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神界篇·入府

    将军府今天格外地冷清，尹长聂从见过山火回来之后就把所有的下人都支走了，只留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练了许久的剑。
    院子角落的那株君子兰是早些年他生辰之日，山火送来的，如今已经开过好几次花了，度过了也不知多少年岁了，若不是他这块宅地灵气不佳，恐怕它早就成了仙吧。
    尹长聂练过一阵，觉得有些累了，一放手那浮水剑便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剑鞘里，他走去了石桌那才发现酒还真是冷透了，几杯下肚都冷到了心坎里。
    “宣雪，宣雪……”他叫过两声却无人回应，又才想起来是他自己让他们都退下的。
    尹长聂不免怅然，他紧握着杯子透过清亮的酒看清里面那个失意的自己。可为何他恍恍惚惚间在杯中看到的是柳惊云，她笑起来眉眼是那样的好看，俏皮可爱，没心没肺的……怎么他看到这个样子的柳惊云竟也会心头一颤，心里那块贫瘠的原野好似一瞬间就开满了花……
    “我这是怎么了……”尹长聂忽然清醒过来，猛得摇了摇头，可这头竟痛的厉害，他只好随手不耐烦地把酒杯扔在桌上，里面的酒肆无忌惮地洒出来，晃了他一衣袖。
    不会的，他不可能是像山火说的那样爱上柳惊云的，他怎么可能爱上柳惊云呢？一定不会的……
    沈璧君听了老药先生的劝，连夜就从神判宫里跑了出来，去到了将军府，她也觉得老药先生说的对，现在整个神界既能安然无恙地藏着她这个假柳惊云，又可以保护她不受伤的地方也只剩下尹长聂将军府了。
    不过她也纠结了好一阵，这样明目张胆地利用尹长聂，有朝一日她离开了的话，他肯定会对她很失望吧。
    “云姬仙子您来啦！”宣雪是第一个在大门口看到在那儿徘徊不定的柳惊云的，她欣喜地放下手里正在洗的衣物就跑了过去。
    “宣雪？”这下她可是彻底没退路了，沈璧君咬了咬嘴唇，看着宣雪的眼睛有几分闪躲。
    “仙子快进去啊，将军他……”宣雪本来是双眼放光的，可在提起尹长聂的时候就忽然暗淡了下来，她有些委屈地拉着沈璧君的手，“将军今天心情很好，不，自从仙子你走了将军就一直很不开心，终日一个人在院子里舞剑，连饭都很少吃！”
    “他…他真的这样吗？”怎么说尹长聂也是救了她好几命恩人了，沈璧君听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又实在过意不去，她扣了扣手指头有些不知所措，“那，那他现在在哪里啊？”
    “仙子快随我来。”临走时，沈璧君还特地看了一眼那平静的湖面，再这样下去，卷轴泡得连残骸都没有了吧！
    沈璧君被领进去的一路都未见一个下人，这院落里的花儿都枯萎了些也没人再精心打理，她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一派生机盎然，怎么才几日就萧条成这个样子了。
    “将军晕倒了！”宣雪的一声嚷嚷沈璧君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尹长聂正趴在石桌上，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沈璧君走的近些了才发现他只是喝醉了而已，并无大碍，可将军府里现在没什么人，也不能让他一个人一直在这冰冷地桌上趴着睡啊。
    “走吧，我们把将军抬进去。”
    这里没有再可以打下手的人，沈璧君也只能招呼了宣雪，费了好大的力才坎坎坷坷地把尹长聂扛进房间扔到床上的。
    “仙子我去打些热水来。”宣雪好像并不知道喝醉酒不会死人一样，哭哭啼啼地就小跑出去了。
    沈璧君也来不及告诉她尹长聂并没有什么大碍，她就已经离开了，“哎……要什么热水啊，给他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她回过头来，看着床上躺着的尹长聂睡得十分安详，就像一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她就不禁有些想恶作剧地戳了戳他的眉毛。
    “原来你也有不皱眉的时候啊。”沈璧君戳完他的没有就赶紧收了手，生怕吵醒了他，他平日里应该很累吧，总是皱着眉头冷着脸的，大概也就是想酷一点，叫那些不相干的人，不要靠近吧。
    “仙子，热水来了。”宣雪在这个时候又端着水进来了，幸亏沈璧君手收的早。
    她只好笨拙地学着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把毛巾放在热水里浸湿，再拧得有些干了就伸过去轻轻地给他擦擦脸，从他的额头到脸颊，擦过应该会舒服许多吧。
    他醉酒的脸红透了，沈璧君本来已经打湿的手无意间碰上去，竟也会觉得烫烫的。
    “你是谁！”正在沈璧君替尹长聂擦脸之际，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并且利索地一把就擒住了她正在擦脸的手。
    “将军你醒了！”宣雪那个没心眼的丫头赶紧就上了去，也不管沈璧君是不是正处于尴尬的境地，只管着关心她的将军。
    “嗯。”尹长聂的恢复能力果然快，他再看清他抓住手的那个人是柳惊云后，就立马甩开了她的手，这一甩也险些把旁边放着的水盆打翻了。
    “退下吧。”他脸上又恢复了冰冷地神情，应该说是没有什么神情了，沈璧君站了起来，讪讪地收回了毛巾放在盆里让宣雪给端走了。
    这好不容易想做一次好人不再给他麻烦了，他倒好，不仅不领情还这么大脾气。
    “真是好人难做。”沈璧君撇着嘴，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
    尹长聂可是听得很清楚，他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整理过衣服回头看到还站在一旁的沈璧君，就生了不悦的神情，冷声道，“我不是说了退下吗，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喂，我又不是你的下人，你不会好好说话吗？”沈璧君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忍心大声责怪，这么没底气地话她的声音小到恐怕只有自己可以听见了。
    “我怎么给忘了，你还是堂堂神判宫的云姬仙子，”可偏偏尹长聂又听见了，他挑眉过后就是一番冷嘲热讽了，“那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还低三下四地跑到我这个小小的将军府来受气？我们将军府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尹长聂！”这个尹长聂还真是变化无常，之前不是还笑嘻嘻地又是送礼又是护送回家的，怎么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冷眼相待了。
    沈璧君站在他看见的背后，狠狠地瞪过他一眼就自己努力地平复心情，不管怎么说也是她有求于他，就让他当一回祖宗又何妨。
    “我…我这次来不是给你添乱的，”她顿了顿，见尹长聂并未有打断，才又厚着脸皮继续说道，“我这次是要来找一个东西的，上次不小心落在你们这了，我回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所以还希望你通融通融，我找到东西了就马上走！”
    尹长聂将信将疑，转过身来望着她的眼睛，看起来很真挚不像是在说谎他才稍有些动容，“你落了什么东西，说出来就是。”
    “这……”沈璧君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不过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很和颜悦色了，她也就容易把他攻破了，“这个东西呢是一副卷轴，这可是哥哥的宝贝，我偷偷拿出来玩儿的，要是让他发现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你是觉得你拿出你哥哥柳让的名号，我就会怕了？就会让你留下？”尹长聂倏地步步紧逼，沈璧君节节退后，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他这是不相信她吗？
    “尹长聂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干脆心一横，眼一闭，大声辩解过后就不再出声了，“反正话放在这里了，信不信由你！”
    这年头求人的比被求的还要嚣张了吗？尹长聂停了脚步，不由得好奇地盯着她，目不转睛，她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和山火描述的娴静温柔可真是一点儿不沾边啊，那这样，如果他动了心，应该就不算背叛了山火？
    尹长聂你在做什么？他再次清醒了，在心里不由得呵斥了自己，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柳惊云啊……
    “尹长聂？”沈璧君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一刻过后，尹长聂也就当真不再赶她走了，沈璧君总以为是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打动了他，所以留下来就显得格外心安理得，可她大概从来不知道，在她出现以前，尹长聂从未有过柔软的一面。
    山火像一个败将一样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下界的青步殿，晃晃悠悠地靠在了椅子上坐了下来才算是松了口气，躲在这里没人看到他的失意也好，不然会不会很像一条狗。
    “大人，”叶里突然闯进来倒使他慌乱地扯出一副笑容来，“大人，这是阿婆熬的肉汤，你趁热喝一口吧。”
    叶里自然知道山火经历了什么，她只不过是不说罢了，所以才可以做到这么的不动声色。
    “叶里，”山火看着她把汤盅打开，一股热气和香味顿时就涌了出来，“放在这里吧，我自己来。”
    山火的心里是容不下别人的，他想他应该早就提醒过叶里吧。
    “大人，喝了吧。”叶里还是执意把汤盛好，端到山火的面前，又把勺子递到他手里才算作罢。
    山火这会儿又怎么喝的下呢？
    “问音，守着大人把汤喝了。”叶里退下后，特地嘱咐了问音一定要亲眼看着山火把肉汤喝了才好，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进食了，恐怕都是在担忧柳惊云。
    她也不恼，反正这些她早就争厌了，从前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死人争，那定是争不过的，现在看来，和活人争可容易多了。
    “女司，方才外面有一女子来找您，说是要我把这个食材给您。”阿木提着一大篮子的食材给叶里送去了厨房，放下后就下去了。
    叶里看了一眼篮子，有些紧张地又出门张望一阵，确定四下无人了才又进来对着那篮子食材一阵翻找，过了好一阵子才从一把葱里取出一张纸条。
    “明晚藏山见。”
    她小心翼翼地看完那张纸条就扔进了燃得正旺的火炉里，眨眼功夫就化为了灰烬。
    “女司这是在做什么？”神虫阿婆进来之时那张纸条就已经没了，并未见叶里有什么异常，只是有些好奇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给大人送汤去了吗？”
    “汤已经送好了，这是我看厨房缺了点什么，就让人送来的食材。”叶里对着神虫阿婆才不免有些害怕，阿婆向来看什么都十分透彻，没有一个人能在她面前说谎，更何况阿婆一直都不是很待见她。
    神虫阿婆冷着脸看了一眼菜篮子，又拄着拐杖绕过去了，“这些啊不需要你操心，老婆子我呢自然会照顾好大人的。”
    女人之间的警惕，向来是风云不惊的，她们一旦有了自己的目标，另外的，都会是她们极力排斥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