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
    蕴灵阁，白玖卧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密密麻麻的冷汗不断从他的脸上、脖颈上冒出，裹在被子里的白色亵衣早已湿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寒由让他不敢离开被子。
    他体内的寒毒带来的不仅是寒冷，还有密密麻麻的从每一寸血肉里传递出来的疼痛麻痒，犹如跗骨之蛆一般，任何物理办法都无法缓解，除了……
    房门被推开，沉浸在痛苦中的白玖都没发现，直到谢晨心疼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来。
    “玖儿，你还是这么倔，你可知，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回来，你今天就得死在这里。”
    声音传入白玖耳中，他额角青筋突起，艰难的控制着背脊慢慢抬起，看向面前衣冠楚楚，姿态悠然的谢晨。
    对方看着他强忍痛苦的模样，叹息道：“你这是何苦……乖一点，承认你需要我，离不开我就这么难么？”
    “嗬嗬……离不开你？”白玖吐出沙哑的气音，终于抬起头，露出了他狼狈的面容，布满血丝的双眼，与嘲讽的笑容：“离不开你的血吗？”
    谢晨慢慢走近他，撩起衣袖，露出手腕：“这噬魂冰魄之毒，每个月上下旬都会发作一次，中者蚀骨**，随着发作次数的递增，会越发痛苦，必须要饮食制毒人的鲜血才可以缓解，寻常人在第一次寒毒发作的时候就忍不住扑上来了，你这已经是第六次发作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白玖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他。
    谢晨摇摇头：“你这孩子，真以为我在哄骗你么？前几次若不是你支撑不住晕倒，我将血强行喂给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从来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我只是想要你主动一点……”说着，谢晨将手白玖面前又递了递，声音蛊惑：“来吧，你现在应该光是隔着皮肉闻到我血脉的味道，都觉得渴望吧？”
    一直沉默的白玖突然问道：“你这是在驯兽？”
    谢晨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旋即赞同的点头：“倒是贴切，人本来就是一种兽，遵循本能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白玖忽然笑起来，然后一把抓住谢晨的手腕往嘴里送。
    谢晨忍不住微笑起来，但是下一刻，微笑就变成了扭曲，本能的收回手，再一看，上面已经一片猩红，血流如注。
    他连忙点下肩上两处大穴，这才勉强止住了血，抬眼看向白玖。
    白玖‘呸’地吐出一块血肉在地上，抬起满嘴鲜红：“以为我是女人的时候，准备把我当我娘的替身，发现我是男人的时候，不肯承认自己会喜欢男人，掩耳盗铃下毒逼我主动，谢晨……你真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
    白玖痛苦吗？
    当然痛苦，身上每一寸的血肉都在叫嚣着让他喝下对方的血。
    脑海中甚至有无数的念头都在告诉他妥协了算了，他本来就常年扮作女身与人虚与委蛇，动用手段心机达成目的更是家常便饭。
    但每当白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底线的时候，这根叫做尊严的骨头，总是折不断。
    谢晨脸颊刺痛，好像虚伪都被戳破了一般，眼中闪过怒火，但盯了白玖的面容一会，神情恍惚了一瞬，那股火气到底还是熄灭了：“你还是这么倔……”
    说罢走向桌旁，准备去拿茶杯盛血。
    白玖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见过了你女儿，白莲教的圣女，她知道我是男人了……”
    “你说什么？”谢晨猛然转身，一直在对峙中占据着优势地位的他头一次变了脸色，眉头紧皱的盯着白玖。
    “我说，她知道我是男人。”
    白玖脸上的微笑狡猾又无情，唇上占染了刚刚吐出的鲜血，此刻一片殷红，直如魔魅：
    “你们是父女，不知道看上的人是不是也会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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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盛世白莲5
    “你说什么？”
    谢晨错愕的看着白玖, 过了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白玖笑出声来：“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是个慈父？”
    没有理会白玖的嘲讽, 谢晨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房间里来回踱步。
    难办了。
    他原本以为周姑姑说的谢晗见到白玖，只是一次简单的意外, 或者说自己那傀儡女儿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叛逆举动。
    毕竟以白玖的谨慎, 在没有了解一个人之前, 是绝对不可能第一面就泄露真实身份的。
    但联系上谢晗的反常行为，以及白玖此时的态度, 十有**他没有说谎, 谢晗是真的知道了, 所以才会质疑起他, 对周姑姑说出让他回来后去找她的话。
    原本以谢晨在教中的权力，以及作为父亲在女儿面前的权威, 这点事可以强行镇压下去，不过是变相把谢晗禁足, 甚至情况不妙的话可以更狠一点, 让她从圣女这个位置上下来也不无不可。
    然而眼下到了关键时期, 谢晗有大用, 不能出半点差错。
    终于，谢晨停下脚步，做出决定，看向白玖。
    “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白玖强撑着从床上坐直身体, 维持着嘲讽的笑容：“你怕了？”
    谢晨道：“你想知道更多关于你娘的事么？”
    白玖的笑容淡了下来，定定的看向谢晨。
    谢晨捂住受伤的手：“你乖乖跟我走，按我的嘱咐隐藏一段时间，我便把这一切的因果都告诉你。”
    ……
    奉天宫，暮色渐沉，侍女无声无息的为案前的谢晗点亮了宫灯。
    “主人，淮衍大人的位置变了！”
    “什么？”
    谢晗猛然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系统将虚拟地图投递过来，只见地图上象征淮衍的红点，正离开了原本蕴灵阁的位置，朝着南面快速移动。
    谢晗从案桌前站了起来，两名等候的侍女训练有素，立刻上前服侍。
    她看了两人一眼，决定还是不打草惊蛇，开口道：“我困了，要休息。”
    原本睡前还是有一系列梳洗工作，谢晗挥退了侍女，直接上了床，并让她们熄灯。
    两名执勤侍女见状对视一眼，无奈照做后，退出门口守夜。
    窗帘后的谢晗并没有躺下，而是无声无息的释放了一个六级法术‘安眠魔咒’，一道无影无形的波动荡漾开来，门外的侍女立刻打了一个哈欠，旋即陷入了无法抵抗的困倦中，悠悠倒下。
    一道白色的身影飘然而出，在黑夜中恍若幽灵，不带一丝烟火气。
    ……
    白莲教作为历经多个朝代都还一直活跃着的造反势力，本来就是狡兔三窟，跟别提眼下大本营‘密山’经营了多年，期间经历了几灭教之灾而后重建，这座山脉本就庞大延绵，多少年来，被一代又一代的人修建挖掘，山腹密林中藏了很多密道密室，除了教中历史公开记载的，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密地存在。
    谢晨安顿白玖的地方，就是这么一处密地。
    处在一处山崖峭峡中，有树木突岩遮挡，看起来是一间简陋的石室，但实际里面日常生活用品俱全，真要勉强一点可以住上十几人。
    “这里是不知道哪一代弟子面对朝廷围剿时用来躲避的地方，我无意中发现，之后烧毁了那个记录，教中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会在这里放置干粮饮水，有时间便会过来看你……”
    谢晨正有些絮叨的嘱咐着，白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可以说关于我娘的事了吧？”
    对上少年冰冷的目光，谢晨叹息一声道：“我白莲教，从现在数，再往前两代的圣女，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美人苏露，便是你的母亲。”
    “白莲教圣女？”白玖愕然：“那她怎么会？”
    “你娘当年绝不是自愿的！”谢晨斩钉截铁地否认，然后再也控制不住的陷入了回忆：
    “你娘当年还是圣女候选人时，便芳名远播，有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是圣女候选人中竞争力最强的一个，教中爱慕者甚众，难以计数，我与你娘自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白玖问：“她当年喜欢你？”
    谢晨苦笑摇头：“她一心向教，早在我表露心意前就看出来了我的心思，拒绝了我……可恨昭和帝那昏君！“
    说到这里，谢晨面色一沉，恨声道：“也许是为了打压白莲教，也许是美色惑人，当年若不是那昏君使计暗算，强掳了你娘，她堂堂白莲教圣女，怎么会进入后宫，为那昏君生下孩儿，最后难产而亡……后宫尔虞我诈，你娘的死因也许没那么简单，那昏君不护住你娘，冷心薄情，万死难辞！”
    “圣女被掳，你们白莲教就袖手旁观？”
    这个问题让谢晨双目血红：“你娘才登上圣女只为不到一月便被掳走，教主当时在闭死关，来不及救援，当他出关找到皇宫的时候，苏露她，已经怀孕了……”
    “圣女终身侍奉无上尊，不得婚嫁，不得失贞……若是事情宣扬出去，对白莲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教主回来后，就对外宣称圣女已死，并让知情者都发下重誓，不得宣扬……”
    白玖回想起自己出生后，在皇宫里过的日子，芳草萋萋的冷宫里，那些太监宫女们用一种叫小猫小狗的语气喊他‘小皇子’，实际上他别说族谱，连皇子排序都没有上。
    饿得受不了了，他只能卑微讨好，才能从他们手中获得一点残羹冷炙，长大了容色初现，哪怕他常年饥饿少食，面黄肌瘦，还是有一些大龄太监宫女用一种恶心的目光看着他，摸他的脸，掐他的屁股。
    “原来如此……”
    反贼之子，白莲教不想承认圣女失贞，那在外素有英明之称的昭和帝估计更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色令智昏之徒，怕是恨不得忘记他这个污点的存在吧。
    谢晨还在继续说着：“还有你，明明是他亲子，多年来不管不问，甚至被太监谎报夭折，卖出皇宫，落到那专门做人口买卖的天水阁去……若不是我幸运的中途找到你，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些话，白玖更觉得嘲讽，他眼下的境遇，又有多好呢？
    真要说起来，在天水阁里的日子，对于白玖来说还充实一些，那天水阁也是属于邪道势力，也许是出于他的脸和身份，在知晓了他的皇子身份后，倒是对他颇深受重视，不知道在筹谋什么，培养了他一段时间——
    读书识字，琴棋书画，梳妆打扮，人心把握……他们培养他，按照一个祸国妖姬的标准。
    可惜中途撞上谢晨，对方和天水阁翻脸，将没有武功的他掳回了白莲教。
    从小没有获得过什么温情的白玖，此时得知这一切的真相，连一点悲伤自怜的情绪都没有升起多少，只是神思不属，茫然的坐原地，寒毒不断侵袭的麻痒疼痛，都不能拉回他的心神。
    反倒是说完这一切的谢晨，仿佛将过去的压抑都释放了，看着怔怔出神的白玖，终于压抑不住情绪，爱怜的看着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
    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谢晨的手突然一顿，警惕的看向洞外：“谁在外面？！”
    外面的人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下一瞬便闯了进来。
    面容清绝，白衣蹁跹，赤足如雪，面前的少女突兀的出现，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是你！”谢晨忍不住出声，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会是自己那个安分木讷的女儿。
    后面神思不属的白玖，也在这时候有了反应，抬眸看向谢晗。
    谢晗一见到谢晨，系统已经传递来了与其相关的剧情。
    谢晨，白莲教左使，原身的亲身父亲，如果说过去谢晗以为他只是对原身关心不够的话，现在看到了与此人相关的剧情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渣中自有渣中手。
    原身确确实实是对方的亲身女儿，不过只是一个酒后意外和教中侍女所生，女方在生下原主后没多久就死了，原主原本一直不被谢晨放在眼里，是后来发现了有圣女资质后，才得到了他的重视培养。
    当然，这种重视培养只限于武功和地位上的，原主登上了圣女之后，谢晨也没有怎么关心过这个女儿，更多的是将其作为在争权夺利的工具。
    到了后来，谢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了一个关乎圣女的大秘密，这也是原主一个月后暴毙的真相。
    白莲教圣女所修的《净世宝典》，练就一身精纯真气，最后实际上是教主所修炼的《灭世宝典》的大补丸，白莲教历代圣女都活不长，基本在妙龄身亡，就是因为一身真气最后都会被教主吸走，补全对方功法的缺陷，使其能够一人对抗多个正道顶尖强者，从而保持白莲教的地位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