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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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一个都躲不掉。
    顾昀析掀了掀眼皮,瞳孔中妖异的火莲消散,他侧首,声音浅淡:“未曾,明日天渊正开之时,将那几个清闲的都叫上,这一次,我想仔细瞧瞧天宫里藏着的东西。”
    所以若是天族不配合,不识相,他不介意将天宫打碎,然后,一寸一寸地搜寻,将异动之物钉死。
    扶桑听他这么一说,面色也是一凛,问:“到底藏着什么东西,竟能你的感知也能逃过。”
    顾昀析呵笑一声,阖了眼眸,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邪物,藏得深,天君的结界设的多,干扰的气息也多,我当时身上有伤,感知被阻挡了大半,因此,并不能当即辨认出其身份来历。”
    扶桑讶异挑眉,心想,在顾昀析这种将北海魔龙称为小家伙的人眼中的邪物,到底能邪成个什么样子。
    “明日,我也跟着一同去吧,虽然不如你们能打,但拖一两个老朋友喝喝茶,清个场,也没有问题。”扶桑眯了眯眼,脸上笑容依旧温和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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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风中跑了一会,蓬莱大殿就在眼前,余瑶突然停了步子,拧着眉停了下来。
    风从耳边刮过,其实并不算温和,引起的尖啸声像是小孩子的啼哭,余瑶的呼吸原本还有些急,这时候,却诡异地慢了下来,只剩下心跳,一声比一声急促,有力。
    在这个时候,她居然想起了云烨。
    在后者的容貌从脑海中闪过的一瞬间,余瑶就险些给自己一巴掌。
    紧接着,那种思念的滋味如同跗骨之蛆,它们藏在身体的深处,轻而易举地就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风暴。
    余瑶简直惊呆了。
    有时候,她其实觉得自己对云烨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三百年相处,两人平时都在忙自己的事,鲜少有聚一起的时候,就算有,那也绝不是腻腻歪歪的画风,大多就是云烨要炼丹了,自己鬼迷心窍地去帮着借东西,讨人情。
    就这,事后她还常觉得迷糊,怎么看自己都不像那种出手大方,眼也不眨的主。
    云烨那张脸,对余瑶有一种杀伤力,一见到他人,她的性子都要放柔许多。
    这种感觉实在太难以言说,她越是闭眼凝眉不去想,越是记得清晰,许多两人相处的细节也一一浮在心口,要将她这个人都软化掉。
    简直见了鬼了。
    余瑶咬牙,心跳如鼓,她匀了匀呼吸,就地盘腿而坐。
    蓬莱大殿灯壁辉煌,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九彩仙泽萦绕,十分漂亮,她记得,云烨的寝宫,飞檐翘角上也是这样的色泽,甚至还要更亮一些。
    也对,顾昀析的气息将扶桑的压制了一些,因此仙泽才暗了。
    顾昀析堕魔了。
    她是来问他这件事的。
    余瑶蓦地睁开眼睛,呼吸一滞,原本脑子里所有的旖念瞬间破碎,短短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她的衣衫上全是汗水,像是刚从水池里爬出来一样。
    余瑶爬起来给自己捏了个清洗的小术法,又换了件清爽的衣衫,还没来得及细究方才的失常,那股能拖人入深渊的思念,再一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自己的身体,如此反常,余瑶自然是第一时间能感知到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在自己还未察觉到的时候喜欢云烨入了骨子里,她继续鬼迷心窍,色令智昏,不顾云烨做的那些恶心事,执意将命再次送到他手里,她会感到疑惑,觉得自己有被虐倾向,但不会产生别的怀疑。
    但问题是,今夜,一个时辰前,她才得知顾昀析堕了魔。
    她无比的清楚,有这事打底,云烨就是脸上开出花来,她也没心思观赏怀念。
    没人比顾昀析重要。
    那是从她出世起就相伴,见证了她所有磕磕碰碰,就算要沉睡,也会把鲲鹏令和上霄剑留在她手上的口不对心的兄长。
    说是兄长,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倾向于扶桑所说的,顾昀析管着她,像是管女儿一样。
    哪怕八千年前,自己曾被他坑过一遭,因为这个,再次面对他的时候,余瑶十分的抹不开面子,连带着称呼,也是一口一个帝子。但就是天大的玩笑,也比不得顾昀析半根手指头。
    这点,余瑶心底门清,甚至压根不需要细想。
    因此,这等情况之下,这份的情绪就来得十分诡异,余瑶咬牙,心浮气躁,越到后来,受的影响越深。
    她起身,绷着脸朝蓬莱殿飞掠。
    她入殿的时候,扶桑恰巧准备出来,见她脸色难看得不像话,又止住了脚步,率先问:“这是怎么了?”
    顾昀析无声无息睁眼,他以肘撑头,袖袍滑落半截,腕骨格外突出,皮肤白得近乎诡异,更兼眼角的红痣,像是溅上了一滴滚热的心头血。
    余瑶并不搭话,她重复着一个驱除杂念的过程,烦不胜烦,往往才清醒一点,便又被拖入并不美好的回忆中。
    桌面上放着的上霄剑感知到了她的气息,翁翁地动了两下,小巧的匕首外,嵌着上好的聚灵石,尚未近前,锋利的剑气就已划开虚空,切割气流。
    余瑶寒着脸,拿过上霄剑,往自己小臂上化了两刀。
    血花在淡青的衣衫上绽放,像是雪夜里盛开的红梅,浅浅的馨香传开,尖锐的痛感从小臂传遍全身,余瑶哼了一声,脑中陡然清明,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顿时如云烟一样消散,再未有任何的异动。
    这一下,无疑证实了她的猜想。
    再往回想想,从前和云烨相处的细节,现在想来,竟是处处不对。
    上霄剑中突然蹿出来一个剑灵,瞪着眼看着余瑶手臂上蜿蜒的血迹,楞楞地打了个激灵,冲着顾昀析喊冤:“这真不能怪我,是余瑶自己撞上来的。”
    自从它落回到顾昀析手中,受到的教训真不少,乱叫人的毛病也收敛了一些。
    余瑶将匕首擦干净放回到顾昀析跟前的桌面上,对上两人一灵或不解或询问的目光,定了定神,将方才反常之处一一道出。
    顾昀析瞳孔纯黑,闻言垂眸,如丝如绸的黑发顺势遮了半面侧脸,未置一词,倒是扶桑沉吟出声:“疼痛可以阻隔思绪,倒也并不一定是你这头受了伤,云烨跟着感同身受了,怕被发现,才停了某种手段。”
    余瑶细想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摇头,眸子乌黑晶亮,还透露着一层浓浓的阴霾,她并没有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我先前并不能确认,但现在想想,从前出现这种感觉,多半是云烨要炼丹,或者有求于我的时候,上回我来蓬莱借扶桑果,也是因为这个。”
    扶桑果不同他物,格外贵重,她并不是没脑子,但依旧还是来了。
    现在逐一理清,若说里头没蹊跷,她是不信的。
    “而且。”余瑶瞥见顾昀析眼底的忽明忽暗的火莲,也知他将堕魔之事告诉了扶桑,也没了什么替他隐瞒的想法,直言道:“今夜这个情况,我断然没有心思落在儿女情长上,特别是我得知他将要另娶,流言构陷,还骗我吃下生死丹之后,更不可能。”
    顾昀析蓦地笑了一声,浅而短促,长指一点,声音清和:“过来。”
    余瑶走到他面前,明艳灼然的脸上尚带着来不及掩去的厌恶和憎恶,顾昀析伸手,暗红衣袖拂过她的小臂。
    疼痛戛然而止。
    他看起来极满意地眯了眯眼,问:“此言能否当真?”
    “能。”余瑶并未迟疑,她眼珠动了动,道:“以前在人间看戏之时,你曾说过,宁愿拼得头破血流,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我虽然没什么大志向,但也绝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人暗算而不自知。”
    “行。”顾昀析罕见地露出一缕笑意,就连声音,也十分地温柔,只是话中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说:“若是云烨真对你使了手段,我亲自将他去骨抽筋,挫骨扬灰,若是没有,你就下去陪他,如此可行?”
    余瑶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这人的疯狂看戏劲又上来了。
    她捏了捏眉心,应得倒也干脆。
    果然,他看上去高兴了一些,嘴角微微一扯,声音里尽是暗藏的锋利与扭曲的跃跃欲试,“那,现在就走。”
    余瑶:“等等,你还未同我说,堕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才是她今夜前来的目的。
    她知道,普通的心魔,根本不足以令他失守。
    第16章
    殿中火烛曳动,顾昀析轻飘飘扫了扶桑一眼,而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来,轻描淡写地道:“闭关时受了伤,没什么别的影响,过些日子就能彻底稳定下来。”
    余瑶默了默,然后转头望向扶桑,求证的意味格外明显。
    扶桑伸手摸了摸鼻梁,苦笑着点了点头。这时,一只红雀猛的从外殿飞进来,跳到他的肩头上踩了几脚,两只小豆眼溜溜地打量着余瑶和顾昀析,最后视线落在被顾昀析随意定在半空中的上霄剑剑灵身上。
    它玩心大发,啾的一声之后,尖长的鸟嘴啄上了剑灵的头顶。
    顺利地啄下来一条金黄的流苏穗子。
    上霄剑威名震慑六界,人尽皆知,剑灵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它气得红了眼,嗷嗷大叫,奈何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嚣张的红毛鸟衔着他从人间找来装饰自身的宝珠,万般高傲地停在了扶桑的肩头。
    可就是没人理他。
    扶桑笑得温和,用指腹抚了抚那红雀的头,丝毫不把剑灵的话语放在心上,余瑶干脆当没听见,眼皮都没动一下。顾昀析更绝,他似乎是觉得吵了,有些不悦地用指尖点了两下棋盘,干脆利落地扔来两个字:“别吵。”
    剑灵憋住话头,委委屈屈地住了嘴。
    余瑶没管它,她略略弯身,毫不避讳地望进顾昀析的黑瞳中,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眼里平白升起的黑炎。
    顾昀析掀了掀眼皮,眼尾的红痣越发妖异,他似是来了些兴味,半撑着肘离她近了些,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梦里还没看清楚?”
    他容貌极清隽,身形清瘦,勾唇笑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些书生的文弱气。余瑶下意识地就回忆起了从前,他每回出现在人前,都是病秧子似的慵懒散漫,看不出半点帝子的威风,倒像极了游戏人间的浪荡子。
    现在,懒散依旧是懒散,但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分明还是同样的容貌,从前还剩着的那么点清隽随和,如今尽数褪去,化为了浓深的,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的威压。
    余瑶凑近了一些,顾昀析身上十分好闻的的冷香味便钻进了她的鼻子,她抿抿唇,身子退开了些,皱眉问:“为何你的魔炎和尤延他们的不同?”
    顾昀析眼中的魔炎呈火莲状,像是完美无瑕的工艺品,经得起任何求毛求疵的探查,与尤延他们修炼出的一簇小火苗有着不小的差别,就连颜色,也不大一样。
    没等顾昀析回答,她自己就想出了个大概。
    堕了魔的帝子,那也是帝子。
    处处都有特权,她已经习惯了。
    顾昀析声音沙沙地说了句不知道,事不关己的模样,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味地朝前倾了倾身,问:“躲什么?”
    余瑶皱眉,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问:“何时出发,可要筹备谋划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顾昀析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说这话,笑了笑,眼角眉梢俱染上张狂,“筹备什么?到了九重天,他想好好说理,也得看我愿不愿意听他扯嘴皮子。”
    这话倒是没错。
    他最是没耐心。
    余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敛了敛眉,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也还是想不出能有什么法子,能无声无息干扰人的神智,影响人的情绪。
    这未免太可怕了些。
    这人呐,一旦生了疑心,细想之下,便觉得哪哪都不对了。于是,这等情况之下,余瑶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她与云烨初识的场景。
    炼阳灼骨,七色仙云腾上天边,漫天霞彩铺就,如玉君子斐然,温润清和,言语带笑。
    很容易就让人生了好感。
    所以饶是余瑶自认并不识人之七情,也认同了外人口中红鸾星动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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