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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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夫人宽宏大量,”丫鬟颤声应了,“您随我来。”
    姜从宁打量着那丫鬟,皱了皱眉,但傅瑶的衣裙已然不成样,必然是要换的,只得让她去了。
    那丫鬟将傅瑶领到了供宾客修整歇息的偏院,请她到里间稍作歇息,自己又在前引路,随着银翘往府外去取更换的衣裳。
    傅瑶污了衣裙,只得百无聊赖地在内室等候,她也不好乱动什么,只看着墙上的字画发呆。
    不多时,外间故而传来动静,傅瑶原以为是银翘她们回来了,但转念一想,怎么都不可能这么快,应当是旁的宾客。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便听见外间传来的对话。
    “姑娘忍着些疼,我给您上药。”这语气听着像是个丫鬟,可下一句却又道,“您也太大胆了些,怎敢那般行事?就不怕弄巧成拙触怒了太傅吗?”
    傅瑶听得一头雾水,愈发好奇外间是谁,怎么就跟谢迟扯上关系了?
    “你又怎知道我会触怒太傅?他都已经问我名姓了,是你家姑娘硬生生地横插一脚,给搅乱了。”这声音带着些不服气,细品之后,还有些委屈似的。
    傅瑶:“……”
    这都什么跟什么?谢迟问旁人姑娘家名姓又是怎么回事?
    丫鬟显然对她这回答有些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方才又叹道:“早两年也不是没前例,但也没谁进了谢家后宅,反倒是有把自家父兄给牵连带累的。严姑娘就这么确定,太傅问你的名姓不是想要同你父兄算账吗?”
    严嫣然回想着谢迟方才的神情,自己也觉着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少危言耸听。旁人还说谢太傅不近女色、心狠手辣呢,傅瑶如今不是也好好的?”
    被点名的傅瑶下意识地将呼吸都放轻了些,她原本都将这事当个话本听,准备回去问问谢迟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一转眼自己也被牵扯进来了。
    此外,傅瑶也觉着奇怪得很,这丫鬟未免太大胆了些。
    然而更大胆的还在后面。
    “姑娘这话说的……”丫鬟忽而笑了声,“旁人怎么能同谢夫人比呢?毕竟她嫁给谢太傅,这亲事可是当初皇后拍板定下的。若非如此,让她来行今日之事,也只会触怒太傅呀。”
    傅瑶:“……”
    那么些话本子不是白看的,凭着这几句话,她已经将事情猜出个大概来,也不得不承认这丫鬟的话没错。
    谢迟与她能到今日,全然是因为谢朝云当初趁他昏迷定下了亲事,而后日积月累,朝夕相对间改变的。他这个人是极难啃的骨头,硌牙,若不是谢朝云剑走偏锋,她也压根想不到如何才能让谢迟留意自己。
    若非如此,换她假意摔倒,谢迟也压根不会多看,甚至还会惹得他不悦。
    这丫鬟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傅瑶一时也分不清她究竟是看得明白所以公正评价,还是怀着恶意。
    严嫣然总算是明白过来,迟疑道:“你是说,太傅对傅瑶也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而是生米煮成熟饭,负责而已?”
    丫鬟轻笑了声:“包扎好了,您还是尽快往花厅去吧。”
    “仔细想来,你这话说的是没错。”严嫣然却并不肯离开,不依不饶道,“可傅瑶善妒,不准太傅纳妾,那要如何?”
    “奴婢同您说这些,是想劝您,不要再做傻事,牵连了自家就不好了。至于旁的事情,就不是奴婢能说得好的了。”丫鬟催促道,“时辰不早了,您还是快些过去吧。”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多时,银翘带着衣裳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帮傅瑶将脏污了的衣裙换下收好。
    “姑娘怎么了?”银翘觑着她的神情,疑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自打见到姜从宁开始,傅瑶就一直是高高兴兴的,尤其是知道她有孕之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是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
    可如今看起来却是低沉了些,哪怕什么都没说,可还是显露出些痕迹。
    傅瑶却并不肯说,换了衣裳之后,慢吞吞地回花厅去了。
    其实闲言碎语并没什么可怕的,尤其是那些假的,甚至可以当做笑话来听,但如果是真的,那就让人高兴不起来了。
    银翘并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回去之后,虽已经竭力遮掩,还是被姜从宁看出不对来。再三追问之下,傅瑶叹了口气:“其实真没什么,过会儿也就好了,是我自己矫情罢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与谢迟的感情不平等,也坦然接受了。只是她不是圣人,被旁人那样地说起,不可能全然没影响。
    她难得会有这样的时候,姜从宁并不肯就此放过,不依不饶地问出个大概来,冷笑了声:“你性子太好了些,旁人就是抓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踩你痛处。若要我说,你当时就该直接出去,抓着那丫鬟到她主子面前去问问,谁给她的胆子,敢这么在背后议论!”
    “今日是老夫人寿辰,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瑶并不是傻子,心中也隐约有所猜测,可无论怎么说都没有今日闹起来的道理,只能息事宁人。
    傅瑶知道谢家兄妹有多看重魏老夫人,也亲眼见了,若是为着这点事闹起来,岂不是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更何况,闹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平白让人看笑话吗?
    哪怕没证据,但姜从宁已经确准此事同魏书婉脱不了干系,可偏偏这时机挑的真是太好了,让人只能咬牙咽了下去。
    姜从宁磨了磨牙:“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的。”
    没凭没据的,傅瑶也说不准这事究竟同魏书婉有没关系,但无论是与否,都没细究的必要了。
    “话又说回来,某些人也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越是如此行事,就说明越在乎。”姜从宁忽而笑了声,“你与太傅好好的,就够她受的了。”
    “善妒的名声我也背了,随便旁人怎么说,”傅瑶自己也想开了,“不管因何而起,反正如今人在我手里。”
    姜从宁颔首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谢迟并没在魏家留饭,见了老夫人之后,就回府去了。傅瑶同姜从宁一道,吃了些菜之后没多留,她并没立时回家,而是约着闲逛去了。
    两人逛了首饰楼和绸缎庄,路过药铺的时候,顺道进去让大夫诊了个脉,确准姜从宁的确是怀了身孕。
    姜从宁一早就有预料,笑得也很矜持,倒是傅瑶高兴得很,出门上车的时候都要再三叮嘱她小心留意。
    “我会多留意,你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比孩子他爹都上心多了。”姜从宁调侃了句,分别前又特地同傅瑶道,“我倒总是不放心你,你性子太软了……有时候,不要一味忍让,旁人只会觉着你怕了她。”
    虽没明说,但傅瑶还是听出她的意思来,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80章
    傅瑶倒也没想一味忍让,只是这种事情没凭没据的,刚好还赶上老夫人寿辰,并不好去认真计较,最多也只能暗暗地在心中记上一笔罢了。
    若这事并非凑巧,当真有意为之,算是证明了姜从宁先前所言非虚——魏书婉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她并不会像严嫣然那样手段拙劣,将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也很清楚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触怒谢迟罢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傅瑶都觉着她是个很好的人,还曾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暗自愧疚过,直到如今才总算是觉出些不对来。
    但饶是如此,也没什么真凭实据。
    就算谢朝云还在府中,傅瑶也不打算将这事同她讲,毕竟真要追究下去,最多也就是怪那丫鬟口无遮拦,背后妄议罢了。
    更何况谢朝云如今已经入了宫,傅瑶更不会专程进宫,就为了拿这点小事去打扰她。
    至于谢迟……
    傅瑶从没试着同他聊过魏书婉,平时也会着意避免提起。就算明知道无论当年如何,至少如今谢迟对魏书婉是并没私情的,甚至压根没有往来,可她仍旧不愿提起。
    这其中的缘由,傅瑶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也不愿意细想。
    第二日,魏家送了东西过来。虽已是傍晚,但谢迟仍旧未曾回到家中,礼盒便摆到了傅瑶面前。
    “魏家那小厮说,这是给太傅的。”银翘还在为昨日之事介怀,撇了撇嘴。
    傅瑶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礼盒,见着其中的几册孤本之后,沉默片刻:“放到书房去吧。”
    以魏书婉一贯的作风,自然不会送来什么落人口实的物件,至于这些书,傅瑶隐约也能猜到,八成是与魏老爷子有关的。
    魏家其他人也就算了,但已经仙逝的魏老爷子和病重的老夫人对谢迟而言是格外重要的人,从她对谢迟的称呼就足以窥见一斑了。
    普天之下,还有谁敢管他叫“小迟”?那是从谢迟少时开始留下的情分,绝非旁人能比。
    当年那场变故致使谢家家破人亡,墙倒众人推,要么都想着明哲保身,唯有魏家多少帮了些,还帮谢家收敛尸骨安排后事……谢朝云提起此事时颇为动容,谢迟虽未曾说过,可心中也惦念着这恩情的。
    傅瑶当年年少,更做不得家中的主,未曾帮上半点忙,从谢朝云那里得知内情之后,对魏家亦是怀着感激之情。
    谢家兄妹觉着亏欠了魏家,她既然嫁到了谢家来,同气连枝,合该如此。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她是决计不可能像姜从宁说的那样,将事情闹大的。
    傅瑶是能劝着自己不要放在心上,可银翘却忍不住抱怨道:“这算是什么呀?”
    “这样难寻的孤本,应当是魏老爷子的收藏才对,”傅瑶轻声问道,“魏家送过来,有什么错吗?”
    “可是……”银翘心中不忿,但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只得跺了跺脚,将那锦盒好好地放去了书房。
    一直到晚间,谢迟方才回到府中。
    傅瑶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朝中八成是出了什么事,霎时将魏书婉什么的抛到脑后,关切道:“怎么了?”
    “剑南地动致使死伤无数,房屋塌陷,百姓流离失所,”谢迟低声道,“灾情严重,朝中上下都在为这事忙碌。”
    年关将至,天寒地冻的,若是后续不能尽快安置规整,不知还要有多少人丧命。傅瑶知道事态严重,见谢迟满脸倦色,劝着他多少吃了些饭,尽快安歇去了。
    事有轻重缓急,傅瑶原本就不想同他提那些乱七八糟的,这么一来,就更是打定了主意绝不拿那些事情来烦他,还专程叮嘱银翘不得多言。
    谢迟为着朝政忙碌,傅瑶也有许多事情要料理。
    每逢年关,府中庶务都是最多最繁忙的时候,田庄和铺子交来一年到头的账目,以及各家往来的年礼……许多事情就算不用亲力亲为,也总得过问。
    再者,还有诸多推不掉的宴席。
    两人各自忙着,一日到头,也就睡前说上几句话。
    剑南灾情太过严重,满朝上下都在忙着为此事善后,萧铎还为此下了“罪己诏”,原定的除夕宫宴也都一切从简了。
    谢迟对过年这种事情并没什么兴趣,就算是除夕这日,也一直在忙着政务,直到谢朝云亲自过来把萧铎从堆成山的奏折里解救出来,顺道将他给赶回府去陪傅瑶。
    “今日可是除夕,您就别这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谢朝云毫不留情地赶人,“把你的心思分给瑶瑶点吧。”
    谢朝云隐约也能猜到谢迟的打算,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地督促萧铎。
    若身为一朝皇后,她对此求之不得;可她还是谢迟的妹妹,私心是想着他能活得不这么紧迫的。
    谢迟回到府中之后,一路走过,发现府中的布置颇费了一番心思,里里外外都透着过年的喜庆,只是他原本并没这个闲情逸致,竟压根没留意到。
    小厮见他难得心情不错,陪笑道:“夫人可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她的确将后宅打理得很好。”谢迟笑了声。
    回到正院,谢迟却压根没见着傅瑶,问了丫鬟之后,才知道她竟然到厨房去了。他犹豫了一瞬,并没让人去将傅瑶叫回来,而是亲自寻了过去。
    谢迟常常是忙起来便顾不上旁的,剑南地动连带着牵出不少旁的事情,忙了半月有余方才理清,他也是经谢朝云今日提醒,方才一直到自己竟然有这么久没有好好地同傅瑶说说话了。
    傅瑶虽偶尔爱撒娇,可真到关键的事情上,是很能拎得清轻重的,并不会撒娇让谢迟陪,而是事事以他为先。
    她并没打扰谢迟,将府中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抽空去巡视了自己的书铺,甚至忙里偷闲开始试着自己写话本,过得也很充实。
    每逢年节,傅瑶总是很高兴,一来是自幼就喜欢热闹,二来则是过不了多久就是她的生辰。
    她知道谢迟注定是没那个闲工夫的,就同银翘和月杉她们商量着来布置府邸,兴致勃勃地支使着小厮们来办。
    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之后,除夕这日,她倒是闲下了下来,左右无事,索性往厨房去了。
    傅瑶性情温柔,爱笑又讨喜,待人宽厚和善,府中的仆从大都很喜欢这个夫人,厨娘们知道她是闲着无事来玩的,也都哄着她高兴随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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