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那人不高，还有点矮胖，看上去人畜无害，甚至都可以说是有点和蔼。是的，我认识他，我清楚记得他的模样，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杜鹏，曾老板怎么来了？”我疑惑不解的问道。
    谁知杜鹏却笑，笑得似乎有些无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们根本逃不掉的原因。”杜鹏说着，摇了摇头，“他是租给我们开餐厅那栋楼的曾老板，只不过同样的，他也是唐天。”
    “什么？”我大惊失色。
    我以为时至今日，我对于惊讶的承受能力应当已经十分强悍了。可事实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这一刻，我还是清楚感觉到了胸膛里一股名为震惊的情绪正在急速扩散，弥漫，折腾的我都有了一刹那的晕眩。
    我和杜鹏见到唐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我和杜鹏还在工厂里，因为工厂要大规模裁员，所以我们动了心思要开餐厅，跟着碰巧听说市中心有那么一个门面前三年不要房租。
    然后那天晚上我和杜鹏就见到了曾老板，也就是唐天。
    所以早在那之前，我们的一举一动其实就已经被唐天安排好了，仿佛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走进唐天的安排之中。
    难怪杜鹏会反复强调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现在想想，是啊，早在一开始，我们就已经入了局。既然如此，恐怕其实一直以来，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这一选项。
    花费了差不多一根烟的时间，我终于强迫自己接受了曾老板就是唐天的事实。于是，等我再意识到我杀掉了冯康那天晚上所见到那个奇怪中年男人便就是夏四海时，我至少就稍微镇定了一些。
    这场婚礼，震惊还真是一波接着一波啊。
    来到高台上，作为证婚人的唐天冲我们笑了笑，意外的，他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冲我们道歉。
    “对不住了，”唐天说，“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都是身不由己，我们都只能被迫着前进。”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其实也无话可说。
    不过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我觉得我似乎并不愤怒。‘是因为认同唐天那身不由己的说法吗？’我无声问着自己，随即我便否定了这种想法。
    我意识我之所以不愤怒，最大的原因，也是最根本的原因乃是：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我很开心。
    红地毯一直扑到了酒店门口，估计是因为明天台风就要正式登陆的缘故，今天沙滩上的海风，风力略微强劲了一些。
    但却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强劲，而不是鬼哭狼嚎的那种。
    因为海风正吹得花瓣上下翻飞，更为这场婚礼添加了一些梦幻之美。
    烟花点燃，几辆卡车装载过来的烟花，燃烧着升向了高空。即使是大白天，那一道道的光线还是显得无比绚烂。
    柳芳以她鬼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技术，让各式各样的烟花相互搭配着，竟是如此完美，如此的适合。
    火药味被卷席在海风之中，一阵接着一阵，味道霎是好闻。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在场的我们这些人几乎都从枪林弹雨里走过很多回的缘故。
    烟花再多，也照样会有结束的时候。
    这边烟花结束，那边音乐响起。
    然后我远远瞧见了酒店门口那个宛若仙女下凡一般的美丽姑娘，婚纱飘逸，红裙炫目，长发舞动，她踏在了红地毯上，一步一步缓缓冲我走来。
    我这一生，能有过这样一段时光，死而无憾了。
    小青和宋茜同样着了一袭红裙走在了夏子嫣身后，她们缓缓，缓缓走近，最终于我看的失神的状态里，夏子嫣站在了我面前。
    老实说，即使是这一刻，夏子嫣就这样近距离的站在了我面前，我还是觉得不真实，像是做梦一样。
    我没有想过我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若流水般的音乐声里，夏子嫣红唇轻启，熟悉的声音终于将我拉回了现实。
    然而即便如此，望着夏子嫣，我还是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句，“像是做梦一样。”
    于是台上台下，大家都笑了，大家笑得很开心，仿佛这一刻，就没有人还会在意明天会发生的事情。
    作为证婚人，唐天说的有模有样，也不知道这个不正经的家伙，或者说老妖怪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这一套。
    阳光和煦，海风惬意，我听见了无数鼓掌的声音。
    气氛是那么的融洽，那么的欢乐，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定格在了我面前，恍惚间我好似都以为我们是在老家那个村子里举行的婚礼。但并不是，我们正站在夏子嫣喜欢的地方。
    “所以，你现在是我老婆了。”
    “所以，你现在是我老公了。”
    是啊，我们结婚了。
    第四十二章 因何而悲伤
    三天的准备，夏子嫣十几年的等待，到了这个时候终于迎来了象征着成功的结束。
    幸福到满脸都是笑容的夏子嫣背对着小青四人，高高的甩出了手中的捧花，结果自然而然，真正有能力抢到捧花的其实就只有柳芳和宋茜这两个强悍的姑娘而已。
    最终，柳芳获得了成功。
    村子里的那些人，他们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于是在婚礼结束后，大家要么在沙滩上散步，要么直接进入了酒店。
    我将夏子嫣背回了房间，很快都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夏子嫣还在笑，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老实说，面对着这样的她，我是不忍心将残酷的事实摆出来的。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早说出来并不一定会是坏事。
    “你知道唐天忽然出现，意味着什么吗？”我抱着夏子嫣轻声问道。
    夏子嫣还在笑，像是真的已经完完全全不在乎了。她点了点头，“台风明天就要来了吧，所以是今晚出发？”
    她将问题早已看得十分透彻。
    “是啊，应该就是今晚了。”我却没办法像她那样释怀。
    闻言，夏子嫣伸手抱紧了我，她轻声呢喃，“我们一定都会活着回来的，一定。”
    ……
    这是这群人里面绝大部分人最后能够拥有的放松，他们笑，他们吵闹，他们大声争执。无论怎么做，说到底也就只是情绪的释放而已。
    死亡，这应该是每个人都会恐惧的存在。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等到这种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面对的关口，大家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的处理方式便也就有所不同。
    唐天不知道又去了什么地方，我移动视线，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他。
    我倒是看见了小青，小青正陪着秦阿姨还有赵叔叔一起沿着海边散步，看他们的动作，他们像是在说些什么。
    我也看见了柳芳，不知为何，柳芳正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一块岩石上，她手上似乎还抓着一瓶红酒。
    远远望着那瓶红酒，我忽然意识到，认识她这么久，我好像就没有看见她喝过酒。
    想着，稍一犹豫，我便还是走了过去。只是没想到，一直等走到她身后，她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上我一眼。
    不过虽然没看，她倒是轻而易举就知道是我了，于是她问我，“唐老板，你慌吗？”
    这是个挺有趣的问题，我慌吗？“有一点点吧，你呢？”，是的，我确实认为她是因为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情才一个人在这里借酒消愁。
    只是我错了，因为柳芳说的是她一点都不慌，“其实真要说的话，我倒是明天赶紧到来，然后赶紧结束。”
    严格来讲，这似乎也是一种逃避。但我没有这么跟她说。我问的是，“那你在这里喝酒是因为？”
    柳芳扭头冲我笑了笑，“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悲伤而已。”
    我从来都不曾擅长安慰别人，无论是谁，我根本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此刻便是这种情况，我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可我偏偏就开不了口，于是我只能沉默。
    好在沉默延续了一小会让后，柳芳主动有了声音，“你知道明晚到达了那座小岛后，你需要做什么吗？”
    我点了点头，这时，我忽然想到了可以跟她说的话来，“你喜欢呆在我们那个餐厅里面吗？”
    听到我突然问出这么一个绝对莫名其妙的问题，柳芳显得很吃惊。因为吃惊，她眼睛都瞪大了一点，“应该喜欢吧，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等我们回去以后，似乎应该花点时间把二楼重新装修一下了。不然你们几个以后天天挤在一个房间里，好像不太合适。”
    柳芳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点，然后她笑了。
    “是啊，的确不太合适。唐老板你早就该这么做了。”
    我笑，“我会这么做的，如果你喜欢呆在那里，我会为你准备一个房间。所以明天无论如何，不要当英雄，就那么一次，机灵一点，当个缩头乌龟也挺好。”
    “你才是缩头乌龟！”柳芳伸手推了我一般，接着撩了撩被海风吹乱了的头发，她冲我点了点头，“我会努力那么做，我们几个都一样。”
    说完，柳芳就像是后脑勺上也长了眼睛一样，“子嫣来找你了，赶紧去吧。”
    夏子嫣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一直缓缓走到了海边，漫步在了沙滩上，“大家好像都已经接受了现实。”她这样说道。
    是啊，我看了一眼几乎都在笑的那些人，他们看上去确实像是都接受了现实。
    “那你呢？”我轻声问道。
    夏子嫣微微仰头冲我嫣然一笑，“我已经不在乎了。”
    时间匆匆流逝，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原本灿烂的眼光便就一点点提前消失不见。骄阳也无可奈何的开始被渐渐堆积起来的乌云给遮蔽了住。
    但是骄阳还在反抗，它没有轻易屈服。于是这幅忽暗忽明的画面，从某种角度来说，还就当真有趣至极。
    四点半的时候，也不知是骄阳输了，还是到了时间。只见乌云已经彻底取得了胜利。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餐厅通知开饭的时间也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所以谁也没说什么，只是心照不宣的依旧笑呵呵，喜气洋洋的聚在一起吃着饭。
    这不，宋茜这个疯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不少酒。她的理由是，“我觉得我有可能晕船，所以我得多喝一点，喝醉了好上船就睡觉。”
    这还真是个十分强大的理由。
    不过不论理由是否强大，因为满打满算我们也至少需要差不多二十个小时后才能进入尘国范围，所以喝点酒倒是也没什么。
    “这样才对。”宋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很悲伤，我想不出来她具体悲伤的是什么。“来，喝！”
    一杯入喉又是一杯，同样一杯一杯往嘴里倒的还有柳芳，柳芳也很悲伤，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因何而悲伤。
    小青和张雯两人倒是正常了许多，她们也陪着稍微喝了一点。但是绝对没有把红酒当水在喝。
    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只任由这段时光缓缓流逝。
    吃饱喝足，走出酒店的时候，没有道别的话，没有诸如再见之类的言语，早上乘坐快艇来的他们径直走向了沙滩边快艇停放的位置。
    我们站在酒店门口没有动。
    等待着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