，很容易跑掉，但意外的是，星相魔女并没有躲开，她让星相塔里的所有人都离开了。
    一个人站在布满星空的苍穹之下，定定地看着米奈。
    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尽管她的眼睛里流淌着银河，熠熠生辉——她是个瞎子。
    魔女摸索着立柱，那里铭刻着她亲自设计的符文：“我看见神明从混乱和无序中降临，看见奇迹从火焰和深渊中诞生，盈虚消长，为了目睹那一刻的诞生，我愿意停留在此处。”
    “什么样的奇迹？”
    星相魔女似乎并未听见：“星辰回归应许之地的时候，”
    她脱离自己的世界，把空洞无神的目光转向米奈：“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子已经落下，我的时间到了。”
    她一头撞在米奈的刀刃上，血色很快弥漫开，她吐出血沫：“在黎明到来之前我得以窥探天机，金色的奇迹将统一……”
    魔女没有说完。
    ——她故意的。
    米奈拔出刀刃，魔女的尸体软乎乎地趴在地上，散发出阵阵腐臭，看上去她已经死了很久，烂肉从骨架上剥落，米奈觉得恶心，只拿走了她的红宝石项链。
    本来应该上交教廷的，但想到魔女的预言，鬼使神差的，他留下了这条项链。
    他并不相信什么预言，米奈很多时候甚至都不真正了解自己，他好像并没有那么强烈的让神明诞生的欲望，只要能满足需求，普及魔法，减少牺牲，神明或者恶魔，什么都可以。
    奇迹啊，他这么想着，是阻碍还是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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