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逃脱

    莎琳认真思考着逃离教廷的可能性。
    就如恶魔所说，这里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都不无辜，就算不是施害者也是潜在的受益者，这种情况下，谈什么无辜？
    但是，既然召唤出了恶魔，可不就里外不是人了么。
    莎琳想要借着勇者的身份离开这里。
    她很快付诸行动，但签印处的老头只从眼镜片后透出凌冽的光：“不准通过。”
    “为什么？”
    如果是召唤术暴露的话，莎琳思考瞒天过海的可能性。
    执刃修女敲了敲门，莎琳一个激灵，一颗心坠入冰河，手心里全是汗，因为她的默不作声，敲门声愈演愈烈。
    莎琳无法，声音从干涩的嗓子里发出：“请进。”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如果被发现亵渎神明的话……她没把握全身而退。
    但修女们并不是为此而来，她们没有穿着适合隐匿的黑色装束，反倒换上了装饰着金色太阳的礼服，封魔剑被替换成了装饰意味浓厚的长剑，剑柄和剑鞘上都绘有金色藤蔓花纹，长靴踩在地上发出厚重悠长的回响。
    如果是礼服装的话……她默念着咒语。
    “莎琳，”执刃修女叫住她，“暂时不可离开。”
    “为什么？我身为勇者却不能惩戒恶魔，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领头的修女微微仰头，赞许地看着她：“不，紫云英大人来到此地，她将宣扬正义，而在此之前，你我将竭力迎接大人的到来。”
    圣女紫云英。
    莎琳知道她。其实教廷内部并没有什么关于圣女圣子之类的划分，她的名头来源自身的成就。出生于以魔女着称的狸尾豆山庄，紫云英的妹妹是暴戾的夜之魔女苜蓿，她还有一个行踪不明的哥哥提木西，可她却投身于神明，用温暖的圣光照亮人们内心的黑暗，犹如风暴中的灯塔，指引教徒前进的方向。
    不管怎么说，紫云英也许不像苜蓿那样擅长战斗，但她在教廷中的地位毋庸置疑。这样的人，怎么会这么突然……？
    莎琳压下心中的疑惑：“那么，需要我干什么？”
    领头的修女用眼神示意女仆上前，递上了一整套完整的礼服：“参加大人的晚宴。”
    只是这样啊。莎琳放下心来。她已经对恶魔做出了束缚，也抹掉了召唤术法的存在，就算是紫云英大人，应该查不出什么，等到这多余的晚宴结束，就以勇者的身份离开。
    这鬼地方，不待也罢！
    在修女们的引导下，她平生第一次换上了礼服。
    礼服很合身，和修女们的是一个系列，纯白打底，在袖口装饰有金色花纹，前胸的位置有一枚象征勇者身份的四芒星，出于实战考虑，衣摆并不很长，大腿若隐若现，执刃修女的长剑在她这被替换成了金银交错的长魔杖，魔杖末端也挂着金色星星的流苏。
    莎琳试着挥舞一下，很沉，实战能力几乎为零，叮叮当当的声音倒是清脆好听，随着魔力的注入，金色的碎屑从顶端爆开。
    莎琳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扶住魔杖。
    “很漂亮。”执刃修女简单地夸奖一句，就让莎琳去找爱丽丝做进一步的调整，当她把沾满异教徒鲜血的手搭在莎琳肩上时，小姑娘感受到了从机体内部传来的，如金属般的寒意。
    “怎么了？”
    “没什么。”
    好在爱丽丝已经在等着了：“亲爱的莎琳！”
    莎琳不露声色地避开了她的肢体接触，并岔开话题：“紫云英大人要来？”
    “是的，”她把莎琳领到梳妆台前，“好好打扮一下，别让那位大人看了笑话。”
    尽管莎琳没有刻意引导，但爱丽丝还是自顾自说出了她知道的所有内容。
    爱丽丝在午夜时分被爆破声吵醒，和其他人不同，她马上断定这是来自恶魔的袭击（机智的爱丽丝！），然后跑去大堂避难，她谨慎地没有食用任何食物，直到莎琳出现，用圣光帮助伤者。
    “你真是天生的勇者。”爱丽丝由衷地赞叹。
    在爱丽丝看来，那个狡猾的恶魔把毒水洒进圣水里，却没有想到教廷里还有使用圣光的莎琳，更何况，一听说恶魔出现，紫云英大人也要前来！
    莎琳目瞪狗呆地看着嘴角溢出不明微笑的爱丽丝。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爱丽丝。”
    “怎么了，亲爱的？”
    “我是说，如果，教廷做出了和圣光不符的事情，你觉得……”
    爱丽丝很欢快地接下去：“你是说清缴罪人的事情么？别太担心了，对待他们不需要仁慈。”
    不需要仁慈……吗？
    莎琳没再说话。
    ——所以，就算是召唤来了恶魔，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正如爱丽丝所说，“好好打扮”，她把莎琳金色的编成发辫，并在其中装饰浅色珍珠，几缕碎发增添了可爱俏皮的风味，再配上清澈的蓝色眼睛，如人偶一般精致。
    确实，当莎琳出现在晚宴的时候，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这就是本季的勇者吗？”
    “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
    莎琳有点害羞。
    晚宴其实准备得很仓促，大家颇有微词，毕竟刚被恶魔袭击过的教廷实在拿不出多余的劳动力，菜式虽然繁多，但多是提前烹饪时间短的简易菜肴，大厅的装饰还没完全恢复，在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还有破碎。
    不过，等紫云英出现，所有的讨论都停歇了。
    就像风暴前的宁静，当圣女从黑暗中走出，赞美与狂热在沉默中达到了顶峰，美貌让昂贵的钻石黄金黯然失色，让孔雀和锦雉相形见绌，她状若无意的回眸，让所有人的呼吸停了一拍。
    明明都是礼装，衣服勒出了肉感莫名渗透着性的诱惑，可你看着她的五官，却生不出一点淫糜的想法。
    真美啊。
    在她的诱惑之下，说辞什么无关紧要，仅仅是惊鸿一瞥，就会有人前仆后继地献上真心。
    不过，当大祭司出现时，莎琳还是没控制住扭曲的表情。
    ——恶魔怎么没有弄死他？
    紫云英顺着大祭司的指点，看到了人群中的莎琳——她刚刚收回愤懑的表情。
    于是她的名字从玫瑰花般娇艳的嘴唇中流出，“莎琳。”
    莎琳被吓了个半死。
    紫云英看到了莎琳可爱的反应，收回目光，和大祭司说了些什么，然后走下神坛，朝着她的方向。
    她一下子成了人群的焦点，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
    “您好……”
    紫云英探出食指，在对方的嘴唇上轻点一下，嫣然一笑：“跟我来。”
    莎琳如木头一般跟在她身后。
    人群用目光为她们送行，等到紫云英消失在大厅，讨论声才渐渐恢复。
    紫云英把莎琳带到小隔间，里面显示被特意布置过，精致的挂毯映衬着温暖的炉火，镶嵌着宝石的酒壶在紫云英的美貌下黯然失色，她招呼着莎琳坐下。
    “放轻松。”就连声音也悦耳动听。
    两旁的侍从帮她脱下外套，露出撩人的身材——莎琳这才意识到紫云英里面穿着清凉，抹胸的内衬根本箍不住丰满的胸部，随着上身运动波涛汹涌，她却不以为意，挥手让侍从出去，然后撩起裙摆，优雅坐下，大腿交迭。
    她全然笑着，一点都不让人有下流想法：“你是今年的勇者？”
    莎琳点点头：“是这样的，但我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哦，”她随手撩拨耳旁的碎发，“我从大祭司那里听说了，你原本出了一点意外，但那时，在圣光照耀下，你复生了，于是他推荐你成为勇者。”
    莎琳没有说话。
    紫云英凑近了一些，带来一股水生植物的幽香：“想履行勇者的责任吗？”
    纯粹的金色发丝和星星一般的眼睛，馥郁的香气袅袅升起：“我想啊，我想追求……”
    “追求什么？”
    莎琳沉默。
    紫云英又靠近了一些，莎琳恍惚间觉得自己和她有着相似之处：“正义吧……啊不，怎么会，这好幼稚，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想去香草镇吗？”
    什么？
    “去干一些勇者应该干的事情。”
    “顺便，替我向我亲爱的妹妹苜蓿问好。”
    “你在干什么？”大祭司在得知莎琳去向之后质问紫云英，他脸上的皱纹因为愤怒而扭曲。
    “我只是觉得她应该去一些有意思的地方。”紫云英无视对方的愤怒，盈盈一笑，“公报私仇可不是好习惯啊，对吧？”
    对方被戳中了痛处，可又不能对紫云英出手。
    但他还是打算抗争：“记忆清洗非常不稳定，特别是对她这样的人……”
    “她这样的人怎么了？”
    “神将不再庇佑世人！”
    紫云英微微皱眉：“你骗骗小鬼还好，拿‘神’对我说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大祭司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紫云英挥手打断：“就这样，不要再说了。”
    她在临行前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说极东又有裂隙出现了，不去看看吗？”
    极东是盲目神的领土，偏远荒凉，那位神明也喜怒无常，是件苦差事。
    大祭司心里恨得要死，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恭敬地答应下来。
    “这才对嘛。”
    紫云英端详着自己被刻意染成浅金色的指甲，水光潋滟的美眸里流转出一丝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