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学习

    猎犬还在林间追寻莎琳的气息。
    那只毛茸茸的动物嗅来嗅去，湿漉漉的鼻子拨开草叶，然后又仰起头，仔细分辨风带来的气息——这并不难，真正让他困扰的是莎琳的逃脱方法。
    猎犬虽然鲁莽，可也不傻。
    但是为什么呢……？
    他从未有过对于言灵的记忆，也没有什么应对方案，自己还甩掉了同伴，一想到可能会被责罚，尾巴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整个狗看起来就蔫了吧唧。
    一只手从后面摸上了尾巴根。
    “开心点。”
    舒爽的快感让狗子的呼吸当场停滞，电流一样的刺激从尾巴直达大脑，如烟花一般炸开，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等到狗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四脚朝天露出肚皮，尾巴欢快地甩来甩去。
    “我都教了你什么，嗯？”他指了指尾巴在尘土上留下的痕迹。
    爪印和尾巴印。
    “老师？”
    “嗯哼，”米奈应了一声，却没有看着狗子，“你们先回去吧。”
    猎犬并不乐意，不过米奈手上用力，狠狠揉了两下，狗子四肢僵直——爽的了。
    “回去吧，”他裹紧外衣，“顺便告诉你的小伙伴们，不用过来了。”
    ——“我倒是想亲自看看传说中的言灵。”
    “言灵吗？”猎犬甩着尾巴问他。
    “嗯。”
    猎犬呜咽了两声，看米奈没有谴责的意思，慢慢悠悠地后退，然后一个转身，迅速消失在丛林中。
    这一次，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米奈伸了一个懒腰：“让我看看吧，预言中的奇迹。”
    莎琳此刻正在罗然城的演武场。
    罗然城尚武，他们供奉的是战争与争斗之神■■■■，信徒们坚信斗殴是祭神的最好方式，每年冬天的日落时分，他们都要找一片没有人踏入的雪地，互相殴打，等到夜幕降临，争斗结束，他们一笑泯恩仇，互相搀扶着回家。
    近一段时间，这种野蛮的行径有所收敛，缺胳膊少腿的情况少了很多，但流血冲突依然无法避免。
    虽然莎琳不太懂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但常年的供奉让罗然城的居民积累了一整套训练战士的方法，吸引了不少武士慕名前来——她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法师学武有点奇怪，但在实际运用上，敌人并不会因为你是法师就不揍你啊。
    莎琳鼓着腮帮子，面目狰狞，艰难地拉开手上的长弓。
    演武场里的老师都非常忙碌，在简单传授了技法之后就走开了，剩下的都要靠自己摸索。
    “元素附魔。”
    羽箭周边燃起跳动的火焰。
    屏息，凝神。
    火光在眼眸间跃动。
    不过在半空中，羽箭便颓然落下，火焰元素在坚挺了一会儿之后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成绩零比五。
    随着锻造技术的发展，现在的武器基本都有自动瞄准功能，理论上来说——有手就能操作。
    只是缺乏一点必要的熟练度。
    莎琳没有气馁，又抽出一支箭。
    一只不属于她的手搭在上面，不由分说地按住十指，手的主人弯下腰和莎琳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异色的眼睛看着前方的靶子。
    米奈在耳边轻轻说道：“看着前面。”
    “对，就是这样，”他扣着莎琳的手，“把你的力量集中在一点，让武器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然后，”他引导着莎琳把弓拉满，“附魔。”
    火焰再度燃起，比之前的更加热烈奔放，光影在其中变幻跃动着。
    “鹰眼。”
    锐利的光从眸子间一闪而过。
    他松开手。
    破空之声传来。
    莎琳瞅着那靶子，上面并没有什么箭，她刚想讽刺一下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在这里指点江山，但马上闭嘴了。
    那支箭穿透了靶子，钉在墙上，尾羽还在扑簌地颤抖，大团大团的火焰落在地上，熊熊燃烧。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面前的人。
    没什么明显的性别特征，黑白交杂的长发有说不出的诡异，他正端详着手里的箭，察觉到莎琳的目光之后才抬起头，一双异色的眼眸摄人心魄，也许是习惯了，米奈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让她看。
    “闪闪发光的奇迹，”他微笑着把羽箭放在一旁，不经意的抬手露出了袖口上的星星标志，“你的名字很好听。”
    他上前一步。
    莎琳本能地后退。
    面前这人的感觉和苜蓿很类似，强大，神秘，都和人群格格不入，一眼就能看出异族身份——苜蓿最起码还是普通人类的长相，而他拼色一般的长发和眼睛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没听说过吗，”他似乎有点失望，“在深渊语里，‘莎琳’的意思是闪闪发光的奇迹。”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以为希温会告诉你呢。”
    “不说也罢，”他从旁边重新拿了副弓，新手村的简易武器在他手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在莎琳的想象中他应该拿着那种撕裂天地的神器，“我来教你两招吧。”
    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米奈身上有熟悉的气息，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一样，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一说到教学，瞬间判若两人，虽然那抹笑容还挂在脸上，可配上锐利的眼神反倒看着有点瘆人。
    莎琳见他没什么动作，便先下手为强，坠着四面体的锁链在米奈的武器上绕了两圈，然后她使劲往后扯，意图让武器脱手。
    但米奈的速度更快，他反手握住链条，莎琳中心不稳，被拽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还没等莎琳反应，米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眼前，他下蹲蓄力。
    莎琳虽然是较高的一方，但看到那野兽一般的眼睛，居然被震慑到无法行动，躲闪的速度也满了半拍。
    米奈抓住莎琳的手腕使她失去防备，手肘顺势顶在胸前，莎琳还没感觉到疼痛，对方身形一闪已经在背后，弓弦套在她的脖子上。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勒断她的脖子。
    但米奈并没有，他收手了。
    “差点意思。”他带着笑意，轻盈地跳到一边，双腿交迭地坐在高处，黑白交错的头发遮住了脸，等到他笑语盈盈地转过身来，已经变成了莎琳的模样。
    五官身高如出一辙，如果不是黑色长发和神情不对，莎琳真的以为自己面前有一面镜子。
    “为什么变成我的样子啊？”莎琳笨拙地把自己从弓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看起来很奇怪。”
    “嗯，”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也许你更喜欢希温的长相？”
    “也不是不行，”她摸着自己的脸，似乎在回忆希温的模样，黑发间已经长出了羊角的雏形，“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停停停，”莎琳制止了米奈，“这样就可以了。”
    希温总是让莎琳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如果眼前这人变成了希温，事情一定会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这样吗，”她听起来有点失望，摸了摸头顶的羊角，“那就现在这样好了。”
    她从高处跳下，手心里凝聚出莎琳之前使用的带坠子的锁链：“教你一下这东西的正确用法吧。”
    米奈在改变外形的时候也变幻了装束，原本威严的长袍换成了更适合移动的短裙胸衣，手臂上的S-■■■■增添了几丝神秘感。
    举手投足间居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妩媚。
    “怎么了？”察觉到莎琳的目光在胸前流连，她摸了摸胸前两块沉甸甸的脂肪，“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
    莎琳目瞪狗呆地看着那两坨富有弹性的东西晃了两下，再看那张几乎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说不出的憋屈。
    米奈甩了甩手上的挂坠，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不太擅长魔法，尽力而为吧。”
    “开始喽？”她歪着脑袋，“在学会揍别人之前要先学会挨打。”
    “啊——！”
    莎琳捂着鲜血淋淋的右手，米奈话音刚落，四面体就击穿了手腕，她甚至都还没看清对方的出手方向。
    她只顾着看自己的伤势，哆哆嗦嗦地想止血。
    米奈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在远处一收手，拔出了锁链，造成二次伤害，血液溅射在地板上。
    莎琳疼得跪倒在地上：“你在……！”
    这一次打穿了肩膀。
    米奈仍然是笑着的：“稍微认真一下，如何？”
    ——可别辜负你的名字啊。
    莎琳硬生生把惨叫憋在喉咙里，等她再抬头的时候，已经褪去了恐惧和惊慌——这让米奈想到了教廷中永不熄灭的圣火和雪山顶端的寒冰，她伸手摸到肩膀上的伤口，黏糊糊的。
    心下一横：“解离。”
    锁链连同挂坠一起被解离成闪光的碎屑，莎琳捂着伤口，血从指缝间涌出，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米奈俯身朝莎琳冲来，指缝间夹了好几枚寒光闪烁的刀刃——也是用魔法凝成的。
    不出意外的，皮肉撕裂的声音。
    莎琳觉得自己是猫爪下的老鼠，被百般玩弄，米奈应该精通人体构造，有意避开要害，但又通过定点打击让自己几乎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大大小小的伤口堆积在一起，血流不止，看着很是瘆人。
    出于原始的保护系统，处于亢奋状态的莎琳把疼痛值压在了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只是使不上力气。
    ——这算什么啊。
    米奈捧起莎琳的脸。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一个气定神闲，一个满身血污，米奈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了怜悯。
    “别这么看我。”
    愤怒达到了顶峰。
    莎琳抽出扎在身体的短刃，纵身一扑，刀刃擦着米奈的脖子过去，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啊，让莎琳有一种自杀的错觉。
    米奈满不在乎地抹掉浅浅的血线，下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很不错啊，莎琳。”
    “不错个……！”她咽下刚要脱口而出的脏话。
    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她像条正午的狗那样趴在地上。
    好气哦。
    “这不是开始愈合了吗？”米奈扶起她的手腕，之前的锁链造成了硬币那么大的伤口，翻出了白生生的组织，虽然现在还在流血，但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莎琳觉得很新奇。
    就在上一秒她还以为对方抱着将她斩杀在此的任务。
    米奈眯起眼睛：“你不会觉得自己是纯种的人类吧？”
    “什么？”
    “啊，”她笑得很灿烂，“说不定我们都拥有一点来自深渊的血脉。”
    “我从来没注意到……”
    “是么，”米奈扶莎琳起来，“那你怎么从祭祀的钩链下活下来的？”
    莎琳没说话。
    过了半天，她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哈，”她撩起一撮头发，在小指上绕了几圈，“索思坦教廷吗，我自然知道。”
    “你是谁？”
    米奈有点惊讶：“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太迟钝了？”
    “我觉得你不会回答，”莎琳挠挠头，“感觉没什么问的必要。”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当然会回答，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十二宫之一，米奈。”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米奈的能力好像是变形之类的，该叫先生还是小姐呢？
    “随意，”她看出了莎琳的疑惑，“怎么称呼都行，也可以像御夫那样叫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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