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夕阳

    脚下的深谷已经愈发黑暗，夕阳的光芒也不能照亮那里。
    深谷里的树叶“沙沙”作响，每一片树叶似乎都在说着：“跳下来吧，跳下来吧！”
    慕小天嘴角轻扬，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归宿。
    那深渊底部，死亡的尽头，岂非就是他人生的尽头？
    慕小天张开双手，晚风吹拂过他的面颊，山间的风带着一股泥土的气息，令人闻了非常舒服。
    “跳吧，师父们，姑姑们，再见了。”
    慕小天微微一笑，作势就要一跃而下！
    就在这时！慕小天身后的灌木丛“沙沙”响了起来！
    “谁！”
    慕小天扭头喝道。
    “呦呵，小天，你怎么也在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王头！
    早上他还在山脚附近打柴，怎么现在就又出现在了这里？
    慕小天这才送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王叔。”
    老王头笑呵呵地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他手里的烟袋锅子还在袅袅的冒着青烟。
    既然来了人，慕小天寻死的念头就先放下了。
    毕竟谁也不想让别人围观自己的死亡。
    “王叔，你怎么来了？”慕小天笑着问道。
    老王头笑着摆了摆手：“我每天都要来这里的。”
    “啊？”慕小天听了非常惊奇。
    老王头笑着指了指悬崖边，示意慕小天坐下。
    慕小天坐到悬崖边，将脚轻轻地悬空。
    老王头也坐到了慕小天身边，他身上的烟草味非常浓烈。
    “这地方的夕阳最美。”老王头将烟袋锅子放在嘴边，笑着嘬了一口。
    烟袋锅里火星一红，像是在黄昏中突然烧起来的一点星星。
    老王头将烟气吞到肺里，又徐徐吐出，乡下土烟的味道就弥散开来了。
    “就因为这个？”慕小天疑惑道。
    “就为了这个。”老王头笑了。
    在夕阳里，他脸上的褶皱似乎都变得平坦了。
    看样子他并不知道东南村发生的惨案。
    慕小天也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告诉他村子里发生的事。
    夕阳如此美丽，又何必说些悲惨的话题？
    慕小天笑了笑问道：“那你砍的柴呢？”
    老王头一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打的柴自然就扔在山脚下了！”
    “不怕丢了？”慕小天问道。
    “丢了？哈哈哈！这山中又能有谁来偷我的柴？”老王头放声大笑道。
    慕小天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老男人，突然变得年轻起来，就像是无拘无束的年轻人一样，他在这种时刻，拥有着无上的自由。
    老王头又抽了一口烟，这种乡下的土烟丝味道冲，后劲足，本就是给粗人抽的。
    “你来这里又是干什么？”老王头在自己吐出的烟雾中问道。
    慕小天低下了头。
    他不想就这样将自己的伤心事说出来。
    老王头看着慕小天这副样子，虽然不知道慕小天所为何事，但是他已经知道慕小天一定是在烦恼着什么。
    “你来过这里吗？”老王头见慕小天不愿回答，于是转移了话题。
    “没有，今天第一次来。”慕小天摇头道。
    “那你这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都白过了。”老王头笑了。
    “为什么？”慕小天不解道。
    他似乎有些不认得现在的老王头。
    “因为你错过了将近二十年的最美的夕阳。”老王头笑着，用烟袋锅子一指西方的天空说道。
    西方的天空一片火红，红色的太阳就像是一团火，将自己周围的云彩全都烧成了红色。
    天空不再湛蓝，黄昏的颜色占据了天空，在遥远的东方，一抹暗蓝色悄悄地爬了上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老王头突然看着夕阳说出了这句诗。
    慕小天从来不知道老王头居然还是个诗人。
    老王头笑道：“诗人这样说，但是我却不这么觉得。”
    慕小天不由得问道：“那你是怎么觉得的？”
    老王头烟袋锅子青烟直冒。
    “诗人总是看的太多，我自然比不了。我只觉得，我这辈子，每天都能看到这么美的夕阳，一天的劳累也算是值了。”
    老王头的眼睛迷离，在他的眼睛中，夕阳的光芒也在闪动着。
    一个老人，几十年来每天都要上山打柴，经过一天的辛苦劳作，能够看到如此美丽的人间胜景，岂非是世界给他的最大馈赠？
    慕小天听了这话不由又向着西方看去。
    “我操劳了一辈子，每天最大的念想就是来这里看看夕阳。”老王头喃喃地说着。人活一辈子，能找到一个说说心里话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别看我这样，我以前也是上过学的，只不过家里穷，上不多久，我就不得不来打柴。”老王头苦笑着说起了往事。
    慕小天没有打断他，看着老人在夕阳下缓缓叙说往事，他又怎么能忍心打断他！
    “那时候穷人是没有翻身的机会的，我认清了这一点，所以我打柴从来也不存钱，今天的钱今天花掉，省的贼惦记，所以你看我现在，还是个穷光蛋。哈哈哈。”老王头一边说一边抽着烟。
    烟草的味道，浸透了他的回忆。
    在老王头的叙述中，慕小天得知了老王头曾经在少年时期也遭遇过爱情，但是由于两个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最终也只能天各一方。
    “她走的时候我带她来这里看夕阳，她对我说‘这里的夕阳是世界上最美的。’所以我这辈子每天都要来看看这被她称赞的美景，一看到夕阳，我就想起了她的模样。”老王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幸福，他又想起了那个美丽的女孩。
    慕小天拍了拍老王头的肩膀，表示理解。
    那个男人没有为情所困的时候呢？
    老王头又笑了：“小天，我不知道你在烦恼些什么，但是没事就来看看夕阳吧，它会让你清醒些。我曾经也想过了结我这乱七八糟的人生，但是看到这美丽的夕阳我又放弃了。重要的不是你失去了什么，而是你还拥有什么。我现在，就只拥有这片刻的美景了。”
    老王头说完，就不再说话了，烟袋锅子里的烟雾越来越浓，朦胧了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