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基

    人果然不能随便立flag，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学术idol真人…
    事情要从在知乎上关注他之后说起。
    他很少用这种社交软件，常常一个月才点赞几个学术相关的回答。凑巧我身上正压着五六个ddl，忙起来就把这种事忘了。期末为了肝投资学项目忙到头秃，紧赶慢赶在ddl前夕把代码和报告发给老师，彻底结束持续几周的焦虑崩溃和自我怀疑。
    本来想约几个姐妹出来玩，谁知她们一个比一个放得晚，我竟然成了票圈放假最早的人。吃了好几个闭门羹之后，终于，我的初中同学兼兄弟说他最近专业实训告一段落，不打算马上回家。
    我立刻买了去武汉的机票，行李箱塞满小裙子，欢欢喜喜地出发了。
    其实我此行别有所图，他当年考上关山口男子技校之后，我就给他发布了一个神圣的任务：替我物色优质对象。
    可惜他不争气，去读书这么久，回来告诉我：跟他比较熟的几个男孩子全部自带家属。
    爹要你何用？！
    不过没事，这种小挫折打击不了我求偶的积极性，听说他打算留校一段时间，我便借“探望兄弟”之名去武汉旅游几天，获得爸妈鼎力支持，替我报销了住宿和交通费，爽得一批。
    兄弟到天河机场来接我，他一个劲地跟我解释，凭他的交际圈，没办法给我搞相亲大会，只能把他那几个基友拉出来约顿饭。我表示理解，依然感动不已，告诉他，其实我也是来看他的，想参观下他的学校，顺便在市区玩玩。
    结果他一脸鄙视：你那点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我一脸忧郁，说，你体会不到母胎单身是什么感觉。
    毕竟这货高一就谈恋爱了，只不过分得也很快。
    他为了安慰我，支支吾吾半天，说：其实…自从我来这里读书，还没有新认识同龄的女生。我认识的女性只有老师和辅导员。
    怎么会这样？我大惊。
    后来我才知道他所在的学院男女比有多惨烈，达到了惊人的30：1，一共就62个学生，硕果仅存的两个妹子还全在他隔壁班，于是他们班荣获男天门称号。
    人果然有对比才有伤害，我立刻平衡了。
    他的学校很大，我们走了半天才走完东校区。走到主楼附近，人骤然多了起来。他探头朝门口看了一眼，说：最近有个全国性比赛在我们学校举办，计算机相关的。
    我俩都对这个比赛有点兴趣，便悄悄溜进去看。主会场已经座无虚席，也有很多学生站着，我们找了个角落，朝台上张望。这个比赛已经进入尾声，全国各高校队伍分别上去答辩。T大的也上去了，远远的，其实我看不清楚，只记得答辩的男生个子很高，说话很从容。
    隔了没一会儿，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大屏幕放映今年比赛的总结视频，我看到一个男生，画面里，他正在调试程序，一缕额发落在眉间，眼神清湛而专注。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他的脸却令人印象深刻。
    组委会宣布名次，T大不出所料地拿了第一，特等奖。接下来就是拍照环节，人潮涌动，我倍感无聊，便和兄弟一起，绕过人群，试图从前门遁走。
    哪曾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秦艽？”
    我一转身，就看到高中那位大佬站在我身后几米处，诧异地望着我。
    我们大眼瞪小眼，隔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来问我：“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语气很意外、很喜悦的样子。
    我还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就猝不及防地看到刚才出现在大屏幕上的、令人印象深刻的男生走过来拍他的肩膀：“去拍照了。”
    啊啊啊啊啊！！
    是帅哥！！还是T大的！！
    我确信他是刚才上台答辩的那个，因为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倒不至于像言情小说里描写的“低沉/清冷/充满磁性”那么夸张，只是一把干净清澈的好嗓子，一如他的眼睛。
    W如梦初醒，对我匆忙撂下一句：“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拍完照马上过来找你。”
    那个男生这才抬起头望了我一眼，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然后和他一起走了。
    兄弟在旁边好奇地问我：“他俩都认识你啊？”
    “不不不，我只认识喊我名字的那一个。”我想了想，努力压下嘴边猥琐的弧度，“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T大的同学，我们等会儿找个机会跟他们吃顿饭呗？”
    “噢。”兄弟了然，“我知道你在想啥了。眼光不错啊。”
    心里一阵美滋滋，我回过神，低头端详了下自己的打扮。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我清醒了。
    惨啊，坐了飞机之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我身上穿的依然是那套皱巴巴的T恤+牛仔裤…更别提泛着油光的大脸和颇具凌乱美感的马尾…想想我刚才就顶着这副尊容被他们（准确地说是他）看到…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样了。
    好在W并没给我悲伤太久的时间，没一会儿就结束了拍照流程，带着他的队友跟我打招呼。我们互相聊了几句，他给我一一介绍了下队友的名字，轮到那个帅哥，W说：他叫周晟。
    我吓得瑟瑟发抖，他居然就是我在知乎上关注的那位？我是很佩服他的风度和学识没错，但从来没想过他真人居然还这么帅…猝不及防就这么见上了升级版大佬…
    心里早已为本人此刻的糟糕形象泪流成河，只好暗自安慰自己他不认识我，表面上还是装作很矜持的样子，朝他点头：“你好。”
    他弯了下嘴角，客客气气地朝我点头。
    W又问起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自然不能告诉他我是来看男人的，随口胡诌道：“我的暑研项目要用到python和matlab，我还不太会，所以来向雷同学请教。”
    是的，我兄弟，姓雷，全名雷拯寰。
    这个名字真是如它的姓氏一样天雷滚滚，刚才介绍我兄弟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不过我这个蹩脚的借口显然不足以说服面前一行人，甚至连雷同学脸上都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但兄弟终归是兄弟，他没揭穿我，只是贴心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晚上要聚餐吗？其实我也在搞DL（深度学习）这块，可以和你们交流下吗？”
    顺理成章地，W以相逢即是缘为由，自然地邀请我们跟他们一起吃，我们也欣然同意了。
    打车去餐厅的时候，我坐在后座，雷同学自觉地坐到副座上。巧的是周晟就坐在我旁边，搞得我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为了缓解和大佬共处一室的压力，我悄悄翻出手机给雷发消息：不想当僚机的飞机不是好飞机。
    雷回得很快：我不。
    我急了，手指在键盘上按得噼里啪啦：你还是人么，忍心看着兄弟丧失这种良机？
    雷：…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啊。
    我：很简单，你就在他们面前隐晦地夸我，替我说好话。
    雷：但是刚刚，你说你来找我学习，我就觉得很尴尬。
    我：没事，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你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所以，你不需要感到尴尬，还有他们替你分担。
    好说歹说了一阵，雷终于挡不住我通过后视镜投射过来的死亡视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悄悄往旁边一瞄，却发现周晟也在看我，给我吓精神了。
    不知道刚才目露凶光的丑样有没有被他看到？
    Fine，我老实做人，正襟危坐，平视前方。
    其实，我觉得跟男生在一起吃饭，最大的好处就是放得开，没什么顾忌。
    他们选的是一家火锅店，点菜的时候，我本想矜持一点，保持形象，选菜比较保守。谁知道W先闹了：“怎么才点了这么点儿？不是你的水平啊。”
    我心里大怒，面上还是一副温柔的样子：“没有吧，我其实胃一直比较小的。”
    这死直男居然get不到我的暗示，不服气地说：“可是，高中请你吃馄饨，你要了叁两还吃完了一盘爆炒花甲。”
    硬了，拳头硬了。要不是他的座位离我太远，我真想一脚跺在他的白球鞋上。
    周晟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憋了半天，出来打圆场道：“我饿了，要不我们多点些菜吧。”
    雷噗的一下笑出来，我恼羞成怒地瞪他：“你在笑什么？”
    雷说：“我只是突然想起高兴的事情。”
    听到这话，周晟也掩面笑了。我隐约觉得眼前的场景似乎和某个电影片段微妙重合，一时语塞。
    被雷这么一闹，我心如死灰，彻底绝了泡帅哥的念头。抱着破罐子破摔的良好心态，我干脆放飞自我，尽情享用美食，后果就是不自觉地吃了好多。
    跟他们聊天其实也挺开心的，雷作为软工选手，有很多问题可以互相探讨，聊到兴处，掏出手机开始加联系方式。我看得眼馋，幸好他们没忘了我，也把我的微信加上了。
    美滋滋地添加周晟，他的头像很简单，就是一个简笔火柴人坐在地上思考。
    本来还以为没下文了，谁知道他突然侧过头来问我：为什么微信名叫“野生贝叶”？
    我说：贝叶是用来写佛经的，我希望自己变得佛系一点。就是说，每每被人打败的时候，我都把那个人想成某个大佬，这样就不再觉得难受，而是被碾压得很坦然。
    其实那个大佬就是他，但我肯定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追问道：“那野生是什么意思？”
    雷又在一旁闷着头笑，我气得推了他一把，然后羞耻地说：“等我找到男朋友，就把‘野生’改成‘家养’。”
    周晟也笑了，笑得很光风霁月。他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很有意思。”
    我强颜欢笑，可不是么，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哪能没意思。
    又坐了一会儿，我们打算起身走人了。本来打算出了餐厅大门就互相告别，谁知道这群男生又看到街对面的便利店，嚷嚷着要去买冰淇淋吃。
    古人的话诚不欺我，“女人的胃是黑洞”，刚才我还嫌自己吃得不能更撑，现在感觉胃里又能塞下甜品和饮料了。
    我懒得过街，干脆让雷帮我代购一份冰淇淋。
    男生们浩浩荡荡地拎着几个大袋子从便利店出来，雷递给我一个小盒的普通香草冰淇淋。
    我随口问他：“多少钱啊？我微信转你。”
    “40.”
    我惊呆了，缓缓转过头看他，怀疑人生了，“这个价格是真实存在的吗？”
    旁边有男生绷不住笑了，说：“他开玩笑的，20而已。”
    我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平复过来，听到这个价格松了口气，点开聊天界面给他转账。
    谁知道刚输入一个“2”，雷赶忙拦住我：“冰淇淋哪有那么贵啊，他也是开玩笑的，你怎么真转了？4块钱而已。”
    我愣了愣，气得一批：“你们居然骗我！！”
    可能我气愤的样子过于好笑，他们笑了好久，那个男生跟我道歉：“真的只是开玩笑诶，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信了，对不起啊。”
    雷说：“唉，我真的担心你被人骗走。以后找了对象要给我说哈，我帮你看看，免得吃亏。”
    我恨恨地看着这个今天让我屡次出丑的“僚机”，说：“没以后了。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拯寰同学。”
    -男主视角
    W的那声“秦艽”喊得特别清晰，我一下就听到了。
    贸然盯着女孩子看不合礼仪，所以我并没有立刻抬头。
    怎么说呢，她和我想象的样子不太一样。我以为W会喜欢可爱的妹子，但她并不是，长相很秀气，鼻子和嘴唇都小小的，像仕女图上的美人，五官被上天雕琢得恰到好处。
    她假装自己不认识我。
    但是我一看到她，就立刻想起那只微笑的熊，和她弱质纤纤的气质风格很不一样。
    上车后我就想收回先前的话。
    她在跟那个朋友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朝后视镜威胁地瞪大眼睛，假装很有气势的样子，其实毫无威慑力，像只自以为爪子很锋利的小奶猫，在人心上软乎乎地挠了一下。
    我被她发现了。
    她立刻变脸，坐姿规矩得像个小学生，如果不是我已经看过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也会被她现在的乖顺甜美欺骗了。
    怎么办，有点想笑。
    她也是一个有趣的女孩子，点菜的时候，W踩到雷区还不自知，结果把她惹生气了。
    W说得没错，她气鼓鼓的样子很可爱，脸红红的。
    但是她前一秒还在生气，后一秒转头就忘了。其实火锅本身的味道一般，但她吃得很香，像是在吃什么大餐一样，一张嘴动起来就没停过。我想，她去做美食博主一定很受欢迎。
    光是看她吃饭，就可以让人食欲倍增了。
    她也很会讲笑话，吐槽她期末赶的各种ddl，表情又夸张又喜感，全桌人都被她逗得无心吃饭，小C悄悄凑过来对我说：“这是我吃过的最难以下咽的一顿饭。”
    我深以为然：“现在最好别吃东西，免得笑得太狠，食物塞嘴里半天咽不下。”
    哦对，她的微信名字也很好笑。我们买冰淇淋的时候，她那个朋友给我们爆料，她母胎solo21年，导致现在看到情侣就很怨念。
    W假装不经意地问他，她没发现周围有人喜欢她吗？
    这个男生很耿直地摇头：她桃花绝迹了。
    听到这话，W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拍了下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朝他扬了扬眉。
    她是一个很好骗的人。
    别人说什么都信。
    我觉得自己像个幼稚鬼，看见她委屈的样子，心里竟然想的是真好欺负。
    赶紧把这个念头甩掉。
    如果W真的追到她了，我要提醒他一下。至少不能像他对待前几任那样，抱着玩玩的心态。
    如果她认真了而他只是一时兴起，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那天互相告别的时候，W提议道：我们一起拍张照呗？
    她立刻点头答应了。
    后来我在小群里看到那张合照，她站在C位，弯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快乐都要溢出屏幕了。
    其他人的表情都很含蓄，只是冲着镜头微笑，只有她，笑得张扬肆意，元气满满。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就会被她感染得高兴起来，大概真的如W所说，她身上有一种魔力吧。
    我和W照例住在一个房间，那天又聊到很晚才睡。我们东拉西扯了一大堆话题，他却总是显得心不在焉。直到最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我说：我想表白了。
    我对这件事并不意外，说：你加油。
    “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虽然她不可能知道，但要我在别人面前这么直白地夸一个女孩子，还是有点难以启齿的。
    我想说更多，但又觉得不太合适，隔了半天，只有干巴巴的叁个字。
    “她很好。”
    W说：“今天看你笑了好多次。大概真的是气质问题吧，她这个人，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有一种淡淡的喜感。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会没来由地觉得高兴。”
    他躺在黑暗中，像是说给我听，也像是喃喃自语：“她值得被好好珍惜啊。”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来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我不愿深想，淡淡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