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解围

    太阳照着天成卫内外，驱散了阴冷，却让空气中的恶臭更甚了。此时，守着东、南面的苏日格部部兵，在营外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只见天成卫南城门的缝隙里，钻出来十多个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只在眼睛部位裂了条缝，一人背着一个框，手上拿着把竹钳子，摇摇摆摆走到阵前，小心翼翼把地上怪物的腐肉一块块钳到框里。他们动作并不快，在阵前钳了有好几刻钟，然后又摇摇摆摆的回去。
    部兵实在不解，一开始以为他们是饿昏了，连人尸都捡回去吃。但越看越不对，这么个打扮，捡的分明都是活尸的腐肉，这绝不是用来吃的。终于，苏日格被叫来了，出城捡尸的明军与鞑靼军就隔着几十丈的腐肉堆，谁都没前进一步。
    苏日格越想越害怕，转身就到赵迎风的帐里，“大统领，你带来的那些……呃……。”苏日格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来表达。
    “药人。”赵迎风正和谢红郁下棋，头都没抬，很大方的接了苏日格的话。
    “那些……呃，怎么处理？”苏日格不止是不想说，要是可以，连想都不愿意想。
    “什么怎么处理？你们都看到了，那位朝鲁队长厉害呀，他都处理了。”赵迎风继续下棋。
    “那些、那些尸块还摊着，大统领不处理一下？”苏日格尽可能沉住气。
    “打扫战场吗？”赵迎风抬头，奇怪的看看他，“博日格德不是在准备回程了？大家都要走，还打扫干嘛？留着让城里的人做好了。”
    “那些……没毒吗？”苏日格继续问。
    “什么意思？”赵迎风诧异的问，没想到苏日格会问出这么个问题。
    “城里有人出来捡走了好多。他们就捡这些……，其它都不捡，还裹的紧紧的，什么都不露。那些，会不会让人中毒？”苏日格急了，要真是这样，难道是朝鲁发现的？那当时真不该放他走。
    “毒？”赵迎风迟疑了很久，这些腐肉里有没有毒，他还真没想过。用了这么多药，毒好像也不能说没吧。提炼下还能变成毒药？王勤发现什么了？他急着回去，又让人回来捡腐肉？
    回头对身后一个年青人说：“冉师弟，你也派人去捡一些吧。这事之前我们都没研究过，说不定真有什么。”
    赵迎风这番话完全没避苏日格，这让苏日格脸都白了，“大统领！”
    “唉，你们要走，走就是了。朝鲁就是来要我们退兵的，上次他们连我们的马都抢，城里应该什么都没了，不然他也不会冒这个险。”赵迎风似在劝他退兵，“噢，对了，他还说会开城门。问题是他开城门，你们敢进吗？这人一向心狠手辣，逼急了，还真没他不敢的。”赵迎风说到这里，居然笑了。
    “朝鲁？”苏日格皱起眉，心中升起一丝悔意。
    赵迎风好笑的看着苏日格，像是看出他心中的悔意，故意道：“说不好他就是城中主帅，哈哈，你还放他走？”
    苏日格表情尴尬，叹口气，“大统领，那我们是退兵？”
    “别问我，自己定。”赵迎风不看他，面带笑容的拿起一子，思考起棋局。
    苏日格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那大统领何时走？”
    赵迎风奇怪的抬头看向苏日格，大笑起来，“敢情你们是在等我走？”不等苏日格回答，转头对谢红郁说：“收拾，走了。”
    谢红郁一直侧着头看他，被他说的笑起来，点头起身真的开始收拾帐里的东西。
    苏日格终于无可奈何的点头，郑重的说道：“格日乐图部今日退兵回乡。”
    谢红郁见他出帐，放下手中的东西，闲闲坐在桌上，随口问道：“朝鲁什么意思？”
    “石头。”赵迎风笑答。
    “洛云石？哈哈哈……，我和你说过的，他身上有一丝大明气运。”谢红郁笑的慵懒。
    王勤？洛云石？南宫瑾？赵迎风愣了愣，“你说的是南宫瑾。他？”
    “是啊。”谢红郁凑到他面前，笑着说：“这人还超级会弄钱。有没办法让他对我有好感啊？我想让他帮我弄钱。”
    “你缺钱？”赵迎风的表情是‘不信’。
    “非常。”谢红郁严肃的点头。
    **********
    自从改了计划，天成卫城中，就又忙开了。
    原本在做着陷阱的百姓们，纷纷行动起来，根据高长靖的要求从城里找来了各种有恶臭的污物，而高长靖则组织大家用泥包裹这些污物，仿照叫花鸡的做法，还在火上烤了烤。各队分工合作，产量惊人。
    于是，不多久，这种有易碎外壳的污弹源源不断的送上城头。
    金建昌与一群工匠泡在一起，因为他觉得纯用人力，怎么也不可能把这些污弹掷到距离他们几百丈的敌营中。
    那些工匠想到了小时候用的弹弓，进而用最快的速度，根据手头可用的材料设计出一种投掷机，竟还立即制作了出来。看着这第一件成品，工匠们十分不好意思，都觉得太过简陋，也不知能不能用。但对金建昌来说，不管能不能用，都要用。
    在冯越心里，这应该是围城的最后一天了吧。先是婉转的劝了南宫瑾下城墙休息，南宫瑾笑着应下，却没走。之后，他吩咐将原本打包收进溶洞的食物，拿出了一大部分，让妇孺们加工到能吃后，分发给城中所有人。无论如何，是死是活，都不能让大家饿着。到此时，天成卫中军、民早就一视同仁。
    而西北两面的敌营，有黑烟、明火的范围越来越大，北面已经不是后营骚动了，整个北面敌营隐隐开始行动。
    “丁将军这是想火烧敌营啊。”冯越没这么担心了，虽然早就知道丁雄辉绝对不可能这么鲁莽，只是到现在还没太明白他的意图。只听金建昌私下说，或许是想让城里出兵冲营。
    南宫瑾转头看看身后在装投掷机的金建昌，“还要多久？”
    金建昌带着兵卒和工匠，已经装好了四、五个，还有不少零件在运上来。不过，连南宫瑾都觉得这东西实在粗糙，能不能用还真是两说。
    “这几个可以了，我们边装边用。”话是这么说，金建昌心里也没底。
    工匠忙了一阵，终于将第一个污弹安放到投掷机上投掷了出去。土褐色的污弹划着长长的弧线，稳稳落到南面敌营。
    虽然第一轮五只投掷机只有二只投出了污弹，但都落到了敌营中。城头，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早些想到就好了。”南宫瑾脸上带着笑，有些惋惜的说：“换成火弹威力肯定不一般，可惜火油没了。”
    “火油本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能有这效果也不错了。”冯越安慰道，心中想到的却是吕傲，才二十挂零的年纪……。是人都怕死，但只有军人，不容自己畏惧！
    “北面离的太远，打不到。”金建昌也有些惋惜，“一会打西面。”说着指挥兵士把剩下的零件运到西面组装。
    “你准备下，去喊话吧。”冯越接手了金建昌的投弹工作，看了看身后的污弹，“我把这些打完。”又半开玩笑的问了句，“那几句话鞑靼话怎么说，你可记得？”
    金建昌随口说了几遍，都不对，不好意思起来，只得向南宫瑾求救，“那个……主帅还是再说一遍吧。”
    从围城之时开始，天成卫城墙之上，第一次透出丝放松。笑声中，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开了。死是定数，能活下来就是捡的。
    投掷污弹，谁都知道，这个主意算不上好，甚至可能会激怒鞑子兵攻城，但又怎么样呢？不管怎么说，大明天成卫，没降！
    **********
    这些污弹落到南面、西面敌营，果然整个营地乱了起来。特别是南面，因为苏日格的部兵见过裹着严实的守军捡尸块，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尸毒。
    金建昌还适时的带人冲出城去，人手都有污弹，边扔边喊‘尸毒，三天变活尸！’‘解药在白莲圣城。’
    苏日格的部兵守着东、南二面，本就在准备撤退之事。遇此情形，不少部兵顾不得收拾了营地，直接向西北急退，好像就怕碰到这些东西。
    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西面哈布其克部被苏日格的人一冲，再加上莫名其妙而来，砸在地上就满天恶臭的东西。整个营的兵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就大声叫喊着向四处躲避。
    而原本已收拾完营帐的博日格德狠狠皱起了眉头，一会是莫名起火、一会又是另外两部疯了似的狂跑。于是，大声下令道：“撤兵！桑格断后，无论任何一部冲我们阵营，直接砍死！”
    **********
    丁雄辉带兵制造混乱后，早就退出西、北两营。
    “丁将军！是、是城里出兵了！”秦强激动起来，“主帅、主帅看懂我们的意思了是不是？”
    丁雄辉神情紧张，不管城中是不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但现在这种情形却是他没想到的。除了北面，各大营乱成一团，他更怕此时自己的队伍被全灭。
    “撤。往东南撤退！大家聚拢，不要走散。”丁雄辉迅速做出反应。无论如何，要保全大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