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节

    小两口劳心劳力，这日子越过越好。这几年，她又给他生了个小子。他这一生，也算是知足了。有了女儿、儿子，还有媳妇、母亲在身边。而母亲廖秀兰虽然有时刻薄，却因为妹妹每个月往这里寄的生活费，而不用他再拿出钱来，这让他宽裕不少。
    而且，母亲的性格，这几年也收敛了不少。
    而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一直心存内疚的就他那个妹妹。因为对不起她，所以不敢面对她，也从不在妻子、儿女面前提起她。
    他们一家，一直住在县城里。直到这两年，母亲病了，越来越想回老房子，杨景行才和母亲廖秀兰搬回了家里。媳妇帮忙看店照顾儿子，而他留下来照顾母亲。
    忙的时候，又有左邻右舍的帮忙，总算是能照应得过来。
    而杨景行这些年的改变，也被乡亲父老看在眼里，直言‘浪子回头，金不换。’加上他会来事儿，每次都会给帮忙的邻里送点东西，大伙也愿意帮助他了。
    村里的旧房子被杨景行稍稍翻新了一遍，虽然还是老房子，但到底是暖和了不少。
    杨梦阑先是去了县城杨景行的新房，远远的看到那里改成了门面，看店的又是个不认识的女人，她就直接拐回村子了。她才刚刚到了村口，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些村民，聚在村口的柳树下聊天，而这其中就有提着东西的杨景行。
    “咦？那个女人瞧着像不像老杨家那大姑娘啊？”有眼尖的村民，看到了杨梦阑不禁出声疑问。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了过去。
    杨梦阑自从结了婚，就没回过村里。要不是脸上还留有小时候的模样，这些人还真不敢认。
    若是村长媳妇齐来弟在，一定会认出杨梦阑，可今天她恰巧不在。
    “招娣？我瞧着不像，她哪有人家那气质！”几个和杨梦阑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开了口。虽然他们也是一个村子长大的，但是杨梦阑先前因为门第高，不怎么和他们玩。
    后来给他们的印象，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胖子。所以，这些女人压根不信面前这个打扮时尚，举止优雅的女人是杨梦阑。
    只是别人不认识，可是杨景行这个哥哥认识啊！只是，他看着杨梦阑，神情有些恍惚。这个妹妹除了比以前更加淡定，更具女人魅力之外，时间像是在她身上停留一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反观自己，却比实际年龄大了不止十岁的模样。
    第1208章 十分沧桑的杨景行
    这样的反差，再加上他以前做过的事儿，让杨景行缩了缩脖子，不敢去叫杨梦阑。
    杨梦阑也看到了聚在一处的人们，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虽然她瞧着脸熟，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印象也已经有些模糊了。
    只是，其中一个人的脸，实在让她惊讶又难以忘记。那就是原主的哥哥杨景行！只是，他现在黑了不少，也壮了不少，脸上也多了不少的褶子，明明只比自己大三岁，现在看起来却像自己的长辈。杨梦阑辨认了片刻，才认出已经十分沧桑的杨景行。
    “杨景行？”杨梦阑怕自己认错了人，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杨景行点头，激动的脸颊有些泛红，不知道怎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哟！还真是招娣啊！”一个年长的妇人惊讶道：“这大城市的水，真是养人啊！漂亮的我都不敢认了！”
    “这是回来看你妈来了吧！”一年长的大爷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道：“亏得你还有点良心！母女间能有多大仇啊，竟然这么多年一次都不回来。”
    人都讲孝道，特别是老一辈的人尤为重视。虽然，他们都知道杨梦阑当年是怎么嫁的，也知道廖秀兰的为人，但是他们更加秉承‘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所以，见了杨梦阑，免不了以长辈之资，教训两句。
    虽然他们不知道廖秀兰后面做的那些事，但是杨梦阑也没有反驳，只是状似恭敬听着。
    她的态度，让这大爷很是满意，不住的点头。倒是杨景行的脸更加红了，双眼也不敢看杨梦阑，只呐呐道：“妈都念了你好多天了，快跟我回去看看吧！”
    对于这个妹妹，杨景行心里很是矛盾。即盼着她回来，又怕她回来。
    杨梦阑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别扭，杨景行已经从她手中接过了行李箱，拖着就走在了前面。
    杨梦阑错愕了一下，这才快走两步跟上了他。他的背略微有些佝偻，或许是长年干体力活的原因。她这些年来，偶尔也收到过杨景行的消息，那还是于刚他们为让她安心，怕杨景行闹出什么幺蛾子，而时不时过去看上一眼之后，给她的消息。
    她也知道杨景行变了，以前人不务正业，现在变得踏实肯干了。杨梦阑一直以为于刚他们这是安慰她的，哪有想到自己这个哥哥，是真的变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杨景行的手上，心底感叹：这么些年，他什么时候帮她拿过东西啊？按他以前的性格，不冷嘲热讽就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老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他看着是变了，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又想图她些什么！杨梦阑心里警惕着，平静了下心态。
    走进家里的院子，让杨梦阑即熟悉又陌生。
    “妈，妹妹回来了。”杨景行走在前面，远远的打了声招呼。走进房间，他放下手里行李箱和药，转身进了厨房。
    老房子分东西两间，廖秀兰此时就住在东间的房间里，杨景行住西间。
    第1209章 死也瞑目了
    看到廖秀兰的那刻，杨梦阑顿时有些心酸。以前尖酸刻薄的凌厉气势没有了，剩下的只有灰白的面庞，下陷的双颊，一头枯黄而乱糟糟的头发，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那皮包骨的双手。打眼瞧过去，就知道她已是强弩之末。
    杨梦阑做梦也没想到，原主妈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就这样躺着，让杨梦阑的鼻子有些微微发酸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立刻被廖秀兰的一句话，给打散了。
    “真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廖秀兰盯着杨梦阑，双眼有一瞬间的明亮，但很快就黯淡下去，即使她嘴里不依不饶的说，“你这丫头，总算还有点孝心，知道回来看看我这个老不死的。”
    即使她提着尖酸的劲儿，却依旧能看出来她有多高兴。
    有气无力的话，让杨梦阑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复。如果是以前，她可以跟她呛，跟她理论，但是现在，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能在我闭眼前看到你，我就是死也瞑目了。”见女儿不说话，廖秀兰以为杨梦阑还在记恨着，只是悠悠感叹了一句。
    这样的廖秀兰让杨梦阑很是陌生，即便她面对事业、面对歹徒，都可以做到不动生色，便是唯独面对这样平静的母亲，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她不知所措时，杨景行提着暖瓶走了进来。
    “也没有想到你真的会回来，没提早去买些茶叶，就凑合着喝点水吧。”他的话有些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惹到杨梦阑不高兴似的。倒好开水，也没有直接递给杨梦阑，而是放到了杨梦阑身边的炕上。
    杨梦阑皱着眉头，今天的哥哥也好，母亲也好，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让她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们。
    “今天天气真好！儿子，你把妈抱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吧！”廖秀兰没管杨梦阑，直接对杨景行吩咐道。
    “嗯。”杨景行二话没说，就抱起了廖秀兰，往外走去。母亲这段日子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出去晒太阳了。看到她今天这样精神，杨景行心里也开心了不少。
    杨梦阑下意识的想要帮忙，却发现廖秀兰已经轻得，让杨景行根本就不费什么力气。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景，愣了一下，才抱起被子，跟了出去。刚刚她就发现院子里有一个躺椅，没想到是杨景行专门买来，孝敬他这个老妈的。
    杨景行才将母亲安置好，廖秀兰又吩咐了一句。“你妹妹难得回来一趟，你去买些肉回来吧。”
    杨景行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杨梦阑，心知这个妹妹最是嘴硬心软，便“哎”了一声，提脚进屋拿了钱，又转身离开了。
    见廖秀兰支开杨景行，杨梦阑就知道她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于是，她将被子盖在了廖秀兰的身上，默默在坐在了廖秀兰的身边。原主的母亲已经近弥留之际，再是天大的仇恨，现在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第1210章 回想到以前的事情
    院子里只剩下了母女两人，廖秀兰这才缓缓开口，“招娣啊，妈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哥了。你是个有本事的，虽然我和你哥以前对你做了不少混帐事儿，但是你们毕竟是兄妹，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妈要是不在了，你多照应照应你哥，就算妈求你的最后一件事儿了。”
    杨梦阑心下微苦，说到底她这个妈，记挂的只有杨景行一个人。
    廖秀兰没有等着杨梦阑回答，只是眯着眼，看着天上的太阳，悠悠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现在真的老了，自从生了病以后，我总是会回想到以前的事情。想到和你们的爸爸结婚时的事，还有景行和你小的时候……”
    听到廖秀兰提到他们小时候的事儿，杨梦阑也开始打量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小院儿。脑子里面，隐约浮现出了一些原主小时候的、零散的模糊记忆。
    说实话，原主的童年过得还是不错的。虽然因为是女孩儿的原因，并不招奶奶和妈妈的喜欢，但是那时候爷爷和爸爸对原主很好。尤其是原主的爸爸，常常偷偷的给原主糖吃。在那个年代，不要说糖，就是饭都吃不饱。
    可是原主却从没有为吃的，而发过愁。
    杨景行虽然有时候会欺负原主，但是当原主受到外人欺负时，他也会挺身而出，扬言：这是我家妹妹，我欺负可以，但是你们不行！这也是后来，杨梦阑总是不遗余力的为杨景行平事儿的原因之一。
    而对于这个妈，印象最多的，却只有因为杨景行，而责骂原主的记忆。尤其是原主的爷爷和爸爸都相继去世之后，她便从家里的女儿，变成了妈妈打骂的对象，变成了家里的免费佣人。
    自小就感受不到自己母亲的爱，让杨梦阑心底似乎都能感觉到原主的委屈。
    廖秀兰并没有注意杨梦阑不停变化的神色，只自顾自的说着以前的事情。让杨梦阑忍不住打断她，“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的时间，会觉得对我不公平？”
    廖秀兰一愣，脸上也现出了几分讪讪，随即有些愧疚地说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对你和你哥一直都是不公平的。你自己也是个女人，知道长辈们难免都是重男轻女的，你奶奶就是这样的。她出身书香门第，一直都瞧不上我。直到我生了你哥哥，为老杨家续香火，你奶奶才对我好了一些，也对我少了很多意见。”
    “景行是长子嫡孙，是带给我幸福的孩子。所以，我们两个把景行当成一块宝一般，捧在手里，挂在心里，恨不得把所有能给他的都给他，却忽略了对他性格上的教养，养成了他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
    说到这里，廖秀兰缓了好长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后来，我又生下了你。一开始倒也没有什么，我和你奶奶还高兴着，这一子一女，可不就凑成了个‘好’字嘛！可是慢慢地，你长大了些，越发的聪明伶俐，又会撒娇，十分得你爸和你爷爷的欢心，渐渐就把景行给比了下去。”
    第1211章 偏爱的原因
    廖秀兰整个人，似乎已经陷入了那时的记忆，语气缓慢而怀念。
    “那会儿，你爷爷已经开始教景行读书识字了。虽然他特别严厉，但是景行有你奶奶护着，一直以来都没有学进去。让他背书，就连最简单的东西，也背得磕磕巴巴的。我心里着急，却更加心疼你哥。等你学会了说话，你爷爷教你哥哥古诗词的时候，也把你带在身边。”
    “最初也没期待什么，可是你却聪明乖顺，总比你哥哥更快的能记住这些。后来，爷爷教你们的更多，你也总是比景行学得好。你爷爷开始不满你哥哥身为兄长，却还不如妹妹学得好，尤其是学习态度的问题。他不求上进样子，总让你爷爷恨铁不成钢。所以，为了激发他的上进力，便时常在大家面前夸奖你，批评他。而日子长了，景行也就不待见你这个妹妹了。”
    “景行私底下跟我抱怨过几次，问我为什么把你生得这么聪明伶俐，却把他生得这么笨。我听着很心疼，也忍不住会想，如果我当初没有生下你，那我的儿子会不会更受重视一点儿？”
    “慢慢地，我瞧着你也不顺眼了，也开始讨厌你。而让我偏疼你哥，看你不顺眼最重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
    她顿了一下，又缓了一口气才道：“这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爸。你爷爷妈妈都是出生书香世家，你爸爸自然也是在这种氛围长大的。只是你爸爸运气不太好，碰上那个年代，被判定成分不好。他是迫于无奈，才娶了我。而婚后，他对我也是一直不冷不热的。可是，唯独对你却是喜爱得紧……”
    廖秀兰的语气里，浮现出一丝不甘。
    “正是这明显的反差待遇，让我心里越发的不舒服，心里的那杆称，也越发的偏向你哥。我开始不自觉的厌恶你，凭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却还是得不到丈夫的心？而你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的欢心？”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会慢慢觉得，是你夺走了我儿子应有的关注；是你抢走了丈夫原本对我的喜爱。慢慢地，这个想法就根深蒂固，直到你们的父亲过世后，彻底爆发。”
    廖秀兰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继续道：“我开始对你非打即骂，不顾你原本有一桩很好的婚约，不告诉你，也不想托人去找上他们，就想把你嫁给一个，跟我一样没有文化的人，好让你也体会体会这其中的苦楚！”
    听到这里，杨梦阑不免心生怜悯：到底是个可怜的女人！
    廖秀兰还在说着，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我那会儿觉得，只要你过得不好，我心里就会感到快活！可我也担心，你会和骆明忠离婚，这样你就还得回家来吃我的，而我也没有了收入。没想到，你刚嫁过去的时候是那样的光景，后面竟然越过越好了！”
    “原我也没作他想，但是这些年来，我想起你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事……”
    第1212章 你是我的女儿吗？
    “没有一件不令人匪夷所思。人可能会变，会因为一个人或一件事儿改变，但你变得也太多了！我可以接受你变得勤快，变得爱干净，还瘦了下来……但是你变得连以前的一点影子，都没有了！”
    她越说越急，嗖的一把抓住了杨梦阑的胳膊，“就算是我再不喜欢，毕竟是我一手养大的女儿，我不可能不了解你啊！可是……你是我的女儿杨梦阑吗？”
    廖秀兰低下头，双眼定定地看着杨梦阑，迫切的重复问道：“你是我的女儿吗？”
    闻言杨梦阑心里一突，她想把胳膊抽出来，但是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廖秀兰那双干枯的手。她想骗她说“是！”只是，看着廖秀兰那双执着而认真的双眼，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撒不了谎！
    杨梦阑身体靠向廖秀兰，犹豫着开口，“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廖秀兰双眼猛的睁大，却只瞪着杨梦阑不说话。